伊芙心满意足地跟修恩跳舞,真是步子轻快无比,飘飘欲仙。修恩请她跳舞了,修恩叫她亲爱的了,她便快快乐乐的,什么都不多想。修恩则一边带着她在舞池中穿梭,一边若有所思,他从前说过他羡慕伊芙的单纯、快乐,那不是假话,他来参加这次宴会是怀着满腹的心思。
他是家中的独子,是家族的继承人,从小受到严格地教育,懂得凡事都要负责任。他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也没有辜负长辈的期冀,为自己在上流社会的贵族圈子里赢得了一席之地。
但是今天的这场舞会,做为贵族阶层中流砥柱的马尔福家族,邀请了他参加,却没有邀请他的未婚妻!整个上流社会不动声色地向他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他的未婚妻卡罗拉•;伯纳德是不受英国贵族社交圈欢迎的!只因为卡罗拉的母系有着媚娃的血统,即使她的父系是法国古老的贵族世家,在古板守旧的英国巫师界,她还是被视为异类,甚至是低人一等的。
尽管他的订婚请柬已经送到了每一家贵族府上,尽管这些贵族都礼貌地表示一定会出席,并且都送了礼物,尽管今天在场的男士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他谈笑风生,但是,很明显的,女士们对他退避三舍,甚至他请不到一个舞伴,每一位尊贵的女士都有体面而客气的理由来拒绝他,就好像他与卡罗拉订婚,会在身上沾染上什么洗不干净的污渍。
只有伊芙毫不为难地甚至是快乐地接受了他的邀请,这一刻他比以前更加喜欢这个他视为小妹妹的少女了。在圣托里尼岛时,他就有介绍伊芙跟卡罗拉结识的想法,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成为一种决心,不仅因为伊芙也许是贵族圈里唯一肯跟卡罗拉说话的女巫,还因为伊芙的超群魔力,使她虽显得另类,却没有贵族愿意与她主动交恶,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护卡罗拉在今后的社交场合不受公开的侮辱。从有巫师的历史记载开始,强大的魔力就一直是巫师们最崇尚和敬畏的东西,即使在当今世界,魔力做为一种天赋,依然有其震慑力,否则当年黑魔王就不会那样轻易控制那么多巫师了。
修恩对伊芙说:“听说罗兰夫人在收到我的订婚请柬之后,突然想起有要事不能光临,真是太令人遗憾了。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伊芙,请你务必要来参加,好吗?”
伊芙本来并不盼望参加修恩的订婚典礼,既然祖母有事,她便乐得不用再找理由,她并没有去深思一向清淡的家族产业为何一下子如此繁忙起来,让祖母连一个刚刚在一起度过假的青年的订婚典礼都脱不开身去参加,她也并不了解好热闹的梅琳娜姑婆之所以一反常态地在法国度夏,也是为了避免冒犯英国巫师界,虽然她老人家常年住在法国,与伯纳德家族交情甚笃,英国贵族传统的强大和可怕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修恩那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她,说:“请务必来,伊芙。”还有什么能阻止她吗?她突然就发现,成为卡罗拉•;伯纳德小姐的朋友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她毫不迟疑地回答:“我的荣幸。”修恩很满意地又带着他在舞池中转了几圈,这只舞曲可真够短的,伊芙还意犹未尽的时候,修恩就不得不把她送回到转角沙发那里,因为她的舞伴——布雷斯少爷正一脸不快地盯着她呢。
布雷斯还没有愚蠢到对自己未来的级长口出不逊,但是修恩一走开,他便朝着伊芙喷洒起了毒液:“真不知道你的那位家庭教师都教了你些什么,似乎你除了‘我的荣幸’之外,就不会别的社交辞令了。”伊芙不知道自己又在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不过她也不在乎,刚跟修恩跳完舞,她什么样难听的话都听得进去。
闺蜜什么的,最矫情了!
埃塞克斯家族为继承人举行的订婚典礼,秉承了一贯的广交朋友的原则,集合了英国巫师界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令交游广阔的埃塞克斯先生感到难堪的是,几乎上流社会所有的贵妇人都突然遇到了各种情由,而不得不缺席这次盛大的订婚典礼,她们的丈夫倒是欣然前往了,对着准新娘一族的姑娘们品头论足,带着些在正式社交场上难得一见的轻浮和放浪。
按说舞会上缺少夫人们的衣香鬓影、燕语莺声,多少会令人扫兴,好处在于准新娘是布斯巴顿魔法学校的五年级学生,她邀请了众多的同学和亲友远道而来,恰好填补了空缺。英国贵族阶层中前来参加典礼的女巫除了几位格兰芬多出身的夫人之外,就只有伊芙•;罗兰小姐了,她一下马车,就被感激万分的埃塞克斯夫人给紧紧拥抱在了怀里,这突然迸发的热情,不仅让伊芙有些莫名其妙,连夫人本人回过神来都有些汗颜。
修恩将伊芙郑重其事地介绍给了自己的未婚妻。伊芙一见到卡罗拉,就明白修恩为什么喜欢她了: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少女,非常迷人,一头茂密的银色长发披垂到腰间,皮肤细腻白皙到极点,简直吹弹可破。另外,她的性格也是出奇的开朗,一直不停地咯咯笑着,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但是在接触了短短的几分钟之后,伊芙又有些不明白修恩说自己与卡罗拉相像在何处了——实际上,她们完全不同——用班加西小姐的标准来要求的话,卡罗拉简直就不能算是一位淑女。
她太直率了,见到伊芙的第一眼,就大声用法语赞叹:“哦,她漂亮得像是个洋娃娃!”同时还用手指捏了捏伊芙的脸颊。伊芙简直惊诧莫名,这种对幼儿的动作,在伊芙五岁之后,连祖母都不会再做了。
另外,就是她太自信了——坚信自己受到每个人的喜爱,若是有谁没有第一眼就爱上自己,那简直就是不可置信的咄咄怪事。伊芙认为修恩最初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以卡罗拉的性格,夫人们的冷漠和排斥只会被她认定是在吃醋,是嫉妒她的美貌;而贵族们习惯的语言方式——冷嘲热讽、含沙射影——在她强大的气场面前,没有任何杀伤力。
除此之外,卡罗拉倒也善良和气,她将伊芙安排到自己身边之后不久,就把伊芙介绍给了自己的表妹芙蓉•;德拉库尔。她自己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的未婚夫修恩。只见她高高地抬着下巴,对众多倾慕她的小伙子不屑一顾,眼睛只围着修恩打转,其他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伊芙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渺小得成了一粒尘沙,唯一可以攀谈几句的,就是芙蓉•;德拉库尔小姐了。芙蓉比伊芙大两岁,她发育得比较早,已经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长得胖嘟嘟的,胃口和脾气一样的好。她也有媚娃的血统,喜欢搔首弄姿,每分钟整理自己的头发不下三次,每隔半小时就要回房间里补妆。
只要是对方愿意攀谈,伊芙总不愁找不到话题的,可要命的是,芙蓉只对关于男孩子的话题感兴趣。她用并不流利的英语,一个劲地向伊芙打听那些长相英俊的男孩儿,品评他们的长相时的用词坦率得令伊芙脸红。
伊芙为了让她少说几句,便拉她到放满食物的台子边上,想要用那些缤纷墨西哥水果拼盘、喜马拉雅雪蛤松饼、朗姆酒樱桃奶昔等封住她的嘴。可是就在她们将碟子里放满食物的时候,布雷斯•;扎比尼走了过来,他以自己一贯的冷淡傲慢将伊芙视若无物,似乎不久前两人共同参加舞会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他端了一杯用撒哈拉火蜥蜴血调制的龙舌兰酒,酷酷地立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来宾。
不过伊芙对于他的这种做派已经习惯了,她手腕上的淤青刚刚褪尽,压根也不想搭理这个小心眼的坏小子。但是芙蓉立刻被布雷斯的皮相给吸引住了,她不顾旁边的人完全听得清她的话语,一叠声地向伊芙打听他的名字,在得知伊芙与他相识之后,又急切地请求伊芙为她介绍。伊芙明明看到布雷斯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是她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向布雷斯走了过去,芙蓉喜滋滋地跟在她的后面。
“布雷斯,请允许我介绍你认识芙蓉•;德拉库尔小姐。”她又转向芙蓉,说道:“这位是布雷斯•;扎比尼先生。”伊芙原本以为布雷斯即使不喜欢随便结交朋友,也会顾及最起码的礼貌,来敷衍一下。
但是她大错特错了,布雷斯在她的话说完十秒钟之后,才回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芙蓉一番,用带着华丽尾音的贵族腔调慢吞吞地说道:“她的身材挺好的,肥而不腻的那一种,只不过我并不欣赏。”
两位小姐全都惊呆了,半晌之后,芙蓉反应了过来,一溜烟哭着跑掉了。伊芙气愤莫名,她原本认为布雷斯的可恶程度已经登峰造极了,现在又感觉他的前途还未可限量。只听她结结巴巴地质问道:“扎比尼先生,倘若您还有一丁点儿的绅士风度,就不会对一位淑女说出这样无礼粗鲁的话,简直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愤慨。
布雷斯一手端着酒杯,手臂撑在廊柱上,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好笑地看着她气得垂挂在耳朵上的水滴形钻石坠子都在蹦蹦跳跳。他挑起眉毛说道:“对待淑女,当然不能说粗鲁的话;不过,她们这些嘛……只是用来玩儿玩儿的。你会对你家的家养小精灵彬彬有礼吗;伊芙?”
“芙蓉不是家养小精灵!你不应该对她说……”伊芙还想争辩一番。
布雷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当然,她没有家养小精灵有用,在我看来,媚娃比家养小精灵还要低贱呢!说实在的,伊芙,今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为什么?这里是埃塞克斯城堡,是体面的巫师家族!”伊芙有些气急败坏。
布雷斯露出了意味深长地笑容,缓缓说道:“以前是,以后嘛,在有了那么一位女主人之后,就说不准了。也许埃塞克斯学长要付出几倍的艰辛才能让贵族阶层重新认可他的家族。当然了,只要他自己认为值得,其他人也就无从置喙,可是代价还是要付的。”
伊芙不太懂他的话,可是在她看来,修恩•;埃塞克斯先生尽善尽美,她不能允许任何人说他的坏话,即使是说他的未婚妻的坏话都不行。这一刻,她很想丢一个恶咒过去,可是急切间,却一个咒语也想不起来了。
布雷斯看她脸颊气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觉得很解气,便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看来,你倒是很关心埃塞克斯先生!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要提醒你一句——今天是他的订婚典礼呀!”
伊芙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她朝着布雷斯大声嚷嚷道:“你最讨厌了!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然后就在周围的无数道注目礼中,头也不回地走开,去找芙蓉了。
布雷斯气定神闲地环顾四周,将一道道或调侃、或窥伺、或谑笑的目光给封挡了回去,然后他倚着廊柱,将手中的龙舌兰酒一口喝光。被讨厌了是吗?谁会在乎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女生呢!可是心里堵堵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伊芙回到罗兰庄园后,还是一肚子的气。从心底里讲,她也不喜欢芙蓉和她的表姐,她们的作风跟她所受的教育以及习惯都是格格不入的,但是,一想到布雷斯是用怎样轻亵的语气谈论她们的,伊芙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
偏偏罗兰夫人和班加西小姐还不肯放过她,这二位已经在客厅里翘首企盼了许久,一见伊芙进门,便抓住她盘问舞会上的情形,从准新娘的长相、袍子的款式、佩带的首饰、脸上的表情到参加的宾客、准新娘方面的亲戚等等,一个细节也不肯放过。伊芙很是疑惑:既然她们对于这场订婚典礼如此的关心,为什么不亲自去观察个仔细呢?
祖母和班加西小姐的很多问题都令伊芙瞠目结舌、无从答起,因为她从来不会去注意某一位夫人的项链的挂扣用了什么花纹、某一位名媛的礼袍的下摆有多少道蕾丝花边、某一位淑女的发髻梳出了何种新样式这样的一些细枝末节,而这些正是祖母们津津乐道的事情。最终,祖母她们发觉再也不能从伊芙那里问出新东西,只得意犹未尽地放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罗兰夫人安慰班加西小姐说:“亲爱的,没关系的,我可以从诺特夫人那里打听到更为详细的报告,要知道,诺特先生什么也不瞒着夫人,肯定会向她详细讲述的。”
回到房间,伊芙坐到床上,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她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感受,那跟祖母的盘问以及布雷斯的恶言都没有什么关系,是她埋在心里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隐秘。
安德鲁很没有眼色地缠过来,要求伊芙陪它玩儿捉迷藏的游戏,被伊芙给一掌拍飞了。安德鲁便使起了性子,躲到百雀林里再不肯出来,还用尾巴胡乱敲打,闹得夜深了,百雀林中还是一片鸟兽惊叫的喧闹声。
伊芙只好披上一件披风,去树林里找安德鲁,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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