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眯起眼看了看戴权,冲着冷峰一点头,冷峰会意,迅速地出了屋,守在了外面。
水溶掸了掸袍子,潇洒地一转身坐了,从容地道:“好了,你可以说了,如果所说非实……”说着笑不丝地挑了下眉。
戴权自然明白,他郑重地点点头:“王爷放心,老奴所言,句句属实!”水溶对当年的一些事,也着实有不明白的地方,所以,他不动声色,一双墨眸却紧盯着戴权。
戴权脸色一正,思绪回到了当年:“记得当时王爷仅有七岁罢,那一天你去看望先皇,你们祖孙俩正聊得开心,这时林海林大人和吕方将军二人来见先皇,无皇将王爷支了出去,王爷可记得此事?”说着看着水溶。
水溶点点头,他虽小,但记性相当好,那天对他来讲,是个特殊的日子,发生的事他岂会忘记。
戴权接着道:“其实是先皇召了他们二人来的,因为先皇把北静王派往西北以后,心里便不踏实了,他有些后悔,先皇察觉到了一些风声,他本来是想下旨召老北静王回来的,但来回怎么着也得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变数不可预知,所以,先皇便命林大人拟了诏书,诏书的意思是如果先皇有什么不测,将皇位传给老北静王!”
说到这里,水溶长眉一跳,脸色一冷:“你的意思是说,皇祖父已经觉察到了什么,预感自己会遭不测?”
戴权脸色严峻地点点头:“没错,当时水晈抓紧了部署,先皇有所察觉。先皇召那两位大人来,就是想商量对付水晈的,希望两位大人能够临危受命,虽不能力挽狂澜,但遗诏在手,也能牵制住水晈!因为已经有证据,证明水晈想要夺位,先皇考虑得挺好,只可惜龙体垂危,水晈先行一步下了手。他以先皇的性命威胁,逼迫林大人拟诏,将皇位传给自己。林大人秉性刚直,本是打算着断然拒绝,以全节义的,但先皇却授意他保住那份遗诏,以备将来北静王回京时拆穿水晈夺位的阴谋,故林大人才无奈重又拟了诏书,其实完全是权宜之计!”
说到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水溶:“当时,先皇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担心王爷你!”
水溶皱紧了眉头,戴权道:“王爷可还记得,当时年幼的你,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先皇的寢宫?”水溶思绪回到了当时,是的,那时候的自己,很聪明但也很淘气,他偷偷地回来躲在帐幔后。
戴权道:“先皇看到了王爷,当时的情形,如果王爷被发现了,那肯定必死无疑,所以,为了保住王爷,先皇才答应了水晈。而林大人,也知道王爷躲在暗处,所以……”
水溶两道英挺的长眉拧成一条线,看来亲眼所见的也并非真实,原来竟是这样。自己只看到了林如海答应水晈拟旨的事,在此前的事他却没有听到,所以,一直恨他是变节贼子,助纣为虐。
原来此前还有这么多隐情,那看来,自己是错怪了林如海?
戴权接着道:“先皇为保王爷和老北静王,可谓是深谋远虑,心意拳拳。后来水晈承祚,暗里与突厥部作了一笔交易,中途拦截了先王,致使先王折戟沉沙,殒于大漠。水晈登上大保以后,对原先老北静王的手下便采用了种种手段,软硬兼施,贬的贬,杀的杀,虽然暂时稳固了他的皇位,但最令他不安的是先皇的传位诏书一事,这样东西令他寝食不安。攻于心计的他对林如海和吕方却采取了不同的手段,林如海是文官,他自认为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于是他反而升了他的职,授予他做了巡盐御史,明着升,实则想将其推出来,因为众人均清楚林海与先王的关系莫逆,私交甚笃,这样以来,林海在人们的心目中,便被千夫所指。而且,盐政一职油水颇丰,而林海乃一介书生,禀性耿介,根本是两袖清风,不肯与那些人周旋,被盐商和盐政官员们无油水可捞,将其恨之入骨,水晈了解林如海的性子,林如海的所作所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说着叹了口气道:“林如海最后被人进谗言,正是水晈想要的结果,故而顺水推舟将其治罪。而吕方将军手握兵权他一时忌惮,但最终寻了个不是将吕将军一家贬往了黔州,却在半路上派人劫杀了吕方全家,未料吕方最后竟逃脱了,于是他便一直没有放松,最后听说在一个小渔村里发现了他的踪迹,便命人制造了一场大火,听说吕方最后丧身火海。”
说到这里,戴权似是非常激愤,尖锐的嗓音有一丝颤抖,水溶黑眸闪烁,屋内一时陷入了寂静,傅青风亲耳听到这当年旧事,惊得大气也不敢喘,半晌他有些艰难地道:“戴公公,我插句嘴,当年,我祖父的死,是不是也与先皇的事有关?”
戴权看了傅青风一眼,见他神情严肃,遂点点头:“是的,当年,老奴与傅太医就是因为先皇的事一起被惩罚的,水晈夺位后,对我们这几个知情人自是毫不留情。他先是将先皇移到了静怡园,明是让先皇怡养天年,实则将先皇软禁了起来,侍候的人,除了老奴以外,全部换成了他的人,先皇的龙体每况愈下,水晈迫于压力于是傅太医每日里去给先皇诊治,但他的人监视得很紧。暗中水晈却命人给先皇下了毒,毒是投在食物里面,虽然他以为做得很高明。但傅太医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仍是瞧出了端倪。于是便私下里告诉了老奴,但水晈却反诬陷傅太医对先皇治疗不利,于是罢了傅太医的职,也将老奴贬到了这里。傅太医为此事悔恨不及,又觉得先皇的死是自己疏忽所致,故忧郁成疾,最后抑郁而终。”
傅青风听到这里,手也不由握紧了,脸上也微微有些动容。水溶站了起来,他慢慢地走到傅青风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冷然开口:“戴公公的意思是,林如海倒是个忠良了,那份遗诏,应该就在他手里?”
戴权点点头:“应该就在他手里,王爷,林府的这件惨案,只怕便与此有关,要知道,水晈这些年最担心的就是这份诏书了,所以,他一直明察暗访,派了一批又一批人,但终无所获!”
水溶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哂笑,虽然他知道事情的结局,但其中的原委却与他所臆想的正好相反,林如海,不是矫诏帮水晈承祚的叛臣,倒是一介忠良。想到此,神情复杂难辨。
戴权又道:“王爷,林如海既然有那份遗诏,想必他临终前必会交待给自己的亲人,那王妃她,应该是知情人,所以,此次她奉旨安丧,如果那些人没有得到遗诏的话,她只怕会很危险!”
水溶却微微摇摇头:“戴公公此言差矣,如此重要而又危险的东西,你想,林如海他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儿牵涉其中吗,他可就这一个女儿。”
戴权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王爷说得固然有理,林如海将女儿很小便送到了荣府,看来就是打算让女儿置身事外,让那些人觉得一个小女娃与此无干。不过,王爷也清楚水晈的手段,事到如今只怕王妃想置身事外也不大可能,那些人,又岂肯放过一点半点的线索呢?不管承不承认,王妃已经牵涉其中了!”
水溶沉吟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忽地眉梢一挑:“戴公公,刚才你说,吕方最后葬身火海?”
戴权一脸肯定地点点头:“没错,虽然我在宫中,但宫中原先的那些关系还是在的,锦衣军中也有我的人脉,虽然他们如今是新皇的人,但有相当一部分人心不是向着先皇和北静王的。从他们嘴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这些事绝对假不了!”
水溶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这就对了!”旁边傅青风不解地道:“逸涵,什么对了?”
水溶笑容一收目光凛凛转向戴权:“戴公公,打理菜园的人里,是不是有个叫宋福的?”戴权点点头:“没错,此人种菜倒是一把好手,就是性子有些孤僻,每年这个时候会向我请一个月的假,这不,前些日子又出宫了!”
水溶脸上浮起一丝不明的笑意,傅青风似是明白了什么,水溶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起一个种菜的老头子,他皱了皱眉:“逸涵,怎么,那个人哪里不妥?”
水溶会意一笑挑挑眉:“目前还不敢确定,不过我怀疑他可能就是戴公公所说的吕方!”
“吕方?”傅青风一愣,一脸的不可思议,戴权在一旁也若有所思:“吕方?”水溶点点头,傅青风先是摇摇头否定了:“怎么会,吕方怎么会是那个样子,吕将军可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地,那个叫宋福的老头子,面容黎黑,明显不对!”
看着戴权也陷入思索中,水溶淡淡地道:“青风,刚才戴公公可说了,吕方差点被火烧死,他能逃出来,想必该是破了相了!”
傅青风闻言,下意识地瞅了戴权一眼,二人均严肃地望着水溶。水溶浅浅一笑:“戴公公,不知宋福的老家在哪儿,每年他请假,会向你说明去向罢?”
戴权猛地一凛:“对啊,王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他说他老家在,姑苏!”
“姑苏?”傅青风讶异地轻声喊了出来:“那不是……”水溶墨眸熠熠生辉,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第二章 纤纤弱质有谁怜【手打VIP】
秋风起处,黄叶飘零,微索的秋风中,驶往姑苏的官道上,一行人马正缓缓而行,两辆马车,装饰得气派非凡,两旁护卫的多是官兵模样的人,个个脸上神情粛然,举止利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这一行人,正是奉皇命赴姑苏查探林府惨案的大殿下水明畅,那辆紫帏车帐内坐着的,正是北静王妃林黛玉,此次她是奉旨随着水明畅回林府料理后事。
林府上下十二口一夜惨遭不测,震惊了朝野上下,林如海生前为人清廉,秉性刚直,已经仙逝多年,其女又为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宝贝孙子北静王的妃子,此时阖府人等被害,朝庭内外众说纷芸,纷纷在揣测,是什么人,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
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此时出行该是一年之中最惬意的时候,但此时的北静王妃林黛玉,一路上却是忧心忡忡,满腹哀伤,那两道秀气的罥烟眉始终笼着一层愁绪。沿途的景致虽然怡人,但她提不起半分的兴致,一直沉浸在忧伤和愤慨之中。
自启程之日起,她便有些不适,但因想着尽快离宫,故带病上路,终是深闺弱质,禁不得旅途跋涉,才行了不到百十里路程,黛玉便觉得身子支持不住了。没办法,只得命紫鹃去请了大皇子水明畅过来,坦言自己不舒服。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悒悒,神色与往常迥异,水明畅马上命令队伍停止行进,在附近包了一个中等的客栈住了下来。
随行并没有带着太医,水明畅暗暗责怪自己疏忽,好在自己略懂医术,便想着开剂方子命人去抓药,但黛玉却早有准备,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向他浅浅一笑道:“在启程前,我已经命紫鹃向傅太医要了几剂药随身带了。所以,大皇子不必多虑,不过一点风寒,服几剂就好了!”一面命紫鹃药拿了出来。
见她考虑周全,水明畅更是自责,他淡淡地道:“身子不好,还一味地逞强,何必急着上路?要知道,身子是你自己的,不舒服别人可没法替你!”幽冷的语气中掩饰不住那份关切,隐隐地有着一丝责怪。
黛玉并不介意,唯有在他面前,才不觉得拘束,能真正地放下,于是实话实说道:“可我就是不想在宫里多待下去了,多待一天,我也受不了了,那里,真让人窒息……”
说着又微微地咳了起来,水明畅双眉微拢,清眸一瞬不瞬地看了看她,但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命人给黛玉煎药。
鉴于她身子不好,水明畅便坚持着在客栈里住下来,赶路不急,首先要调理她的身子。于是,正常的话本该半个月的路程,因为黛玉的病情,拖延了几天,到达姑苏时已经是二十天以后了。
烟雨流霞,潋滟千里,姑苏的秋,绚丽而迷人。天色灰濛濛地,飘洒着绵绵细雨,湿了青石街,湿了拱桥,湿了沿街那一幢幢白墙黑瓦。
偶有佳人在秋雨中撑起伞驻足于桥上,绚烂的枫叶,染红了诗韵的枫桥,彩绘着枘江两岸,耳畔是渔公的小调,充满着江南的孜孜风情,摇曳在如诗如画的江南小城。
阔别几载,此时,回到久别的姑苏城,黛玉感慨不已,故土中弥漫的熟悉的味道,让她忆起了久违的亲切感。但是,此番她却没有重游故居的欣悦,心头复杂而沉重。
马车一进城中就直奔姑苏府尹顾全的府邸,顾全携妻小早早地就候在府门外,见到水明畅下马忙笑容可掬地上前施礼:“殿下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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