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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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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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姐听她身世便十分同情:“纪主簿官儿不如县令大,家里人口简单,也好处哩。休要多想,安心就是。”
  
  青儿泣道:“家中娘子好生厉害。奴只这一手琵琶能见人,偏不令弹,手且生,想三五年后,人老珠黄,当要化作尘土了。原思得遇良人,不想……总是奴命薄。”
  
  素姐便十分同情她:“你是新来,总要敬顺大妇,她见你柔顺了,总会喜欢。熬二年,她也会好,人心总是肉长的。你要十分苦,可往我家去,我那里倒清净,喘口气儿也好。”
  
  青儿十分感念:“娘子不令奴出门哩。”
  
  素姐道:“无妨,过几日我与你家娘子说,便说我听你弹唱得好,也要听一听,借她个人儿。”
  
  青儿十分感念:“奴有来世,衔草结环。”
  
  素姐自觉做了一件好事,过不几日,便说与何氏,要借青儿。何氏与秀英素来相得,见是素姐来借人,使自己的丫头伴青儿往程宅来。素姐见青儿来,使焚香伴何氏丫头去吃茶玩耍。自命摆茶果,便听青儿叹:“原主人家倒有好茶果,与这个也仿佛了,我有些日子没吃到哩,不想还能尝这般滋味。”说着落下泪来。
  
  素姐道:“主簿家茶果也好。”
  
  青儿道:“奴一使女,哪吃得到哩。也不得好汤水,粗茶淡饭,总是我的因果。”
  
  素姐又十分劝她:“便在我这里多用些儿,与你捎些回去。”
  
  青儿十分不敢:“恐娘子说。”
  
  素姐道:“你便时常往我这里来,我做与你吃。”
  
  一月间,素姐便唤青儿七、八回,焚香觉出不对来,悄说与秀英如此这般:“簪子也与她三、五根、坠子也与她好几个,都说是年轻时的,如今戴不得了。若说与老安人,必要发怒,我说与娘子,千万别叫人知是我说。白日间娘子、姑爷不在,街坊倒有几个在家的,怕都知道哩。”
  
  秀英气个倒仰:“怎地不早说与我?”只因素姐十数年如一日,只管在屋中诵经,从不出门,无须日日询问她究竟做了甚,秀英实不曾想过她还有此一好。
  
  又往说素姐:“纪主簿家自有娘子,娘不曾与何娘子一针一线,倒与他家使女这般亲密,这不是与使女做脸,折人主母面子么?”
  
  素姐吃惊道:“这又是甚话?我叫了她来,悄悄儿与她,又不曾张扬。她也可怜哩……”
  
  秀英目瞪口呆。
  
  不想纪宅那里却生出事来,原来纪主簿歇在青儿房内时,青儿特插带了簪子,问纪主簿:“可还看得?程家安人与的。”
  
  纪主簿花迷人眼,自是说好。青儿把素姐好生一夸:“奴的簪环,娘子道轻浮不许插戴,便整日头上秃秃,幸而有安人垂怜。”又说素姐温柔可亲,与她饭吃。纪主簿渐次听出味儿来,次日便寻何氏说话。
  
  何氏怒道:“眼皮子浅手贱的小贱料儿!道还是做弹唱姐儿时?我家是好好人家,自有女儿要说亲、儿子要进学,打扮得窑姐儿一般,要做甚?要做甚?讨东西讨到街坊家里,我是缺她吃还是缺她穿?要好吃喝,另寻财主去!我自家在家都不盛妆,她妖妖娆娆的想做甚?把梯儿与我锁了,免得叫她掇了去架墙上!”
  
  说得纪主簿面上挂不住,甩袖儿走了,晚间哪个房里也不歇,自与儿子安郎挤作一处。
  
  何氏不免与秀英道:“你家婶子倒好心哩,只别叫人骗了。”秀英面皮臊得通红:“我娘就是这个性子,面耳朵。太公将家交与我操持,你道为甚?有人哭,她便怜,从不辨个真假。你多担待,那小妖精再来,我叫人打她出去,我家清白人家,不容轻浮人踏。”
  
  何氏道:“我是知你,换了别个人,我便道她藏奸哩。”
  
  秀英含泪道:“换了我,也是这般想。你家那个,不是省油的灯哩。我娘从不听曲儿的,念佛多少年,家中有个姐儿读书,哪能这般吵闹?我竟不知她们是如何对上的。”
  
  何氏一想,素姐平日不出门,竟是真不知如何对上,恨道:“真是个妖精!妹子放心,我自有数,这几日说不得话了,我须把家里清净了。”秀英好话说尽,将人送走。免不了借着与娥姐东西的名头,又送出一副金镯子与纪家。
  
  事情瞒不下,秀英只得告与林老安人:“千万叫我娘休再生事。”
  
  素姐听林老安人数说,反有些愕然:“何娘子这般容不下人么?”林老安人气极败坏,下令道:“但凡不是诵经,素姐做什么,都要报与我。”
                      
作者有话要说:表述方式就不作大变动了,根据行文需要,下面对话会有一些微调。现在还是在江州,说话会带一些助词。苏先生说话就木有,玉姐跟他相处时间长了,说官话多了,会更书面一点。咳咳,用这种行文方式可以避免吐槽过多




22、说书

  女儿做了错事,可打可骂,亲娘做了错事,打不得、骂不得,只得劝、只得谏。这道理连玉姐都明白,秀英自也挑战不得。幸亏少时有吴家时不时闹上一闹,秀英于素姐之脾性知之甚深,只气过一大场,并未气死。只管请出林老安人来压素姐一头,不令素姐与外交通。
  
  知女莫若母,林老安人一头白发,倒有一半儿是为素姐而来。见她十分扶不起来,索性下了死令:“不许她与外头有牵连!”又说素姐:“为着你,倒叫孩子去与主簿家娘子陪着小心,白花许多银钱赔礼,你还小么?倒叫秀娘为你操心!往年吴家也是这般,只一开口,你便恨不得甚么都搬与人,他们那般嚣张,都是你惯纵的哩!”
  
  素姐内心十分不服,却有一条好处:胆小,不敢顶嘴。闷闷地低着头,手里捻着念珠。林老安人那般脾气,一见她这温吞水的模样儿,却是发作不得。休问你说什么,她便仿如死了一般,你能做甚?说得急了,她便哭,再无一字。林老安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反把自家气得不行。
  
  秀英于何氏处陪了许多小心,终回转过来。何氏亦道:“你休要多心,这二年相处,你是甚样人,我还不知?你有私房,多留与玉姐方是。我这家里,只要死鬼还在,总比你家容易些儿。只是令堂忒大方哩。”弄得秀英满脸通红,遮掩吱唔。
  
  回到家来,秀英便与程老太公、林老安人商议:“娘平日里忒闷,不如给她找些事解闷,免得生事。”林老安人因问计将安出。秀英道:“我去寻两个弹唱的女先儿来,与娘说些市井百态,恩怨情仇,要哭要悯,只在家中完事。隔三五日说一回,也不过费几陌钱。只恐扰了玉姐念书。”
  
  程老太公对林老安人道:“养不教,父之过,少时也不求她顶门立户,是以没教好她,也是你我之过。她好有四十岁了,这性子是改不来了。幸尔不好走动,生不出大事。只拘在家中,又如坐牢一般,我看着也难过。倒是秀娘说的可行。玉姐那处,又不是日日听书,隔几日,倒好叫她往外头走走,也晓些市井百态,这个家,日后恐要交与她哩,也该从小晓些事。”
  
  当下林老安人便唤吴妈妈找了两个弹唱的女先儿来家说书,为素姐解闷。
  
  素姐从来是个面不辞人的,肚里不喜,往父母、女儿面前落一回泪,叹一回青儿“红颜命薄”,又说:“我自持斋诵经,何用听这乱七八糟?”然则秀英将两个女先儿往家中一唤,她也不说赶将出去,居然也磕着瓜子儿、喝着香茶,听女先儿弹起弦子琵琶,说那“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
  
  素姐少年时,林老安人管束颇严,不令听这些个,人到中年,听起来颇觉新鲜。两位女先儿吃的便是这嘴上功夫的饭,先来倒头便拜,且把素姐夸得如同一朵花儿:“竟是安人?我们还道是家是小娘子哩。这般文静秀气。”其次方是说书。
  
  这头素姐被这两个勾得听住了,那头何氏将青儿百般揉搓,终拿了个错处远远卖将出去。青儿内心惶恐,生怕何氏将她卖往苦地,倒思往素姐处求援,哪料程宅作主的并非素姐,消息未到素姐跟前,早被截住。青儿一步三回首,被何氏发卖,素姐尤在听这“夙世姻缘”。
  
  等素姐醒过神儿来,秀英自然告诉她:“留下来恐合气,打发她回主簿老家去了。”素姐一想,青儿虽与主簿分离,到底不用在主母面前受气,只叹惜一回,也便撂开去,只偶尔听女先儿弹起琵琶,说:“不如宛卿弹得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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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玉姐因外祖母之事,隔不数日倒好出门一回,或是程谦带她,或是秀英带她,苏先生亦于江州民俗颇有兴趣,也时常随行。程谦带着她,或往茶肆里坐,或往铺子里走,又或去看看仓栈,与她说些家中产业事,教她知些辛苦。秀英却止带她往自家铺子等处看,使伙计知道主人家有这么个姐儿。
  
  苏先生时常尾随,只管听、看,心里默记这市井生活,并不多插言,只偶有见市井争利,回来提点玉姐,不可过于拘泥:“贪小利而失大节,可悲。”
  
  玉姐于她先生的话,自有另一番解释:“使诈只得一次利,没了信誉,人便不信了,做不长久。”
  
  苏先生只好再点醒于她:“与人说话,休要过于直白。”
  
  玉姐吐吐舌头:“我这是与先生说哩,自家关起门来还要遮掩,多没趣儿。”
  
  苏先生扶额道:“总是说不过你,你过来,我与你讲韵。”
  
  玉姐乖乖过去听苏先生开讲。
  
  自来地方一广,方言便多,隔条河,对岸说话你便要猜着听。幸尔有官话,又有“书同文”,方不致鸡同鸭讲。苏先生教玉姐,乃是官话与韵一齐教,官话由来以北方口音为基,江州地偏南,本地人说起官话来,十个里倒有九个带着口音。苏先生亦恐玉姐这官话说得要像不像。却不知凡事只要打小儿教起,总要比长大了再改容易百倍。
  
  不消数日,玉姐不特官话已说得有模有样,便是措词,也不似秀英等,倒好沾了些苏先生的文气。未免令秀英十分忧愁:“学了官话倒好哩,出去与人说,也不怯场,倒好唬人。只恐学得酸文假醋,又与邻里说话也这般文绉绉,岂不让人嘲笑?”便说动程谦得闲多带玉姐往市井里走,勿使她官话方言皆娴。
  
  程谦倒好听闺女学说官话,每与她说话,已多改了官话。然思秀英所言有理,玉姐终要在江州过活,至如那用得到官话的时候,总要到长大之后。便回程老太公:“读书只为明理,然闭门造车终为不妥,多少聪明人,只因困坐书斋,倒养成一股呆气,世事不晓,叫人哄了犹不自知。”程老太公道:“你便带她出去,你素来知道轻重,不须我多说,早去早回罢哩。”
  
  程谦答应一声,带玉姐出去,便往人多的地方去,茶肆里人正多,又有听弹唱的。弹唱的先生正说那“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玉姐听了,笑得直打跌。程谦点点她的鼻子:“你笑甚?”
  
  玉姐悄声道:“这先儿哄人哩。”
  
  程谦道:“你又淘气了。”
  
  玉姐把鼻子一皱,将程谦指头从鼻子上歪了下来:“才不是哩。我听苏先生说,自打立朝,统共出了三十来个状元,老的好有四、五十,少的也有三十多,好做人祖父了。天下英才何其多?不苦读几十年,如何能出头?说探花我还信些儿,倒是出过二十岁的探花。”她尚年幼,于男女之事全然懵懂,却因秀英先时骂过陆氏之事,知道何谓“年貌相当”,婚姻之事总要两人差不离。
  
  程谦愕然,良久,把玉姐一抱:“我的好闺女,你吃不了亏啊!”
  
  玉姐伸手把程谦脸一拍:“那是。我爹也吃不了亏哩,也不看是谁爹。”
  
  程谦笑得手一抖,险些把玉姐滑到地上:“走罢,回家,晚些儿你娘又要说哩。可不敢给她说今日听了甚么,你只说往街上看热闹。”
  
  一语未毕,却听街面上一阵扰嚷,程谦抱着玉姐打茶肆窗户往外看去,只见十几辆车一字儿打楼下过。正是热闹时候,不消打听,便有那耐不住性子的人说开了:“这是新往城里来的余家罢?他家有万万贯家财,虽是商户人家,寻常人且比不得他哩。有钱能使鬼推磨,休看商户人家,倒把钱与族中贫寒子弟读书,有个族侄中了进士,已做至县令哩。也与官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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