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盗贼拉莫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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绅士盗贼拉莫瑞-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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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兰杰拉的卫兵松开金的肩头,重新走入楼梯顶端的昏暗房间。男孩现在可以看清,那房间从塔楼围墙上探了出去,就像个园丁小屋。“堂就在花园中心等你,”卫兵说道。

那人随即把房门关在身后,金·坦纳仿佛独自一人置身屋顶花园,陪伴他的只有上空赤裸裸的艳阳,和身前那一丛丛饥渴的玻璃花朵。

但他其实并不孤单,各种声响从玻璃花园中央传来,金铁交击发出的嘶嘶锐响,战士发力时的低沉吼叫;间或还有几句言简意赅的命令,声音沉厚,充满威严。也就在几分钟前,金·坦纳还会发誓说穿越猫桥是平生最恐怖的经历。但如今面对无香花园,他宁愿回到距离安杰文河五十尺高的狭窄拱桥中央,松开扶绳,跳起欢快的舞蹈。

然而牢牢抓在右手中的黑皮夹,让金·坦纳想起了一个事实:锁链神父认为他足以应对在这座花园中等待他的东西。尽管玻璃玫瑰炫人眼目、暗藏杀机,但它们毕竟不会动,更不会思考。如果他害怕在这座花园中行走,那又如何能够拥有杀手的胆识?羞愧感驱使他拖着脚,一步步向前走去。金·坦纳打起精神,万分谨慎地穿行在蜿蜒小径之间。汗珠从脸上淌落,刺痛了他的双眼。

“我是绅士盗贼,”他喃喃自语道。

在这些冰冷静默的玫瑰花丛间,金·坦纳走过了短暂生命中最为遥远的三十尺路程。

他没让玻璃花朵尝到一口鲜血的味道。

在花园中心,是一处大约三十尺宽的圆形空场。有两个跟金年龄相仿的男孩正面对面绕着圈子,刺剑在他们之间往来翻飞。另外六个男孩紧张地观察战局,还有位高个中年男子站在旁边。此人满面风霜,皮肤仿佛沙色皮革,还留着及肩长发和一部胡须,颜色犹如冷掉的营火灰烬。他穿了件绅士上装,火红的颜色跟楼下侍从们的制服相同,但下身却套着饱经日晒雨淋的军人长裤,和一双破破烂烂的战斗靴。

再看来上课的这些孩子,随便哪个人的衣着装扮都能让老师相形见绌。这些孩子出身高贵,穿着锦缎上衣和剪裁考究的长裤,外加丝绒衬衫和擦光发亮的仿造军靴。还每人穿了件白色软皮大衣,佩戴用同样材料制成的银钉护腕;正是用来防备训练武器戳刺的那种护具。金·坦纳踏进空场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只是因为身后有玻璃玫瑰的威胁,才让他压抑住了跳回角落的冲动。

其中一名对决者看到金从花园中走出来,不觉吃了一惊。他的对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熟练地一挥刺剑,穿透皮质护腕,扎进对方大臂。被刺伤的男孩发出一声不合体的嚎叫,扔掉了手中的兵刃。

“玛兰杰拉先生,”旁观的男孩中有一人高声叫道,他油腔滑调的声音,感觉比涂了油准备放进贮藏室的刀剑还腻。“洛伦佐显然被刚从花园里出来的这个男孩分散了注意力!这招算不上正大光明。”

空场中所有男孩都扭头看向金·坦纳。很难说他们那不加掩饰的轻蔑态度,到底是由哪个细节最先引起:金的贫民衣着,他梨状的身材,还是手无寸铁,身无片甲?只有长衫袖口被鲜血迅速洇湿的男孩,没有用厌恶的目光瞪视金。他显然有其他问题需要操心。灰发男子清了清嗓子,用金·坦纳之前听到过的醇厚声音开始发言。他似乎觉得这事儿挺逗。

“将注意力从对手身上移开是愚蠢的行为,洛伦佐,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你活该挨这一下。但话说回来,一切都应公平无欺,年轻绅士不该利用外界影响来占便宜。你们下次都要再努把力。”他看都没看金一眼,直接抬手指了指他,话语中的和蔼暖意也消失无踪。“而你,孩子,回到花园里去,等我们这儿下了课再出来。在这些年轻绅士离开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金断定自己脸上泛起的红光,要比太阳还耀眼夺目。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花园,过了几秒钟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毫不迟疑地冲进了这片由玻璃雕刻品组成的迷宫。金离开空场,一口气拐了几个弯,忧虑恐惧和自怨自艾的情绪在心中纠缠。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坚强,任由暑热将大股大股的汗水从身上蒸掉。

幸运的是,他没有等候太久。兵器撞击声很快便停止了,堂·玛兰杰拉让学生们解散回家。这些小少爷从金·坦纳身旁鱼贯而过,大衣都已脱去,短上衣也敞开了怀,他们在这片透明花朵组成的致命迷宫中,似乎都从容自若,心无挂碍。谁也没跟金说一句话,因为这里是堂·玛兰杰拉的宅邸,在他家中叱责一名平民,会被视作专横无礼的行为。这些孩子的丝质衬衣被汗水浸透得几乎透明,有几人脸色绯红,走路摇摇晃晃,似乎有点中暑,但这都无法改善金·坦纳抑郁的心情。

“孩子,”等年轻绅士们离开花园,朝楼下走去,堂高声叫道,“过来见我。”

金缩起晃晃荡荡的肚皮,再度走入圆形庭院。他努力鼓起自信和自尊,但又知道这大半是纯粹的臆想。堂·玛兰杰拉没有正眼看他。堂拿着那柄刚刚刺入男孩二头肌的小号训练用刺剑。在他手中,这玩意像个玩具,但在剑尖上闪闪发光的血迹却是货真价实。

“我,哦,我很抱歉,先生,玛兰杰拉先生。我肯定是来早了。我,呃,无意打搅您的学生……”

堂以脚跟为轴扭身一转,动作干净利索得仿佛塔尔·维拉时钟,上身所有肌肉都纹丝不动。他低下头眯起眼睛,打量着金·坦纳。黑眼眸中透出的冰冷目光,让男孩在这个午后第三次感到恐惧。

金突然意识到,此刻在屋顶花园中,只剩下两个人——他和这位从血泊中冲杀出来,获得如今这等地位的老战士。

“你觉得有意思吗,贱种?”堂用阴狠的语气轻声说道,“在别人说话前抢先开口,在这样的地方,对我这种人?对我这样的堂?”

金带着哭腔的道歉被怯懦的哽咽堵死在喉咙里。如果你打破一个蛤贝的壳,把它从裂缝中挤出来,就会听到这种湿漉漉的闷响。

“如果你只是粗心大意,那我可以把这坏习惯从你那全是肥肉的胖屁股里揍出来,都用不了一眨眼的工夫。”堂大步走到最近的玻璃玫瑰丛前,谨慎地将染血剑尖放在一支花蕊上。金又惊又怕又是入迷地看着眼前景象,剑刃上的血污迅速消失,被吸入玻璃丛中,旋即散成一片迷雾般的粉红卷须,钻入雕刻内部。堂把干净的刺剑扔在地上。“我说得对吗?你就是个被送来假装学习战技的蠢胖子吧?你是来自大锅区的脏兮兮的小流氓,这毫无疑问,某个妓女留下的狗杂种。”

起初,金·坦纳舌头上的麻痹感还不肯消失,但他随即听到血液在耳里轰鸣,仿佛惊涛骇浪撞击着沙滩。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我是在北角区出生的,”他厉声叫道,“我的父母都是商人!”

这番话刚一出口,他的心脏就似乎停止了跳动。金只觉无地自容,他把双臂背在身后,埋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片刻压抑的沉默过后,玛兰杰拉突然放声大笑,同时捏了捏双手,让关节发出松木燃烧时的噼啪声。

“请原谅,金,”他说,“但我想看看锁链跟我说的是不是真话。诸神在上,你果然有种。而且脾气不小。”

“您……”金·坦纳盯着堂,终于理出些头绪,“您故意要我生气,先生。”

“我知道你决不允许别人侮辱你的父母,孩子。锁链跟我说了很多你的故事。”堂走到男孩面前,单膝跪下,用一只手扶住金的肩头,与他四目相对。

“锁链不瞎,”金说,“我不是侍僧。而您也不是……不是……”

“一个下作的老杂种?”

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我,哦……我在想今后还能不能遇到表里如一的人了,先生。”

“当然会。这种人几分钟前刚刚走出我的花园。而且我就是个下作的老杂种,金。在这个夏季结束之前,你就会把我恨入骨髓。你每时每刻都会诅咒我,无论是在伪光还是黎明。”

“哦,”金说,“但……这只是公事公办。”

“对极了,”堂·玛兰杰拉说,“我能给你透露点秘密吗,金?我并非生来就住在此地。这是多年拼死效命换来的礼物。不要以为我不在乎它……但我的父母甚至并非来自北角区。我出生在一个农庄。”

“哇哦。”金说。

“是的,”堂说,“在这座花园里,你的父母是谁并不重要。我会逼你不断练习,直到你汗中带血,乞求怜悯。我下手决不留情,你多半会为了祷告乞怜,发明出新的神名。这座花园唯一敬重的品质是专注。你在这里能每时每刻保持专注吗?你能凝练自己的注意力,把它逼入最小的焦点吗?你能摒除所有杂念,只关心眼前的目标吗?”

“我……我会努力的,先生。我已经在花园中走过一次,我可以再次尝试。”

“你会的。你会走上一千次。你会在我的玫瑰丛中奔跑。你会在它们之间睡觉。你会学习专注。我警告你,有些人就是做不到。”

堂站起来,一挥右手,在身前划了个半圆。

“你可以找到他们留下的东西,到处都是。在祖灵玻璃中。”

金·坦纳紧张地咽口唾沫,点了点头。

“好了,你刚才因为来早了而向我道歉。其实你没来早。我把上一堂课拖长了一点,好让那些想让彼此见点血腥的无耻小崽子们如愿以偿。从今往后,你就等一点的钟声敲响后再来,以确保他们早已离开。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在教导你。”

金·坦纳曾有一个殷实家庭,他曾和刚才在屋顶上见到的这些孩子一样衣着华贵考究。他告诫自己,此刻心中的痛苦只是过往生活留下的旧伤,他不应该为头发、衣服,或是下垂的肚皮之类蠢事产生丝毫羞愧。这种高傲尊贵的想法,勉强能让他保持面色平静,双目干燥。

“我明白,先生。我……不想再给您抹黑。”

“给我抹黑?金,你误会了。”玛兰杰拉满不在乎地把玩具刺剑踢开,它沿着屋顶瓷砖叮叮当当滚到一边。“那些耀武扬威的小屁孩到我这儿来,是想学华丽多姿的绅士剑术。其中有无数竞技限制,而且严格禁止不名誉的手段。”

“你则全然不同,”他说着转过身,点了一下男孩的额头,动作坚定有力,但又充满慈祥。“你要学的是如何用剑杀人。”

第七章 窗外

1

洛克在紧张而漫长的午餐时间中,勾勒出了计划的大致轮廓。

公爵日正午刚过,绅士盗贼们就坐到玻璃地窖中的大餐桌旁。在室外,烈烈骄阳喷吐着常见的午后酷刑,但这里却凉爽怡人,甚至以地窖的标准来看,都有些不同寻常。锁链经常推测说,祖灵玻璃不止会对光线起作用。

他们准备的这席盛宴,更像是在庆祝什么节日,而非简简单单的午餐。桌上摆着加了洋葱和生姜的炖羊肉,用香料酒调味的鳗鱼,外加金·坦纳烤制的绿苹果馅饼(他还奢侈地在水果上倒了相当分量的奥斯特沙陵白兰地)。“我打赌就算是公爵的厨师,这样做菜也会被生吞活剥,”金说道,“根据我的估算,每块馅饼都价值两到三克朗。”

“等它们被吃下肚,”小虫儿说,“再从另一边钻出来后,又能值多少呢?”

“欢迎你来对此进行测量,”卡罗说,“找个天平。”

“再拿把铲子,”盖多补充道。

桑赞兄弟始终小口小口地吃着撒了碎羊肾的调味煎蛋,这道菜本是所有人的最爱。尽管他们都同意这是几周来最完美的一餐,甚至盖过萨尔瓦拉骗局初战告捷的庆功宴,但今天几位绅士盗贼的胃口似乎急剧萎缩。只有小虫儿还在大快朵颐,而且心思似乎完全放在金·坦纳那盘馅饼上。

“看看我,”他含着满嘴的食物,咕咕哝哝地说,“我每咬一口,就多值几块钱。”

这番哗众取宠仅仅赢来几个勉勉强强的微笑。小虫儿烦躁地“闷哼”一声,双拳往桌子上一捶。“好吧,如果你们都不想吃,”他说,“那咱们何不开始计划该如何躲避今晚的利斧?”

“说得好。”金说。

“太对了,”卡罗接口道。

“对,”盖多说,“说说你是如何计划的,咱们又该怎么玩?”

“好吧,”洛克把盘子推开,将餐巾揉成一团,扔到桌子中央。“首先,咱们要再用一次那该死的断塔房间。看起来那些楼梯还不准备放咱们走。”

金点点头。“咱们用那房间干什么?”

“你和我就在那儿等着,直到安杰斯九点来接咱们。咱们就待在那儿,直到他完全相信咱俩有个绝对正当的理由,不能跟他一起走。”

“到底是什么理由?”卡罗问道。

“一个特别华丽的理由,”洛克说,“我需要你和盖多今天下午拜访一下杰赛莉娜·杜巴特。在这件事情上,我需要黑炼金师的帮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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