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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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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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他做过的最轰轰烈烈的事,也就是顶着阿爹的怒骂,在家里后山给他做了个衣冠冢。
    而现在,一切都重来了,明明是好事一件,再见之后,心里却又莫名空落得厉害。
    兴许是一切推翻得过了头,让我有些茫然失措。
    譬如季云卿他不记得我了,这就很让我无力。他对于不熟稔之人所持之态度,那叫一个凉薄彻骨,架子堪比玉皇大帝亲临,睁着眼都能将人看没了去。也不知当初究竟是怎么同他混熟的,果真是不知者不畏啊。
    我趴在桌上,长长叹息一声,刚刚才酝酿酝酿出起势的感伤还来不及收场,房间的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我原以为是阿爹来检查我是否在偷懒,头都没抬,手已经慌张摸到桌边的书页上去,翻开了两本,作势要念念有词的读起来。眼角却瞥见地上逆光投射下来的人影,翩翩修长,微微一愣。
    “在哭?”声似流水清润。
    陛下推门进来,一开口这样状似温柔宽慰的语句,让我还以为他是来治愈我的。殊不知他进门后却再没扫我一眼,将药箱放下,秉承的乃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还……没有酝酿出来。”我如实回答,也立马扶着椅背预备起身,打算将我书桌正对的宝座让给陛下。
    “坐着别动。”
    他这一句不容置否,我看见他提来的药箱,心中也明白了些许,默然僵着身子坐下。
    复又想起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兄长呵护之情来得稀罕,每每在他上药时都要刻意龇牙咧嘴的嘶嘶吸上一阵冷气才舒坦。如今已是十年未受这样的恩泽,心里紧张,讪讪得过了头,便要岔开话题:“季云卿不是还在书房等着哥哥么?这样将他晾在那不大好吧?”
    陛下头都没抬,显然不愿搭话:“无碍。”
    我只得再次闭嘴。
    撩开衣袖,才见手肘也擦破了皮,膝盖更是血流不止,浸湿了衣裳,看得我瞪大了眼。
    我有些晕血,尤其晕自己的血,于是场景入目后便引得我一阵头晕目眩,原本不觉太痛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这,这不会留疤吧?”
    “不会的。”陛下说着,匀了些药膏在指尖,覆上前先看了我一眼:“算上前世,你如今已是二十有五了吧?”
    我心说好端端的提什么年纪,又默然重复一遍二十有五这个数字,微微坐直身子摆出个矜重的姿态来,点点头:“是。”
    陛下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指尖微沉,那冰凉的药膏便覆在了我的伤口之上。
    一阵排山倒海的刺痛……
    且不论十年之前我会如何,便是十年之后,二十有五的我,原本也是会狠狠吸上两口冷气儿的。然则陛下那句莫名的提点在前,我紧绷着、外嫩内老的脸皮抖了抖,愣是没放下这个包袱去龇上回牙,忍了下来,眼眸肃然而认真地看着地面。
    瞧着我蓦然肃然庄严起来的脸,陛下垂眸之际唇角微抿,竟是悄然化开一个浅淡的笑。
    宁笙面容生得冷清,兼之气度从容清雅,不笑的时候恍似拒人千里之外的凉薄。但其实他的唇角本就生着微翘的弧度,犹若含笑,好看得紧,即便是浅浅笑意点缀,只要落入眼底也便能暖了人的心肝,像是霎时间的春暖花开,灼灼不可方物。
    我兀自在这十年难得一见的笑中失神,或又朦胧听得他道。
    “我听闻……”
    说到这,竟顿了顿。
    我一敛神,只怕是陛下看出我走神,不想继续说,便匆忙接嘴:“什么?”
    陛下唇边的笑意消减,明明眉眼之间未作太多变动,刹那间又作冷清的模样,指上未停,一阵冰凉紧接覆上。
    我一下没准备,虽没有发出声音,脸上却没绷住,霎时愁眉苦脸起来。
    还以为陛下被我这么一打断又一莫名微恼后,是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然则与我共同沉默了一会后,他却又继续开口,“我听闻感情一事缥缈,多者为执念在作祟。季云卿在你十六岁时便走了,情感未能如愿,或是让你存了遗憾与莫名执念,才守了他衣冠冢数年,迟迟不愿放下。”
    听到此,我微微一凛,着意沉思。这话,我前世数位闺中密友都同我说过的,只不过絮絮叨叨,没陛下这么精炼直接。
    陛下抬头,清润如月的眸定定的凝着我:“如今你二者再见,我却没见你有太多反应,浑不似我想象中的悲切。不知这一面可让你有多少旧情复燃?换句话说,你可还爱慕着他?”
    这……
    我瞪大了眼,在陛下灼灼目光中莫名有些怯弱,“这……这么复杂的情绪,想来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理清的。”
    “你可以好好理一理。”陛下点点头,语气之中并不若他眸中情绪来得灼然,冷清而从容。
    “可……这点重要么?”我喜不喜欢季云卿都不妨碍什么啊。
    陛下哒的将药箱合上,抿着唇左右是不肯回答了,走之前于门口极淡的看我一眼,降了几个音调:“你自个儿掂量。”
    我一愣,准备将这一课题当做生命第一要务来思索了。
    ……
    下午时分,陛下体谅我身怀残疾,特地随着我早一点去学堂,直叫我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陛下其实有许多怪癖,挑剔得吓人。他的东西除了指定的几个人,旁人沾都沾不得,身子就更是冰清玉洁,容不得人玷污丝毫了。
    我没到上学年龄的那一阵,由于陛下对旁的侍女接受程度不高,基本就是我在给陛下当书童,上学路上跑前跑后,拎拎书包,举举伞。回家了,还得嘚吧嘚吧的布着凳子帮他磨墨,如此云云。
    毕竟他从前不怎么搭理我,而我只有这么才能和他多亲近一些。
    那一段经历奠定了我日后始终被陛下吃死的基础,实在是自小就习以为常了。
    而现如今,我一瘸一拐在路上走,不但一手被陛下牵……咳咳,搀扶着,连书包披肩都是陛下帮我拿着的。这待遇规格不可谓不高,我满面春风走得愈发昂扬。
    走着走着,陛下忽而发问:“你理清楚了么?”
    我正瞅着路边一只蹁跹蝴蝶飞过,扶着陛下歪歪扭扭的走,闻言后眸子一定,脑中刹那空白,“啊?”
    这就好比夫子布置了作业却没说好时间,学生下意识的以为至少须得一个合理的周期来完成课题,殊不知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课堂,夫子便又忽而问了句:“那个谁,你作业写完了没?”
    真是又紧张又茫然,径直把我给问傻了。
    可陛下就算无理,他也是说一不二,绝对正确的。我愣愣将他望着,不知能说点什么才能起死回生。
    陛下被我这样瞧着,岿然偏开头去了。
    以我所见,他怕是意识到自己的心急,微微窘迫了,揉了揉眉心,“唔,你还可以再想几日。”
    我宽了心,大大松口气,面上哈哈干笑,只恨不能山呼夸他圣明。
    顿一顿,“你需要几日?”
    我心中早有了计量,便回,“三日吧。”掰着手指头,“一日看些话本找些经验,一日问些旁人寻着心得,再一日总结思忖,便可得出了结果。”
    我犹若讨论学堂课题规划起进程,私以为是很理智客观的了。
    然则陛下稍颦眉,“话本经验虚虚实实,不可确信。你所认识之人如今尚且年幼,未得真实可靠。前两日皆无用之功,你只需一日思忖,再将结果给我便可。”
    我倒抽了口气,是因为他如此果断地斩了我循序渐进的课题进程,端着肃然认真的语态:“那要是得出的结果不正确,不可信,该如何是好?”
    陛下终于不再同我乱侃,凉飕飕横我眼:“来劲了么?”
    我眸一低,“小的知错。”
    “明天这个时候告诉我。”
    “喳。”

  ☆、第五章

陛下有关于季云卿的一问,想是因为他昨天问过我此后要不要跟他走。我应了,道愿同他走。若随他离开之后总记挂着季云卿,兴许还是不妥的。
    我前世经历可说坎坷,也可说空白,却到底没多少值得我留恋了。
    十七岁那年季云卿没了,阿爹见我伤神又怕我继整理衣冠冢之后再做出点什么魔怔事来,没多久便将我嫁了出去。
    这女婿的人选他还真是没怎么挑的,随意将我塞给了个土豪山庄的老庄主做妾,可惜我提溜着少得可怜的嫁妆,连同着吹拉弹唱的迎亲队伍还没进门,老爷子便咽了气。
    对于这事,阿爹比我更加愤恨,他道那芍药山庄神医遍地,怎的好端端一个老庄主说死也就死了呢?我这一没名分二没儿子的,拿什么去争一争那偌大的家产?
    我坐在喜房里发了一夜的呆,之后听到阿爹抱怨,不晓为何觉着好笑。
    然则人皆有心中所求,十多年相伴我也知晓,阿爹他并非是不疼惜我,实在是财字当头,我也就退了序位罢了。在他心里,女儿就是该嫁有钱的,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阿爹也一直念叨,这名额还是他削尖了脑袋挤出来的,我虽然是嫁了个老头,却也足以供我后半生吃穿不愁。
    这话不假,我后面的数年都在芍药山庄,吃穿不愁,避世隐居,过得也算平淡怡然。
    老头前十三位妻妾起初不断给我下绊子,后来发觉我实在挡不了她们的路,处着处着,倒也能说几句暖心话了。
    人心如此,利字当头,我怨怼不起旁人,只是午夜梦回会觉恍惚。
    若我年轻之时性子再烈些,顶着阿爹断绝父女情分,以命相抵的厉辞,拒了婚,会怎样?
    如此看来,我身处前世之时并未多想,之后回看却是悔意相伴,对季云卿是这样,对自己的前程未来也是这样。
    我有时候都会想,会不会是老天看不得我这样温吞而不利落、纵然悲切也须得一段时间方能缓缓感受出来的性子,才再给了我次机会呢?
    那他着实是菩萨心肠了。
    ……
    今个儿是我第一回在下午时分上课,“佼佼者们”风姿气度叫我深深折服,又有陛下做邻桌,心情激动之余反倒是什么都没听见去了。
    许是走神走得太厉害,一向对我睁只眼闭只眼的夫子以竹棍在我桌面上敲了下,忍无可忍爆发了。
    故此,与新同窗见面的第一天,我便被提溜到了得天独厚、夫子鼻尖底下的位置坐了。
    此事后来每每回想,心里都隐隐作痛。
    ……
    回家的时候陛下似个长辈般恨铁不成钢的责问我,“敢情这些年白活了,你是一点没长进么?”
    我后背火辣辣了一下午,情绪本就有点不大稳,顿时也忘记了怯懦,小心反抗道,“我长进了啊。”
    “那夫子提的问,你十年前怕都能回答得出来,怎的就傻在那不做声了?”
    “……我没听清题。”
    陛下暗顺了口气,启唇凉薄,“回家抄书。”
    我诧异一阵,虚无抚了下心,做痛心疾首状:“哥哥三思啊,夫子罚座,我脸皮不大好受,至今还没能缓过来。且而我,我今夜还有陛下布置的课题要做,还要抄书岂不是……”
    “那是你的事。”
    我一阵目眩,颓唐喃喃,“要死要死要死……”
    陛下牵着我的手,将几乎魂游在外的我扯回了正道上,自顾自的走:“你且以为今个下午只有你一个人脸皮不好受么?”
    我一默,幽幽道:“哥哥你以前不是个会在意这些的。”
    “……”
    借着幽怨而雄壮起来的狗胆,继而幽幽道:“莫不是做了皇帝之后,对人言看得重了些?”
    暮光绒绒温和倾洒,青山绿水染上一层暖暖的橘色。
    陛下没有回头,我便只能瞥见他的侧颜,瞧见他天生微翘的唇角似乎轻轻抿了下,不知是不高兴还是笑了:“若不是你胡言乱语,我会罚你?”
    我心中首先涌上疑惑,我哪有?定神一思,发现下午时我拢共就说了两句话,“胡言乱语”的根源也就好找了。
    一句是夫子提问,我答了句不知道。
    第二句是夫子问我何以走神,我答了句,“落座后堂中甚多目光汇聚过来,我怕失了礼数一一回望,却见大多是落在我兄长身上的,心里欢喜了阵又忧愁了阵,没匀过来缘由。又想得深远了些,担忧有朝一日兄长给人夺走了,心痛得厉害,便走神了。”毕竟是日后需要紧紧抱住的金大腿,我怎敢有半分怠慢,自然要看紧些。
    其实我大可不必这么回答,按着我现在的性子,多是会讪笑着道一句,“夫子,我知错了,下会真不敢了。”
    然则我尚处十四那年,性格就是这样有一说一的,为了掩饰年龄,我才刻意说了这么句。夫子已经是习惯了,想必陛下他同我分别多年,一时还没缓过来。
    我蔫蔫哦了一声,顿时有种百口莫辩之感。临进门才想起来道一句:“是我考虑欠周,不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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