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点了她的睡穴之后,为她整理衣服的时候,这根针从她袖口中掉了下来。”
元霜琥珀色的瞳孔中露出了一丝更为惊讶的神情:“她带着丝针来找你?!那这么说……”
萧子墨清冷的凤眸低垂:“所以昨晚,雪莲夜入我军帐,是为了刺杀我。”
另一边,繁华的京城依旧热闹。
慕冰带着绮烟离开青花楼以后,因为绮烟身上还带着伤,二人便暂时住进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上房。
慕冰先送绮烟回房间,在他帮她整理东西的时候,绮烟突然问道:“刚刚在青花楼中出手相救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慕冰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下,沉默片刻才用没有一丝感情的语调答道:“很多年前的一位熟人,算不上朋友。”
绮烟只知道那些打手都很厉害,并不了解慕冰的身份,所以对刚刚的事还心有余悸,总是认为若非此人的挺身而出他们二人此刻怕是要死在青花楼了,所以现在还有几分后怕。慕冰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这一想法,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嗯。”绮烟微微一笑,温柔得如同春日开得最美的花朵。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坠入爱河的女子总是盲目的,总是觉得只要和她爱的人在一起,那么这世上的一切就都是美好的。正因为这样她们才可爱,却也正因为这样她们更加可悲。
因为这世上怎会一切都是美好的?
绮烟在房间睡下以后,慕冰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自己的佩剑,剑柄漆黑,镶着一块金色的宝石,宝石下是一只眼睛的图案。
神眼千机。
十五年了,他已经离开神眼千机十五年,他已有十五年不再杀人,不再双手沾满鲜血。
他留恋天山的岁月,远离人世,甚至给他一种错觉,仿佛那浓郁的血腥之气早已离他远去,往日的罪孽都已被千年的积雪净化。
可那毕竟只是错觉,十五年后他再次回到这纷扰的红尘中,他知道他终究要面临这样一天。
十五年前的选择,他不后悔。
与此同时,深夜的陆府也颇不宁静。
苍影看着对面的陆云兮一边喝茶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禁感到几分好笑,但他们现在在谈论正事,他便继续保持着严肃。
“你怎知慕冰一定会去找绮烟?”苍影问道。
陆云兮一笑,却答非所问:“你可绮烟为何会被卖到青花楼?”
苍影道:“她偷了鲛珠。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那你可知她为何偷鲛珠?”
苍影摇头,“这件事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因为在陆家做你的贴身丫鬟,理论上不缺钱,生活水平也过得去,她又不像是贪慕虚荣之人,按理来说没有理由去偷你的鲛珠。”
“所以我说,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陆云兮又一笑,“前些日子慕冰公子来找我借鲛珠,说是为了复苏他的一个朋友,我没有给,结果没过几天,她就把它偷走了,你说,这难道是巧合?”
“你是说,绮烟她……”
“自从那次花灯会慕冰救了她,我便能感觉到她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每次我提到他时她的反应也很说明问题。有时候在爱情里,女人可不就是这么傻的动物?”陆云兮不禁嘲笑道。
苍影看着她语气中对绮烟的嘲讽,想问的话却终究没有问出来。
你说女人在爱情里傻,可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然而他却终究没有问。
他只是疑惑一件事:“以我对慕冰的了解,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绮烟对他的情意真的能让他感动吗?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很奇怪。”
陆云兮冷冷道:“她已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差点命都搭上,就算他是石头也该有感情了吧!”
苍影却摇头:“你不了解他。我与他共事也有许多年了,他的心冷到常人无法想象,无论任何事情都很难引起他的情绪波动。难道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感情?”
☆、第二十章 控心毒蛊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时下秋分已过,寒露将至,正是暮秋时节,层林尽染,草木凝霜。然而对于天山之巅,一年四季皆是寒冷的冬日,所见之处也只有一片又一片孤独的雪白。
当这一片雪白中突然冒出了一抹绿意的时候,寒瞳曾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当那拖着绿色长衫的女子缓缓走向他,他才真的相信天山再一次来了客人。
绿衫女子的脸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极美的眼睛,但就从这双眼睛便看得出她显然是一个美人。美人的声音很动听,像春日黄莺的歌唱一般悦耳,仿佛能让这满山的白雪融化:“请问公子可是住在这天山?”
寒瞳点点头,“算是吧,我已在此生活了十五年。”说着,又苦笑了一声:“也许此生也不会离开了。”
绿衫女子道:“小女子清玉,曾听闻天山能使人长生不老,容颜永驻,不知公子能否指点一二?”
寒瞳淡然一笑:“世人皆求长生不老,可得到了永世的长生又能怎样?忍受着千年孤寂,反倒不如短暂的一世繁华来得快活。”
清玉垂下眼帘,“公子说的这些,清玉都懂,可是清玉有使命在身,实为不得已而为之。清玉不求长生,但求驻颜之术。”
说着,她揭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那张绝美的容颜。那张脸和寒瞳想象的一样美丽,清秀中带着一丝妩媚,他便也理解了为何她不愿自己的容颜老去。
但这次他似乎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她见他不说话便又恳求道:“清玉真的是有任务在身,在任务完成之前,清玉不能老去。”
寒瞳见她如此坚决,心又软了下来,他向来对女子很心软。
他缓和了语气,“你随我来。”
清玉跟在他身后,正走着,他却突然回头,伸出手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清玉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此人看上去如此有君子风度,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楞了片刻,直到他缓缓放下了手,她才回过神来,此时他已再次背过身去,一边在前面走一边说:“我并没有恶意,清玉姑娘想保持青春容颜,我愿意帮忙,姑娘随我来便是。”
清玉心中有几分疑虑,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默默跟他走了过去。
寒瞳在前面走着,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也在咳嗽的时候涨得通红,清玉靠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子很虚弱,她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若是在天山修炼真能得长生不老,为何此人看上去却是一副病重垂危的样子?
寒瞳却摆了摆手,“无碍。”接着,他也没有接受她的搀扶,继续一个人走在前面,背影有几分落拓。
二人来到天山宫殿,寒瞳对清玉道:“在天山静修,得到长生不老并非易事,不知姑娘能否承受这样的痛苦。”
清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决:“无论什么样的痛苦,只要我不死,就能承受。”
这样的话,不像是女子能够说出来的,然而寒瞳听她这么说却也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倒像是意料之中一般,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好。”
天山脚下,军营中的士气并没有因天气的逐渐转凉而降低,所有人都还是保持着警惕的态度,每个人几乎都是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
雪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一觉她睡得很长,而且头昏脑涨,醒来时萧子墨正好在旁边研究天山地形图,她懵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发现不对:“我怎么在这里?”
萧子墨见她醒了,凤眸一挑,温柔地说道:“醒了?”
“嗯。”雪莲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睡在这里?昨天晚上我记得明明是睡在另一个帐里……”
萧子墨不动声色地问:“那你还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吗?”
雪莲想了想,道:“昨晚很早就睡了,居然睡了这么久,现在头有点晕……”
萧子墨听她这么说便取出了那根细若蚊足的丝针,“雪莲你看,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雪莲看了看,摇了摇头,眼神很迷茫,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萧子墨沉吟片刻,若有所思,一双幽深似水的凤眸里隐藏着雪莲看不透的东西。他又突然抬起头,目光很温柔,对雪莲道:“你先回自己的军帐吧,留在我这里给别人看见了也不好。”
雪莲点点头,虽然还是很疑惑,但还是先回了自己的军帐。
雪莲走后,萧子墨叫来了帐外站岗的一个小兵,低沉的声音因严肃而带着几分威严:“叫元霜军师过来。”
“是!将军!”
元霜进来时,萧子墨示意他过来坐下,丝针已被他重新收了回去。元霜关切问道:“雪莲现在情况如何了?”
萧子墨神色冷俊,“完全不记得任何事情。”
元霜也皱了皱眉,陷入了思考。萧子墨接着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庙中时,贡盘里的果子?”
“长寿果?”元霜回忆起了这件事,“就是雪莲一直要吃的长寿果?”
“没错。”萧子墨的语气很严肃,“我怀疑她那天晚上偷吃了长寿果。”
“可是,她却不记得她吃过。”元霜接着他的话说道,“就像昨晚她带着丝针行刺你,却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对,这很可怕。”萧子墨征战沙场多年,很少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东西“很可怕”。若是他说一件事情可怕,那这件事是真的很可怕。
元霜毫无头绪,他只能算到这次他们会在刚下山之际遇到一个大麻烦,但完全不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比突如起来的麻烦更令人恐惧的,是提前知道了要有麻烦来临,却又不知该如何防备。这种紧张的心情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
萧子墨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元霜说:“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从这根丝针上突破?”
元霜的眼睛突然一亮,“西域丝针,除了西域的一个少数民族以外,没有任何地方还能制出这么细这么毒的针!”
“你说得是……”
“赫巴!”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说出了这个名字!
赫巴原本只是一个小的氏族部落,与炎国接壤,而天山正是赫巴与炎国的分界线。天山一带已处在炎国边境地带,此处有赫巴人出现并不稀奇。
赫巴有一种蛊毒,乃西域上百种毒虫炼制而成,将所有提炼而出的毒素喂食给一条蛊虫,再将这条蛊虫全身的毒血提炼出来,还要加上炼制人的一滴心头血才能得到。中了蛊毒的人神智会被控制,施毒者能在每日此人中了蛊毒的时辰控制其心智,而且过后此人会完全忘记。这就解释了为何雪莲白天都是正常的,却在晚上突然“不对劲”,因为那下了蛊的果子是她晚上吃的,所以她在晚上的那个时刻心智会被人控制。
近几年赫巴逐渐发展壮大,实力不容小觑。加之赫巴又与北方的另一个蛮夷之国鄂戎毗邻,若是鄂戎与赫巴联手,一起南下攻进炎国,炎国北部的大部分疆土会整个被包围,形势对炎国一方极度不利。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赫巴与炎国都是似敌非友,一场旷日持久的征战似乎已悄然拉开了序幕。
萧子墨此次北上,带领一众精兵驻守在天山一带,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北方疆域因疏于防备而被敌人攻其不易。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萧子墨的父亲,萧老将军在十几年前正是在天山一战时为国捐躯,所以他此番前来也是带着父亲未完成的使命。
萧子墨没有想到,赫巴会先发制人,比他更早做出了行动。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些赫巴人应该是听说他将要来此地驻军,提前做好了一切防备和准备工作,山间破庙怕也是安排好的局,只待请君入瓮。
但只有一点他想不清楚:为何他们将目标放在了雪莲身上?按理来说,他们大可以直接从他身上下手。在盘子里的坚果中下蛊,以他这样的阅历和严谨他是根本不会去碰一下的,雪莲偷吃按理来说应该只是巧合的事情,他们为何要为了这几率极其小的巧合而浪费一条蛊虫?
听着萧子墨的分析,元霜却一直沉默。
“你怎么看?”萧子墨问道。
元霜皱了皱眉,对于他们对雪莲下手这件事,他也感到难以理解,因为如果他们给雪莲下蛊是为了控制她让她去刺杀萧子墨,这个计划中包含的偶然性就太大了,一旦雪莲乖乖听了话没有吃果子, 那他们便白白浪费了一条蛊虫,因为炼制的过程及其复杂,而且毒血会挥发,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进入人体便失去了效用。所以如果最后没有用到的话,这对他们来说将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可是他们却偏偏把蛊毒下在了坚果之中,下在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不会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