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班长,”柯山对那名找到米的战士说道,“记清楚山洞的位置吗?”
“大致位置没有问题。因为按照你的指示没敢靠得太近,只是根据小径走向及地形做的初步判断。要不要再去确认一下?”
“不用了,免得打草惊蛇。明天晚上就不怕了。”柯山说着,抓了一把有米粒的土凑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摆一摆手,示意撤离。
就在这时,小石回来了,懊恼地说道:“她没在下面。”
柯山一把按住险些蹦起来的贺二虎,抬手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凌晨4点多,很快天就亮了,此时再不撤离,势必就会暴露行踪。可是,贺妹子的失踪极有可能是去劝说吴刚投诚,但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柯山身上。
柯山看向张排长,果断地说道:“我的意见,立即拿下藏粮洞。”
张排长点点头,“你有什么计划?”
“刚才我闻到土中有汽油味,说明洞内极有可能储存着准备烧粮的汽油,因此在行动中,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开枪。”柯山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后腰的手枪,“二虎,你穿的是便装,在前面,”又指了齐班长和另两名战士,“你们把军服上衣脱了,跟在他后面。谁那里还有手枪?给他们。”说着,将自己的柯尔特手枪递给贺二虎,随即张排长的驳壳枪、小石的柯尔特左轮枪、缴获向老爹的勃郎宁手枪,分别被递到齐班长他们的手中,“尽量用匕首,明白吗?”随即,转而对小石说道,“你快去通知悬崖那里的战士立即解决掉敌人哨兵,并坚守住通道,再去通知程排长尽快前来增援,然后直接回凤凰城汇报这里的情况。”
小石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眼圈里含着泪,使劲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柯山回过头,这才发现贺二虎他们已经没了踪影,就是一愣。
“他们知道留下路标。”张排长不无炫耀地说道。
柯山赞赏地向他一笑,转而对他特意留下的那两名战士说道:“你们马上回各自找到的山洞附近,一旦有情况,就地进行阻击。”
两名战士行了注目礼,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柯山和张排长分别抄起地上的装备,一前一后循着路标而行。
“啪——”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柯山一惊,猛抬头辨别方向,好像是在侧后下方。很快,在那个方向目测距离1000余米处,先后亮起了十多处火光,最后映成一片,隐约能看到建筑的轮廓。
“应该是牛牯寨。”张排长说道。
“快走!”柯山来不及细想,立即说道。
“砰砰”,又传来两声轻微的闷响。听声音和方向,应该是在前方的山洞里。没过多久,牛牯寨方向响起呜咽的号角声。两人加快了匍匐行进的速度。突然,张排长说了句“搞定了”,居然站起身轻声唤道:“长风!”
柯山正在疑惑之际,就听有人回道:“利剑!”
张排长向身后一招手,快速向前冲去。柯山紧紧跟上,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根树枝上系着条白毛巾,这才明白他凭什么判断已经“搞定了”。
两人爬过工事进入到山洞中,连忙问道:“是这里吗?”
“是。”黑暗中有人兴奋地答道,“在里面。”
张排长打亮手电,3名光着膀子浑身是血的战士站在面前,关切地问道:“受伤了吗?”
“没有,他们太松懈了。”
“好,注意警戒,可能敌人已经发觉了。”
“是。”
这时,洞外远处有人用北方话喊道:“怎么回事?谁在开枪?2号洞?2号洞!3号洞?”
“3号洞一切正常!”
“2号洞?2号洞!”首先问话的人再次高声喊道。
齐班长立即伏在洞口,机敏地喊道:“2号洞一切正常!”
根据对话内容、声音方向以及来时的行走路线,柯山判断出自己所在的应该是2号洞,1号洞在右侧,3号洞在左侧,分别与2号洞相距二三百米,大致呈三角状。他们攀爬上来的地方应该在3号洞的后方,而驻守山洞的应该是以国民党正规军残部为主。
“妈的,八成又是演习。”3号洞的人明显有些不满。
“少废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没有听到解除警报的号角,谁都不能松懈,听到没有?!”
“3号洞明白!”
“2号洞明白!”齐班长又跟着喊道。
柯山和张排长相视一笑,向山洞里面走去。大约进入二十多米,隐约看到有亮光。拐过个弯,眼前豁然出现一个篮球场般大小的宽敞大洞,中间燃着一堆篝火,远处贺二虎正举着火把察看着什么,两处火光相映,只见洞壁两侧整整齐齐码放的全是麻袋,一直到更深处。
“柯干事,全是粮食!”贺二虎一边快步迎上来,一边兴奋地大叫着,洞内连续响起“粮食……粮食……”的回音。
“里面都看了吗?”柯山问道。
“都看了,再往里面走二百多步,就到头了,是个死洞。”
“受伤了吗?”
“没有,就他们还能伤得了我?”贺二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意犹未尽连比带划地讲述起来——
原来,在齐班长的引领下,他们来到山洞附近,先紧急进行了分工部署,然后贺二虎大摇大摆地向洞口走去。谁知洞外的一处暗影中传出低沉的问话声,把贺二虎吓了一大跳,听到对方说的是北方话,连忙尽力稳住心神,一边向前走,一边用本地话和那人打岔。
齐班长在之前并没有留意到敌人的暗哨,他懊恼地一甩手,连忙向另两名战士示意观察周围动静,自己则向敌人暗哨的后面绕过去。
那名暗哨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偷袭者,见对方唧哩哇啦地讲着本地话,以为是配合他们行动的当地联络官,就没有太在意,但职责又要求他在没有确认之前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可是对方显然听不懂北方话,知道高声喝止也没有用,同时也怕惊动了洞内睡觉的人而挨骂,便拉动枪栓想先吓住对方,然后再通知洞内的当地联络官来确认。就在这时,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捅进了他的体内。
洞口正在打盹的哨兵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从工事后面探出头来,正看到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贺二虎。贺二虎知道隔着工事无法下手,转而惊慌地指着工事下面。哨兵本能地连忙探身观察,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一把短刀就扎入了他的后心。几乎同时,那两名战士一左一右扑到贺二虎身旁,一手持枪,一手捏着匕首尖向洞内做出飞刀状。齐班长随即赶到,见没有情况,四人悄然跃过工事向洞内摸去。
拐过一个弯,进入大洞内,借助篝火余烬发出的暗红光线,看到横七竖八地躺着10个国民党兵。齐班长将自己的手枪与贺二虎的短刀做了交换,并示意他负责警戒,然后和那两名战士各选择了一个国名党兵,互相无声地点点头,一同发力,随即转向各自的第二个……只有两个国民党兵被惊醒,但也只是稍做抵抗便被捅翻在地。
就在这时,洞的深处传出问话声:“怎么回事?怎么了?”虽然是北方话,但明显带有本地口音,接着是脚步声。
齐班长立即迎了上去,同时说道:“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贺二虎知道齐班长手中没枪,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好像是吵架了,没事吧?”那人说着,就见有人迎面走来,由于是背光,看不清楚面容,不过那光着的膀子倒是刚睡起来的样子。
“没事,能有什么事呀。”齐班长一边说着,一边继续靠近那人。
“噢。”那人答应了一声,将手枪的机头回位,就要转身回去,却突然感觉随后跟过来的那人有些不对劲,虽然是背光,但衣服的轮廓特别是头上的帕子……分明是本地人!随即厉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就要抬手射击。
“啪——”先扣动扳机的是贺二虎,可是他以前几乎就没有接触过手枪,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最终还是没有击中对方。就在他想要打出第二枪时,齐班长飞出去的匕首已经正中那人的心窝。
“啪——”那人身体后仰的同时,枪也响了。不过击中的是一个麻袋包,白花花的大米从弹孔中流泻出来,齐班长立即扑过去将其堵住。那两名战士见没有了其他动静,便转身向洞口奔去,并在洞外的树枝上系了条白毛巾,以做标识。
齐班长和贺二虎重新燃起篝火,然后举着火把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新情况,齐班长就快速返回到洞口处,贺二虎怕还有暗藏的支洞与外面相通,便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时,柯山和张排长进到洞内。
“那两声枪响没惊动土匪吧?”贺二虎担心地问道。
“外面那声枪响和号角声惊动你了吗?”柯山笑着反问道。
“什么时候?”贺二虎一愣,“咱们被土匪发现了?是我妹子?”
“还不能确定。”柯山不无忧虑地说道。
这时,一名战士跑了进来,急促地低声喊道:“排长,有情况!”
三人急忙向外走去,拐过那个弯,隐约听到号角声,越往外走,声音渐大。
柯山趴到洞口工事上,顺着齐班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十余支火把从牛牯寨朝不同的方向散开、移动,其中有一支向这里靠近。
张排长观察后,将望远镜递给柯山,说道:“应该是派出来查岗的,八成是演戏,否则早就鸣枪示警了。难道贺妹子没去那里通风报信?”
“但愿如此。”柯山举起望远镜一边观察着,一边似是自言自语道,“不太像是演习,在一般情况下,应该预先设置秘密观察点,以适时观察各作战单位的应急反应情况。否则,咱们的行动早就被发现了。”
“嗯,对!”张排长表示认可,侧头对齐班长和另一名战士说道,“你们现在分别去支援小李和小王,若出现情况,先行阻击。可以自行决定撤离时机。”
“是。”两人悄然潜入夜幕之中。
贺二虎早已按耐不住,低声问道:“柯干事,你刚才说外面有枪声,是不是妹子她……”
柯山一摆手,打断他的话,“不要瞎想。他们没有理由向她开枪。”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将那声枪响与贺妹子联系在了一起。
柯山的猜测并没有错。当时,贺妹子果真没有下到崖底便又攀爬上来,绕过那两名负责警戒的战士,向牛牯寨而去。向老爹曾给她说过,龙汉章一直在派人暗中监视吴刚,因此她小心翼翼地躲过监视者,悄然从后窗翻进吴刚的屋内,却发现空无一人。
吴刚此时正在龙汉章那里。原来,下午他们接到张平、周兴方面的通报,称有逃回的手枪队队员报告,在执行任务的途中,遭遇大股共军的伏击。龙汉章连忙派出人员四处查探。到夜里,有部分人员陆续返回,带回来说法不一的情报,但总体情况已经令吴刚和龙汉章有所警觉,并开始商讨应对方案。由于已近凌晨,且有部分派出人员还没有回来,因此他们决定先休息,等天亮后再做打算和部署。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有些派出人员已经被我军抓获,再也回不来了。
吴刚回到屋中,一眼就看到贺妹子,疑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贺妹子吐掉嘴中含着的漱口水,可是药力依然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吴刚立即意识到有问题,一把抓住她的双臂说道:“我问话,你点头或摇头就行。”
贺妹子使劲地点了点头。
“你不应该今天来却来了,是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才来找我?”
贺妹子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是不是龙云飞发现你了才来找我?”吴刚继续问道。
贺妹子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是不是向老爹出事了才来找我?”
贺妹子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吴刚完全被搞糊涂了。其实,贺妹子点头的意思是“你说对了”,而紧接着摇头是表示“但我不是为此而来的”。贺妹子见吴刚根本没有明白,便着急地甩开他的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同时用手比划起来,意思是:你跟我走,不要出声,要偷偷离开这里。
“你让我跟你走?”
贺妹子点点头。
“是不是这里很危险?”
贺妹子使劲地点点头。
吴刚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从腰间抽出手枪就要向外走,贺妹子连忙张开双臂拦在前面。
“闪开!”吴刚用力推开贺妹子,可是她又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腿,死死不肯放手。
就在两人纠缠僵持之际,门被猛然推开,来人见状大吃一惊,抬手就是一枪,贺妹子应声倒地,可是双手依然没有松开。进来的人身着国民党军服,上校军衔,个不高,身体略微发福,左脸从嘴角到鬓角斜着一道伤疤,透着一股野性中的彪悍,然而,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却又衬出些许儒将之风。此人正是龙汉章,他之所以此时赶到,正是因为得到监视人员的报告,称有人潜入了吴刚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