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赵锦拱了拱手,拍了两句马匹,刚刚还略带怒色的赵锦听了果然没了刚才的怒气,受过伤还在抽动的手缓缓地捋了捋自己胡子。
“申大人也不要调侃老夫,这些都是老夫的分内之事。”
你就装吧,心中鄙视着对方装道德圣人君子的模样,申时行同样拿出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怀,“岂敢,岂敢,我申汝默说的是句句属实,亦不是我一家之言。”站起身来,略微渡了两步,申时行走到门前,手指着门外继续说道:“赵兄若是不信,可以到外面去打听打听,我申某人说的可有半句虚言。坊间众人现如今哪个不知道赵大人刚正不阿,替朝廷监察政要得失,得罪了当朝的权臣,被那等粗鄙武夫奸臣祗辱,朝廷有赵大人这等忠心为国之人,实在是国之大幸啊。”
好话谁不爱听,高帽子谁不乐意戴,听了申时行的话,赵锦即使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却是心花怒放的。
啥是言官?!啥是谏官?!不同的人肯定有不同的回答方式,倘若是让万历来回答,他肯定会说,谏官就是一帮贱官,每天没事找事,他祖宗在位的时候骂他祖宗,他在位的时候骂他,以骂皇帝给皇帝找不自在的一个犯贱的群体。但是对赵锦这个言官本身而言,却并非如此。
这就是言官谏官啊,因为朝廷‘错误’的决定,不畏强权上谏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但依旧坚持自己的‘正确’的意见,和奸臣们斗争到底!
唐朝有个魏征,殊不知在大明,有千千万万个官员希望能够成为下一个魏征,以魏征为偶像。精神上充实自己,肉体上寻找自虐,恨不得千百下的廷杖敲在自己的屁股上,成就自己为国为民刚正不阿的大名,当然,另外还要在精神上恶心一下皇帝,不然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千里做官只为财,放屁!他们言官爱钱吗?他们在京城里,住的可是最廉价的房子,做的最简陋的装修,吃的是最便宜的饭,家徒四壁说的就是他们啊,至于黄白之物?黄白之物放在老家里让父母亲友们享受一下好了,他们用了有失身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皮肤啊!言官们以如此高的条件要求自己,就是为了恶心皇帝和成就自己的名声,不,是纠正皇帝的行为,矫正国家错误的政策。
然而现在这个皇帝是在太坏了,太不懂规矩了。不问政事,又干涉朝政,咳,尽管两者冲突,但是不要在意,总之现在这个皇帝在行为上有问题,需要改正,可是劝谏的奏折送上去却如同石沉大海,竟然全是留中不发,好不容易写了个语言优美骂的也爽的文章递上去,本以为能够让皇帝生气,给自己来个廷杖啥的,到最后竟然都也是屁都没有,天可见,他们可是连廷杖后用来补身子的乌鸡、老母鸡等都给买好了啊!这玩意不早杀了,天天在家里还要喂着,万一被人发现自己买得起老母鸡,那自己就说不上是节俭了,如何对得起自己言官的形象?尽管现在万历给他们的俸禄已经很高,就是每天每顿都喝老母鸡汤他们的俸禄也足够。
“坊间传闻,当不得真,老夫所做的都是些许分内之事,就是换了别人老夫也相信他们肯定会站出来,伸张忠义的。”
老不死的,这是在讽刺自己!啥叫换个人也会伸张正义的,李成梁那老货鞋底子贴在赵锦脸上的时候,内阁诸位大学士和六部的尚书侍郎们都在,虽然见到对方蛮不讲理的模样最终都退却了,但骂咱们不是人,这也太过分了!看着对方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申时行想起万历所说的话,这种不停捋自己胡子的方式,这是他们这帮人自我(意)……(淫)……(高)……(潮)的表现,果然如同皇帝所说,这个动作是在讨厌,申时行心里想到,当然,他没有在意,捋自己胡子的那帮文臣,其中也包括他本人。
“赵兄刚正不阿,实在是我朝士子之楷模,诸臣之典范。”内心不停的咒骂,申时行还是微笑地面对着对方,“实不相瞒,汝默这次前来看望赵兄,实在是有要事相商的。”
“哦?”看着郑重地看着自己的申时行,心中满是疑惑的赵锦问道:“不知是何事?”
第143章 谈不拢
“此事万万不可!”赵锦看着慢条斯理说出所谓要事的申时行,义正词严地说道:“重开大都督府之事万万不可行!”
没错,申时行不会没事找事去看望在家养伤的赵锦,之所以特地跑来一趟,就是因为这个重开大都督府之事。
大都督府的称呼要源于唐代,但那个时候的大都督的含义相当于的是唐朝地方军区司令,并非是朝廷中央的官职,尽管大多数的时间任职大都督的人员一般都是呆在京城或者是追封给已经埋在土里的死人,本身职务有大都督府长史代理,但它的出现确实是在唐代没错。
但是大明的大都督府的含义可和唐朝的不同,因为明代的大都督府,是脱胎于行枢密院的。首先要说明的是这个行枢密院是宋代的制度,是宋代在负责全国军事的衙门,行枢密院是枢密院在地方设立的职务。
朱元璋不是一开始就自己带头打天下的,他有一个名义上的头头,由韩林儿为帝国号为大宋建都在亳州城的龙凤政权,割据在南京的朱元璋只是对方的一个手下而已,因此,作为掌握军队的机构,自然不能叫一个只有中央才能拥有的军事机关枢密院,而只能叫做行枢密院。
但一个名义上附属于龙凤政权实际上却独立的政权,朱元璋怎么也不会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弄一个用来恶心自己的称呼,为了不引起龙凤政权的不满,同时又改掉这个恶心的称呼,才把自己势力范围内的行枢密院一职改名成为了大都督府,因此,朱元璋手下的大都督府和唐代的制度略微不同,倒是和宋代的枢密院职责雷同。
打天下的时候用的了大都督府,但是打下天下之后,却不能依旧使用这套制度了,在朱元璋打天下的期间,他所任命的许多官员可都是从大都督府下的武将中任命的,把丞相制度都给废除了的朱元璋,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臣子班子里还有一个以武将为主题的接近丞相权力的职权官职。
所以,在丞相制度废除后,紧接着,在大明打下天下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大都督府就同样面临了被废除的名义。
原本拥有统兵权力的大都督府被废除,转而变成了五个分属的都督府来代替大都督府的职权,即是所谓的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合称五军都督府的官职。
顺便一提,即使大都督府分为了五个机构,但他们依旧是直属于皇帝的衙门范畴,也就是说和六部在原则上是同地位的,当一个部门分成五个部门之后,率先丧失的不是地位,以为即使到英宗朝,武将的地位也不比文人小了,真正一上来就消弱了的权力,实际上是没了大都督府之后,武将们在朝野中逐渐失去了议政的权力。
除了后来成祖朱棣打天下时候留下的第一批国公还能在朝中说的上话之外,后来的无论是武将还是勋贵都没有了像文人的内阁那样,能够在朝廷上议政的部门,时间长了,自然会被文人给排挤到朝廷之外。
“此事太过荒唐!”赵锦身体直抖,激动地说道:“我朝太祖废丞相及大都督,这是祖制,万万违不得!”
又是祖制?申时行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什么时候他们拿祖制当过事了?太祖当年立下的铁碑何在?老早已经被汪直给挪走了,祖制还说废丞相呢,现在的内阁首辅职权范围又比丞相差了多少?从任用宦官开始,祖制已经就被破坏了,所谓的祖制,太监们不在意,文人们同样不在意,现在武将们有点动静了,那就又把祖制给拿出来了。这个双重标准,用的可实在是太好了。
尽管申时行这个内阁首辅是文官之首,考虑问题自然要站在文官的角度,心中同样不乐意这个大都督府的重新建立,因为这样,等于是从内阁的现有权力上割肉,但即使如此,也并不代表申时行能够认同自己同个战壕里的猪队友们的理由,因为这种忽悠人的理由,给万历他的老爹隆庆皇帝说还行,无论是嘉靖皇帝还是现在的万历皇帝,都可能是听这种屁话的对象。
“元朴兄,这件事情上,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啊!”看着举双手反对,甚至两只脚都要抬起来反对的赵锦,申时行说道。
“此事万万不可行!申时行,你莫非是老糊涂了!”仿佛听到不得了的事情一样,赵锦指着对方说道。
若不是这个老家伙年纪大,现在又已经被人给打出皮肉伤来着,申时行肯定一把就把这个老家伙给撂在地上,这个老家伙实在是太放肆了,自己好歹是个内阁首辅,对方身为左都御史在朝堂上骂自己就罢了,在奏折里骂自己全家自己也忍了,现在自己好言相劝地跑到对方家里来给他做工作,对方竟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是老糊涂,实在是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可笑之极,竟然说自己老糊涂,他今年才五十多岁,每个月都有皇上派御医给自己疗养,虽然还有几房小妾,但房事每个月都定量,一手武当山牛鼻子老道们教的养生拳法每天五遍,不坐轿子走路去紫禁城里上朝大气都不喘,反倒是自己面前的这老家伙,都七十了,现在被李成梁打了一顿,在家养病期间,还不忘着从怡红院里收一房小妾,到底谁老,谁糊涂,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老家伙身为言官,都其实多岁了,竟然没有营养不良,或者高血压、心脏病等症状,实在是不科学啊,心里不停地咒骂着对方,但申阁老养气的功夫毕竟一流,方不着为了这种事情生气动怒,微微笑了笑,端起自己手中的茶,抿上一口,申时行才继续说道。
“元朴兄,如今我朝武勋可不是先帝年间模样,也不是嘉靖朝时那样,若说相像,如今这武勋之势,已经快赶得上英宗之前,成祖之后的局面了,但是确实少了些风扬跋扈。”身处捋自己胡须的手刚刚伸出,突然想起什么的申时行又尴尬地放下,让看着他的赵锦一直莫名其妙。
少了些飞扬跋扈?如果这也不算是飞扬跋扈的话,那什么算是飞扬跋扈?!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缠着的纱布,赵锦心中想到。
这只能说明是你自己作死,瞟了对方头上的纱布一眼,申时行心里想到,说言官们傻缺,他们还和你急,现在看来,他们不是傻缺是什么?
倘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事情无论大小,都是由内阁说的算的,或许还要加上个六部和都御使,但是考虑到内阁大学士们一般都要兼职六部尚书,所以基本上还是内阁会议,只是现在的格局似乎变了,有两个武将家伙从兵部那里混到这个集体来了。
倘若对方只是挂个职,在这其中不发言,那就也不算什么,但是,这两个被皇帝拉进兵部的家伙,在议事的时候,不仅发言,而且还打人!左都御史赵锦先生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对方打人肯定不能玩真的,毕竟一个在辽东杀女真和鞑子出身,一个在东南沿海剿灭倭寇升职,要是用起真手段来,即使是赤手空拳,也依旧能够要了朝廷里这帮老人的命,因此对方也是很有分寸地只对对方造成些皮肉伤,就像廷杖一样,打的皮开肉烂但不至于死人,鼻青脸肿的赵锦,很显然就是接受的这种待遇。
顺便一提,李成梁因此被皇帝斥责,罚俸三个月,勒令闭门思过一旬也就是十天,这个惩罚,对于辽东大土财主的李成梁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而左都御史的慰问,也不过是允许他像现在这样,在家养病不用每天到衙门去,并且定期派御医过来治疗而已。
或许申时行作为一个文人应该和赵锦一样,站在文人的立场上,但是辽东的万顷良田,以及被送到幼官舍人营中的二子申用嘉使他明白,他站的可不是什么狗屁文人的角度,而是一个既得利益者应有的角度,墙头草风大往哪倒,两头下注错不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圣人之言,他赵锦记不住,但是却用实际行动给大家做了个示范,所以,首辅申时行记住了,次辅许国、王锡爵也记住了,本来打算反对哭穷的户部尚书王遴同样记住了,现在看来,到如今依旧没有记住的就还是只有赵锦一个人罢了。
很可惜,无论申时行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个认准了的赵锦赵左都御使,都没有放弃自己立场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申某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了。”摇了摇头,站起身的申时行对赵锦拱了拱手,“元朴兄还是安心养伤,待到来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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