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腰听得报告,只向来人疾然吩咐:“叫洛、宋二位在风雨楼前叫嚣索人,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真的动手,主要目的,是要楼子里的人知道,我们塔子里的人已注意此事,谁要是伤害我们的人,大家决不会成过,让他们不致了无惮忌。但若真的交手,小石头未领全军赶到之前,难有胜算,故宜忍辱负重,伺待良机。”
来人领命而去,朱小腰转首即咐嘱:秦送石、夏寻石、商生石三人,全速飞扑“神侯府”,通知王小石:张炭、温柔出事了,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分派了这些事之后,朱小腰的神态仍是温柔的:甚至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温柔。
她温驯地盈盈一福地向唐、温二人说:“看来,今晚月黑风高、腥风血雨,杀戮难免。两位请各自调度塔里的弟兄。唐七哥请塔里高手在这儿静候塔主调遣。宝哥哥则先带队支援宋、洛二侠包围风雨楼,可好?”——可好?还有什么不好的?
——在这杀死人的温柔下。
九三:杀死人的温柔
温柔没有死。
她只是完全失去了知觉。
可是失去知觉的她,仍然可以“杀死人”。
她杀死人的方法是以她的美。
她美得足以令人窒息,足以把人杀死。
尤其是当她给逐件祛去衣服的时候:那么柔、那么媚、那么美……
——怎么她连贴身的衣饰也穿得那么讲究、别有心思,莫非她已准备让人看见她里面所着?
当白愁飞一件一件除去她的亵衣时,为这灯光晕黄掩映的美态,绽亮出情难自禁的激情来。
——假如温柔是可以吃的,他真迫不及待地要一口吞食了她!
看到梁何,蔡水择和张炭都几乎忍不住要一口吞噬了他。
梁何在白愁飞不在的时候,已俨然代楼主的架势,前后左右总有十数人乃至数十人不等在掩护着他,寻常人岂能接近得了他。
就算不寻常的高手,也休想靠近得了他。
“你们来得、去不得。”梁何嗤笑道:“金风细雨楼,岂让你们出入自如,敢情当楼里无人了!”
蔡水择沉住一口气:“我们不是贸然闯进来的,是你们开了大门迎我们进入的,说什么都是贵楼的客人。”
“你们不是宾客,”梁何道:“温女侠才是。”
“可我们是跟着温姑娘进来的。”张炭抗声道。
“温姑娘呢。她也不下来见你们,可见你们不但混帐,而且混吉!”梁何截然道,“你们要是聪明的,就在这儿侍着,等楼主进一步指令,要是不讨好,以为这儿是自出自入的地方,只怕得要竖着来横着出去!知好歹的就窝在这里,不许妄动!”
蔡水择偏首想了一阵子,吴谅脸色阴晴不定,张炭仰首望白楼楼顶的灯火,恍然出神,终于还是蔡水择道:“好,我不妄动——能吗!”
他突然撕开上衣,众人在惊呼中一齐闪开。
他身上竟布满了虫。
红色蠕动着的虫。
他拔刀。
刀离鞘。
没有刀锋。
没有刀。
只有刀柄。
绿色的刀柄,竟有一种强大而诡异的吸(引〕力,绿光一明一黯、一阵强一阵弱、一下子隐一下子显。
就这样一明一灭之间,蔡水择身上的虫,全飓地飞(吸)向他的刀把子,竟像蜜蜂组成蜂窝一样,那些红色的虫,竟赫然在瞬息间便组成了一把刀(或者说,组成了一把刀的形状)!
一把由虫组成的蠕动着的刀,
他挥舞着这把刀,也就是挥舞着那些令人看了也会头皮发麻的虫,旋斩向他的敌人,一面大叫:
“快!这儿由我来处理,你们快去救温柔!”
大家不光是怕他,也怕他手上的刀、于是纷纷闪开。
——光闪开也闪不开,因为刀上的虫,在激烈挥舞时不住地飞掠了出去,有的黏在敌人的身上、脸上、手上,有的人已给虫噬了一口或数口,立即,遭噬着的地方所有的血管都暴涨了起来,好像在紧靠皮肤表层下点燃起了一支支蛇型的红焰一般。
楼子里的人纷纷让开,蔡水择高呼狂号,正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个没有路可走的人就是到了人生的尽头。
现在唐宝牛和方恨少却只希望他们生命的尽头能够快些到来。
因为任劳任怨正拟对他们施用“十六钙”的苦刑。
那是生不如死、求死不得的惨刑。
只求速死。
——可是能够吗?
他们遇上的正是京里第一把子的刑求高手:“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
任劳向他们挤挤眼睛:“师弟这次亲自出手,大展身手,包准教你们大开眼界。”
任怨嘟嘟有声,正在欣赏他手上的“试验品”。
他负手在唐宝牛和方恨少身旁绕来绕去,似是犹豫未决,一面喃喃自语道:“该先拿椎来试验好呢?你们说吧,该谁先尝试此甜头呢?”
一会他伸腿踢踢方恨少:“拿你吧?你比较瘦小。”
一会又用手拧拧唐宝牛的耳朵,“不如就你吧,你比较大块。”
终于他停了下来。
就停在两人身前,然后他下定决心他说:“不如就一齐吧——让你们做对比翼鸟也好!”
说着,他双掌一并缓缓推了出去。
伸向两个相当奇门的穴位。
他用的当然是“十六钙”的掌功。
——这种掌力,不是要人死,而是要人成为废人,变成一个活下去也等于废物的活死人!
九四:刀虫
蔡水择出身于“黑面蔡家”,这一家人,素以打造铸制奇门兵器见称于江湖,堪称名震天下,一般武林人物,闻名胆丧。
蔡水择原本修炼的是“天火神刀”,后毁于“老林寺”之役中,他身负重伤,脸也裂了,但他并不沮丧,还并(另)修刀剑:
——刀虫、炸剑、爆刃!
他现在使的就是“刀虫”!
———种“虫”聚成的“刀”!
一种话动的、有生命的、能夺去任何性命的刀!
他的刀和虫一齐攻杀,所向披靡。同一时间,张炭突然发狂似的冲了过去、冲了上去,接近他的人,全给他甩了出去,摔了出去、掷了出去、拧了出去,不管是刀剑枪戟,哪一样兵器先挨近他的人,就先给他骨折筋扭放倒于地。
张炭所施,正是东北大食一族“大口孙家”中的“摸蟹神功”和“捉虾大法”!
别看这种虾虾蟹蟹的武功,其实是擒拿手的极致,传授这两门绝艺的孙三叔公,是“大口孙家”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张炭这下更是全力施为,一下子,犹如榷枯拉朽,迅若星飞、一鼓作气地冲杀上二楼!
其实,张炭是蓄势待发,早有预谋。
原因是:“吞鱼集”根本不是张炭的,也不是蔡水择的,更不是温柔的东西——温柔甚至还没摸过这一本书。
这本书原是当年铁手追命在“愁石斋”前给张炭盗去的书,内容足记一些神奇术数、精奥玄学,跟温柔可以说是毫无瓜葛:而且,此书后来也给四大名捕搜走了,跟张炭也再无牵系。
是以,张炭提出要把“吞鱼集”交给温柔,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他要试一试。
——要是温柔真的听此一间,一定大奇反问,那就表示温柔至少能思能言,尚无大碍。
但欧阳意意的回答居然是:这会儿不急,待后再取!
这只摆明了一件事:
温柔遇险了!
蔡水择立即籍唱歌、其实歌辞是用“桃花社”的暗号与张炭交换了讯息:
他要打上“留白轩”,救温柔,他要张炭先走,请救兵。
可是张炭执意不肯。
在张炭心中,蔡水择是个懦夫,他岂能贪生伯死、为懦夫所救!
更何况他关心温柔。
他是那种把关怀默默埋藏在心底里的人。他对温柔,有着强烈的关心,一如他对赖笑娥,有着浓烈的情感,但他善把这些情愫深藏心底,既不随便张扬,也不轻易流露。
所以他要救温柔。
他要亲自救温柔。
两人突起发难,似乎连马克白、毛拉拉、朱如是、祥哥儿、欧阳意意、利小吉这一干人也始料未及,蔡水择以“刀虫”怖厉之势迫开众人,张炭一下子杀上了二楼。
意外的是,梁何只把兵力集中布防在白楼底层,大概是原以为谅这两三人之力也突不破这防线,是以张炭的一旦冲上二楼,而楼梯口又教蔡水择独力对杀,楼子里的高手一时都冲不上来。
“前途无亮”吴谅见张、蔡二人猝起发难,他也拔出一把刀,加入战团。
他的刀也很特别:
黑色的刀。
他一面挥动黑刀,迫退来敌,一面向蔡水择大喊:“我该怎么办!?”
蔡水择的“刀虫”放倒了不少来敌,可惜刀上的“虫”,去一只少一只,他的“刀”
已愈来愈短了,而敌人也愈来愈多了!
但他也愈拼愈勇,一面大喊:
“快杀出去,通知大伙们!”
吴谅大声应答“是”!这声音一过,他的人已给重重的敌人围住了,一时再也看不见他了。
蔡水择在楼梯口,仍在苦苦支撑,力拼到底。张炭则已豁出性命,杀上三楼。他们人虽少,敌众我寡,但两人依然斗志如虹、士气却旺。
只不过,张炭一直放心不下一件事:
——“火孩儿”始终都守不住的!
——一分懦夫,曾临阵退缩过,迟早都会在生死关头的节骨眼上抽身退出的。
他只望自己能从速杀上“留白轩”,把温柔救走再说!
——不能靠火孩儿!
——此人不可靠!
“不可以杀人。”
这样一个声音,及时传人了“机房”。
声音先到,然后人才到。
好一个高大豪壮、天神样般的汉子!
任劳、任怨一看,知是御前当红的一等带刀待卫统领舒无戏,这人正在圣上御前当时得令,除了“一爷”之外,只怕风头之盛,谁也捂不了他的脚跟头踝丫子!
——但这舒无戏却是明摆了跟诸葛朱生声息与共的同党!
舒无戏哈声道:“也不许伤人!”
“咱们没有伤人。”
“不是没有,而是还没有。”舒无戏轻轻说话的声音也像吆喝,“俺最讨厌私下用刑残害疑犯的人,咱们号称上国衣冠,但咱们的对待政敌、犯人的手段和历史,卑鄙得禽兽不如!”
他用手一指两任,怒斥道:“就是你们这种败类造成的!俺今天就在这儿守着,决不容人滥用私刑!”
“可以。”任怨不温不火、阴声细气地道,“有您老守着护着,我们谁敢以身触法呢!只不过,你护是护,看是看,但千万不要一时火攻心,把他们给放了,要知道,皇上已下了圣旨,要斩杀他们,舒大人盯着他们,不让钦犯脱逃,自是在公在私都势所必为的事,但千万不要为情为义,万斗不防,让钦犯逃脱了,圣上责罪下来,那咱师兄弟可不敢担当,也担待不起了。”
舒无戏蹙着浓眉,咕了一声,由于他忽然合垂了眼帘,仿佛似在突然之间睡着了一般。
任怨阴恻恻地追加了一句:“舒爷可听清楚了?”
舒无戏忽然抬头。
瞪目。
他双日绽发出淬厉已极的利芒,使任劳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一把揪起任怨的衣襟,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才一字一句他说:
“你给俺听着:少教训俺!‘七绝神剑’顾铁三、‘八大刀王’、‘四大皆凶’皆在外头守着,俺舒无戏有多大的戏法可变?俺只不许杀人伤人,可决放下了人救不了人,你们两个刑部里的败类,不必替俺担这个心!”
给揪得双脚离地的任怨,既不尤,亦不惊惶,照样脸带羞怯的笑容,阴声细气地笑道:
“舒大人明白就好。”
他没有挣扎,也不还手。舒无戏原受诸葛所托,知唐、方二人一旦落网,必遭残酷整治,故特别求恩领旨到“深记洞窟”之“机房”看管监视,见任劳任怨要下毒手。即加制止,若二任不服闹事,反而可以随机应变,乱中趁机,但任怨全无动手之意,且先用重话挤兑住了自己的背后意图,他也只有按兵不动了。
九五:塔里的男人
商生石、夏寻石、秦送石终于找到了王小石。
王小石正与何小河及梁阿牛在勘察菜市中的地形,一听温柔身陷风雨楼,连同张炭和蔡水择吴谅也遭厄夭泉山,也变了脸色,即刻赶返“象鼻塔”。
他一到“象鼻塔”,朱小腰和唐七昧等人已带大队准备停当,一触即发,只待一声号令。
王小石劈面就问:“他们在‘风雨楼’里怎么了。”
“好像已打起来了,”朱小腰说,“洛五霞等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响。”
“他们一个也没出来吗?”
“一个也没有出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