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看着摩伽垂到地上的暗红长发,她突然觉得它们又深了些,即使摩伽的模样与记忆里的一样慈爱温柔,可是她眼角的那道皱纹也跟着时间的流逝变长了。在宫里的这些年,若不是摩伽一直守在身边寸步不离,达达也不会向现在这么清闲雅适。
“摩伽。”达达说道,“我来跟你一起捡吧。”
摩伽听到达达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愣:“公主回来了?”
达达看到摩伽的表情过于吃惊,有些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奴……奴婢刚在想事情,一不留神把给公主准备的糕点打碎了,还请公主惩罚。”摩伽紧张得有些结巴。
“这有什么关系。”达达依旧有些疑惑,这时侍女们已经将一片狼藉收拾干净了,各自捧着手里的碎屑离开了。
“公主……”摩伽看着达达,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达达见摩伽脸上是罕有的犹豫和凝重,心情不自觉地也变得很沉。
“奴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公主,还请公主移驾寝宫。”摩伽的严肃一点也不同于之前的几次,现在这样的神情,足以让人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这一点也让达达有些不安。
☆、第四十九章 变数
第四十九章 变数
“你说吧,什么事?”达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刚才摩伽的态度确实让她心中产生了疑猜和惊慌。摩伽是识大体的人,很少因心中慌乱而失了分寸,达达心想刚才摩伽摔碎了盘子大概就是因为这即将要说的事情。
摩伽吸了口气,似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达达安慰了她几句,她才稍稍平和了一下。
“公主今年应该是满一百五十九岁吧?”摩伽问道。
达达点点头,有些不解。
摩伽叹了口气:“当初奴婢害怕您一百六十岁生辰会发生什么变数,于是在向王禀报的时候将您的年纪晚报了一年。”
意思就是说,其实自己这一年就应该是满一百六十岁了?达达心下一盘算,那岂不是大婚那天刚好是自己一百六十岁的生辰,但刚才摩伽说害怕发生变数……
“什么变数?”达达急忙追问。
“这……”摩伽话一出口又顿住,满脸抱歉地望着达达,用那种需要得到宽恕的诚恳眼神看着她。
达达没有心思再顾及这些,再三追问:“这里只有你和我,有话不妨直说。”
摩伽似是下了决定,点点头,沉缓的声音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逵兰极公主在把您交给奴婢时曾吩咐过,若是在别无选择必须回到修罗界之时,奴婢定要将您的年龄少报一岁,以免让您在成年仪式上发生什么不测。”
“为什么?”达达还是很迷惑。
“一百六十岁生辰,是每个阿修罗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日子,在那一天里,修罗之力将得到完全的觉醒,从而真正成长为一个成年阿修罗。”摩伽看了看达达,“逵兰极公主担心您会在一百六十岁那天因为修罗之力觉醒后和体内封印相冲撞,到时候在成年仪式上发生不可预知的后果,王极有可能将您处死……”
“等等!”达达发现了问题,“你说修罗之力的觉醒会和我体内的封印相冲撞,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摩伽被达达抓到话中纰漏,自是表情慌乱,“这是听婆雅将军以前说的。”
达达冷笑:“你刚才说的是我的母亲担心我的封印,那就是说你早在我母亲还在的时候就知道了,母亲为什么会知道我体内有封印?难道是她给我下的封印?这个封印到底要封印什么东西?”
摩伽看着达达一脸认真绝不放过的表情,面对她的连连追问,摩伽叹气,终究是瞒不住的,达达公主一天天长大,对于这些事情迟早要一问究竟。只是摩伽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来得那么快。
“这个封印是您父亲下的。”摩伽的话让达达目瞪口呆。
“我父亲?他不是凡人么?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封印?”又是一连串问题。
达达不禁觉得头脑发麻,全身发冷。关于她的身世,就像是一团相互紧紧交错缠绕的线,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牵动的一头,却发现这么一牵起来并不是一条条迎刃而解的答案,而是更多的问题和谜团。
“如同婆雅少爷猜测的那样,您的父亲是夜叉族人。”摩伽似是回到了极度痛苦的记忆中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达达已经愕然的表情,而是继续用低缓沉重的语气说道:“奴婢与您的父亲仅有几面之缘,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只知道当您出生后,他动用了自己全身的灵魄和生命形成了这个夜叉血印,将您体内的那一部分夜叉力量强行封印住。”
“……什么……”达达只觉得胸口绞痛眼睛发昏,眼泪顺着脸颊倾泻而出。
“您父亲在封印了您的夜叉力量后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候逵兰极公主伤心欲绝,若不是奴婢拼死阻拦,她恐怕……恐怕早已追去冥界,寻他亡灵了。”摩伽含着泪,逵兰极公主那支离破碎的哀嚎声似是再次回响在耳边,“可是……可是在她好不容易放弃了闯入冥界寻找您父亲的时候,王却派了大队人马欲将她押回修罗界,奴婢带着襁褓中的您逃走,她为了保护我们摆脱追捕,被押回了舍摩婆帝……”
达达泣不成声,摩伽曾告诉她,她的母亲是放弃了阿修罗的福报,同作为凡人的父亲一同在人界白头偕老的。
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
“祖父……祖父为什么要抓走母亲……”达达问道。
“那时候天神大举来犯,鞑摩罗将军与毗摩质多王之子恒陀因将军先后战死,鞑坦利将军被迦楼罗王打伤,鞑摩耶将军与其余将军均深陷战场,王想让您的母亲奔赴前线,帮助王族击败天神。”摩伽看着达达那一头火红长发,眼中满是悲凉。
“后来呢?母亲是否还活着?现在在哪里?”达达听到母亲回到了舍摩婆帝,一丝希冀从绝望的躯壳中破出,眼睛也恢复了几分神采。
这三个问题换回来的,却是摩伽的失声痛哭。
达达几乎是一瞬间僵住,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怎么了?
“她拒绝帮助王迎战天神,于是……”摩伽没有再说下去。
世界变得寂静,达达能听到自己的心从高处疯狂坠落至谷底,最后摔得粉碎的声音。
即便是用这世间所有的眼泪,也无法熄灭此时此刻她心中陡然激增的仇恨。她只感觉到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撕扯,那种被一根根绳索勒紧脖子的窒息感,那种翻天覆地汹涌骇人的压迫感,那种像是顺着每一根汗毛拔节而生的直挺挺的恨,让她已经感觉不到这世间还有其他的存在。
又是因为战争!
在舍摩黎眼里,难道只有战!战!战!
杀!杀!杀!
她握紧了拳头,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开始发热,浑身上下开始燃烧起来,那种从体内迸发出的滚烫在炙烤着每一寸肌肤,心跳也开始急剧加速,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可这一切变化却能被她很好地掌控,她现在所想,就是要去毗摩殿,用一把锋利的剑,贯穿舍摩黎的铠甲,掏出他的心脏。
“公主!公主快停下!”摩伽隐约的声音传来。
可是她却听不进去,现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即将要做的事情上。
就在她即将离开寝宫的时候,只觉后颈传来一阵钝痛,霎时间视线一黑,整个人沉沉往下一垮,直到身体接触到冰冷的地板,所有的知觉顷刻全然消失。
杀……杀……杀……
☆、第五十章 心死
第五十章 心死
梦里是一片惨红的血雨,血雨下是被淋成狼藉的白色曼陀罗。天空也是血色的,血色的天幕血色的云,深的浅的,都是血色。
她又听到了那个来自淡蓝色封印中细碎混乱的声音,这次她听懂了那艰涩的语言。
那个声音在说:
身已死,情难灭。
不逢时,尽枉然。
命可逆,历万劫。
其心异,天地诛。
如此哀恸凛冽的话语,在耳边猎猎作响,这个女人仿佛是动了与天命轮回作对的决心,最后却惨遭恋人的背叛。命运犹可改,大不了历尽千万劫,两心若相异,便是天诛地灭,神形具毁。
“达达,快醒醒……”焦急的声音划破她悲壮的梦境。
她指尖动了动,微微张开眼睛。
阿苏因的模样出现在眼前,一旁站着摧伏和婆雅。
达达皱了皱眉,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全身如无骨软肉,无力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达达只觉得脑子里昏沉一片,但问题刚一出口,她就全部想起来,关于自己的身世,关于母亲,关于封印。
还有,关于仇恨。
婆雅见她又有动怒的征兆,急忙让摧伏将阿苏因拉到一边,然后坐到达达床边,双手握住她的肩,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达达只觉得一股清凉气息从婆雅的额头传来,那种带着芬芳的凉意让她炙热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
“婆雅,你……”摧伏有些着急,婆雅为达达再一次注入了灵力。
看到这一幕,摧伏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这样的义无返顾以身试险,怕是没有谁能及得上婆雅了。
不一会儿,婆雅放开她,他的额头已经起汗了,想要说什么,却猝不及防连连咳嗽。摩伽见状,连忙端起身边的茶水递给婆雅,婆雅接过,啜了一口,神情平复了不少。
“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动了灵魄,伤及性命。”摧伏低声说道。
婆雅摆摆手,一时还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转头看着达达,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一瞬回眸更温柔的事物了。
达达从浑浑噩噩中逐渐清醒过来,看到面色苍白的婆雅,便知道他再次为了自己动用了灵力。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让他一次次不顾危险来救她。
“我跟摧伏本是过来找你商量事情的,却看到你像着了魔一样全身发着红光一步步往外走,摩伽怎么叫你也不听,情急之下摧伏只好打晕你将你带回寝宫了。”阿苏因似是怕达达追究起脖子上那道淤青,于是率先坦白。
达达现在才想起来后颈上的那股痛意,不禁伸手摸了摸,一碰就疼。
婆雅看了看她的后颈,皱眉,瞅了一眼摧伏:“下手太重了吧。”
摧伏耸耸肩,一脸歉意和无奈:“我是怕敲轻了她那诡异的恢复力会让她马上醒过来,所以就稍微重了一点……”
“你知道吗,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说着很奇怪的话,像是在重复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阿苏因见她气色好些了,于是好奇心又起。
“我在说什么?”达达不太明白阿苏因的问题。
婆雅看了达达一眼:“鬼话连篇。”
“还是说正事吧,赶紧说完她好休息。”摧伏瞪了一眼准备再度发问的阿苏因,阿苏因撅了撅嘴。
“大婚那天的安排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婆雅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达达,跟摧伏说话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侧过脸,“她身体有恙,计划有些改动,我们等不及跟你们一起前往祭坛了,一出宫之后就要扮作平民,尽快离开舍摩婆帝。”
摧伏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何婆雅说达达身体有恙,但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行。到时候你们只需披上仪仗队的斗篷,里面则是平民装扮,待一出宫后,我会安排人护你们避开人群。”
婆雅应了一声。
“谢谢你了。”达达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摧伏看得心酸,阿苏因注意到摧伏的神情,于是连忙帮他解围:“你能安全离开舍摩婆帝,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了。”
待阿苏因和摧伏走了以后,婆雅才开口说:“你刚才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说夜叉语。”
“我都说什么了?”达达疑惑。
“身已死,情难灭。不逢时,尽枉然。命可逆,历万劫。其心异,天地诛。”婆雅一字一顿,“这么沉痛的字句,你从哪里看到的?”
达达顿了顿,回想起来:“那个会发光的蓝色封印,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她一直在说这几句话。”
“那是……算了。”婆雅没有心思再说下去,看了看满脸愁容的达达:“摩伽已经告诉我了,关于你的一切。”
达达愣了愣,看向摩伽,摩伽将头埋得很低。
“她这样做只是担心你。在大婚那天是你一百六十岁的寿辰,为了让你多一分安全,我们要往人少的地方走,人越多,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大。”婆雅说道。
“你体内的封印是用作压制你体内的夜叉力量,难怪你与持国天那一战召唤出如此怪异惊人的灵力。你父亲用了他全部的力量封印住遗传在你体内的夜叉之力,只是随着你年岁的增长,修罗之力与夜叉之力都在增强,封印的力量被逐渐反噬,融入到夜叉力量之中,两股力量一合并,必定压倒另一股修罗之力。
“你小时候就一直觉得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此起彼伏吧,其实应该是三股,只是那时候封印力量尚且强大,得以很好地抑制,所以你从不曾察觉。那时候若是强行解除你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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