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抵舍,则本舍仅萧蘧小室屋顶洞穿方寸之孔。一铁片落床上。宓室中尘土薄覆,窗纸震破而已!(1941年4月29日)
我这间屋子虽不漏雨,那边F。T。(指联大外文系教授陈福田)和岱孙的房里,已经大漏特漏,雨水一直滴流到下面皮名举的房里,湿了一大块地。……你看,我们这窗子是开敞的,对面板壁上轰炸震破的宽缝,用厚纸糊着的,纸又都吹破了。我的床正迎着窗口进来的过堂风,所以昨夜我受了寒。今晚,陈省身先生已经用他的行李包把窗口严密的堵起来,现在风雨一点都不能侵入。(1941年5月28日)”
吴宓在西南联大时,交游广泛。吴宓交往过的有关麟征、杜聿明、黄维、宋希濂、张耀明等军人,有云南财政金融首脑缪云台,还有“装饰摩登而别致”的著名女土司高玉柱,等等。
吴宓和关麟征都是陕西人,有乡谊,交往颇多。两人交往多以清谈为主,但吴宓有时也请其办事,诸如请关介绍搭乘军车或托运衣物,办通行证等。吴宓离开昆明赴成都前,关先后两次赠金共两万元,“宓略辞而后受之”(《吴宓日记》1944年9月1日)。当然,吴宓也会为关办事,比如为关当枪手,“代关将军作贺中央宪兵十三团龙团长夫人三十寿诗云:‘妙誉英才伉俪坚,天真挥洒对婵娟。箫新剑气冲牛斗,三十功名奏捷先。’”此后,吴又代第九集团军兵站分监葛某“撰关麟征将军太翁寿诗云:‘一乡钦德望,廿载侍戎机。教子成名将,摧胡屡合围。天应赐寿考,人共说神威。忠孝心如镜,终难万古霏。’”但吴宓从骨子里瞧不起关麟征,他在日记中写道:“关将军纠合昆明画家,强其作画140幅,以遍赠在文山训练中国军官之美国军官140人。且各另画一幅,以赠关将军。(当场发纸)噫嘻,职之不修,军不能战,见讥于美人,而徒以私情交欢。且慷他人之慨,勒命画家献纳,未免贪且暴。将军过矣!”
吴宓胡子茂盛,有学生形容他两边脸上的胡子永远不能一样:刚刮了左边,等刮右边的时候,左边的又长出来了。抗战期间,有人在生活导报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胡子先生——吴宓》,吴宓看后勃然大怒,认为作者不但对他的思想不够了解,胡子先生的绰号,也有违尊师重道之旨。随即写数千言的《读后感》对其进行批驳。
一次,在西南联大附近,吴宓看见一个国民党军官正举枪打鸟,上前劝阻道:“子弹最好留下打日本人,打鸟太可惜了。”军官一时不明底细,不发一言。此时正有几个学生经过,向吴宓鞠躬问好,军官方知其为一穷教授,便要上前发难。吴宓见状,忙与学生一起离开了。
1948年,法国驻汉口领事派仆人给吴宓送请柬,仆人到吴宅时,吴正和客人聊天,仆人便喊道:“哪个是姓吴的,出来接东西,我是法国领事派来的!”吴宓很是生气,怒斥仆人无理,仆人也不甘示弱,出言不逊。吴生气地拿出手杖,“啪”地打在桌子上道:“我要打你!”仆人见状,慌不择路,边跑边说:“你敢打!我到法国人那里告你去!”吴宓追出门去嚷道:“去告诉你们领事,让他明天来给我赔礼道歉!”
1949年以后,吴宓在西南师范学院任教。一次,一位女教师为吴宓编织了一双毛线袜子,吴给了那位女教师100元。有人对吴宓说:“一双袜子值多少钱?你给的太多了。”吴宓回答:“多乎哉?不多也。我把袜子的成本费、劳务费,还有无价的感情都算在里面的,我给她的不算多。”
又一次,中文系一位教师向吴宓借了五元钱,说明一周归还。一周过去了,该教师却未还钱。吴宓找上门去,向他讨回欠款。那位教师很不高兴,逢人就说:“吴宓是个小气鬼,借他五元钱还好意思上门来讨。”吴宓则向人解释:“我不是为了五元钱,我是在帮他提高道德修养。”
【风采】
温源宁这样描写吴宓:吴宓先生,举世无双,见过一次,永生难忘。……吴先生的相貌确价值连城,怪异得就像一幅漫画。脑袋的外形像颗炸弹,也像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憔悴,苍白,头发似乎就要披散下来,亏得天天早上都要剃须,还保持着一张脸面清楚的边界,脸上多皱,颧骨高耸,两颊下陷,盯着人看的一双眼睛像是烧红了的两粒煤球——这一切全都支撑在比常人长一半的脖颈上,瘦削的躯体活像一根坚固、梆硬的钢条。
因为温源宁的文章是用英文写成,所以,还有一个中文版本是这样的:“吴先生的面孔堪称得天独厚:奇绝得有如一幅漫画。他的脑袋形似一枚炸弹,且使人觉得行将爆发一般。瘦削的面庞,有些苍白、憔悴;胡须时有迸出毛孔欲蔓延全脸之势,但每天清晨总是被规规矩矩地剃得干干净净。粗犷的面部,颧骨高耸,两颊深陷,一双眼睛好似烧亮的炭火,灼灼逼人。——所有这一切又都安放在一个加倍地过长的脖颈上。他的身躯干瘦,像根钢条那样健壮,坚硬得难以伸缩。”
唐振常写道:凡是见过吴雨僧先生的人,总难忘他那踽踽独行、喃喃自语之状。他一个人低着头走,不看前面的道路,不看左右周围的人群,唯喃喃自语,一似重有忧者。
吴宓常穿一袭灰布长袍,戴一顶土棉纱睡帽,一手拎布包,一手拄手杖,走上讲台。打扮虽然古板,吴宓讲的却是纯英文诗歌,而且开讲时,笔记或随身带的纸片连看都不用看一眼,所讲内容脱口而出,一气呵成。他讲到得意时,便拿起手杖,随着诗的节律,一轻一重地敲着地面。
吴宓在清华上课时,主讲英国浪漫诗人和希腊罗马古典文学,他的学生回忆:“雨僧先生讲课时也洋溢着热情,有时眉飞色舞。”
在西南联大时,生活虽然贫困,可吴宓始终注意仪表,每日西装革履。刘兆吉在《我所知道的吴宓先生》中写道:“记得在西南联大,无论在长沙、南岳还是蒙自、昆明,吴先生都是西服革履,脸上的络腮胡刮得光光的。”
【学道】
在美国留学十年间,吴宓对19世纪英国文学,尤其是浪漫诗人作品,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下过相当的功夫,写下了不少此方面的著述。
1921年,吴宓获得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学位,他是白壁德(Irving Babbitt)“新人文主义”的坚实拥趸。
1922年,时在东南大学任教的吴宓与梅光迪、柳诒徵一起创办《学衡》杂志,吴宓任总编辑。《学衡》的宗旨是:“论究学术,阐求真理,昌明国粹,融化新知。”1928年,《学衡》改为双月刊,到1933年停刊,共出七十九期。《学衡》后期,基本上由吴宓一人负责。吴宓曾自称:“谓‘《学衡》杂志竟成为宓个人之事业’者,亦非诬也。”《学衡》于新旧文化中取径独异,自成一派。
吴宓撰写有《中国的新与旧》、《论新文化运动》等论文,采古典主义,抨击新诗,主张维持中国文化遗产的应有价值。吴宓也以中国的白璧德自任。
吴宓回忆同梅光迪的谈话:“梅君慷慨流涕,极言我中国文化之可宝贵,历代圣贤、儒者思想之高深,中国旧礼俗、旧制度之优点,今彼胡适等所言所行之可痛恨。昔伍员自诩‘我能覆楚’,申包胥曰:‘我必复之’。我辈今者但当勉为中国文化之申包胥而已,云云。”这次谈话,吴宓极受感动,引诸葛亮《出师表》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句,表示其誓死捍卫传统文化之决心。
吴宓反对白话文,他与胡适在一次宴会上相遇,胡适调侃道:“你们学衡派,有何新阴谋?”吴宓立即用文言文回敬:“欲杀胡适耳!”
一次吴宓上课时,谈及文言文,一边挥舞教鞭,一边怒气冲冲地说:“As long as Wu Mi lives,wenyanwen will never die!”(只要吴宓尚活一天,文言文决不会死亡!)
吴宓对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很不以为然,他的日记中但凡提到新文化运动,便只有骂语,说新文学是“乱国文学”、“土匪文学”(1919年12月30日),说白话文学是“倒行逆施,贻毒召乱”(1920年2月12日),说“白话文学”、“易卜生”、“解放”是“牛鬼蛇神”、“粪秽疮痂”。
1926年,吴宓回国后,到东南大学担任外文系教授,讲授西方文学和世界文学史等课程,并且常以希腊罗马文化、基督教文化、印度佛学整理及中国儒家学说这四大传统作比较印证。
吴宓是第一个向国内介绍“比较文学”概念的人,首开比较文学研究之先河,因此吴宓被视为研究中西比较文学的先驱者。
吴宓喜爱的中国诗人是杜甫、李商隐和吴梅村,西方诗人是拜伦、安诺德、罗塞蒂。
1936年,外语系学生纪云秀的毕业论文翻译了外国小说《痴情的爱》,吴宓为该文批语如下:“此剧中Christine以一贫女而恋爱一登徒子,自无幸果。剧中主角Christine痴于情,Mizi富虚荣心,Theodore与Fritz虽同为纨绔子弟,但Theodore较Fritz富于理智,态度冷静。此剧场面紧张,趣味生动。译笔甚能表达剧中之情态,对话流利。”吴宓的批语用毛笔小楷书写,隽秀工整,钤有朱文“吴宓”方印。这年外文系学生石淑宜的论文,翻译了外国小说《但尼斯哈加蒂之妻》,吴宓亦用朱笔认真批阅,有眉批,也有夹批,字迹细密清秀,多就所感而批。
吴宓治学态度严谨认真,书写多为正楷蝇头小字,隽秀工整,上面常用朱笔密密圈点、修改。
吴宓记忆力惊人,许多文学史大事,甚至作家生卒年代他都脱口而出,毫无差错。据说,吴宓不仅能用多种语言背诵许多西方文学名作,甚至整篇的莎士比亚的剧本都能全篇背诵。
吴宓常听其他教授讲课,态度认真。刘文典上课,吴宓坐在后排认真听讲。刘文典讲到得意处便问吴宓:“雨僧兄以为何如?”吴宓恭敬起立而答:“高见甚是,高见甚是。”
1942年8月,国民政府教育部聘吴宓为英国文学部聘教授,同时获得“部聘教授”殊荣的还有与吴宓一起并称“哈佛三杰”的陈寅恪(历史)、汤用彤(哲学)。后吴宓又被聘为教育部学术审议委员会审议委员。
在西南联大外文系,吴宓主要讲授世界文学史、欧洲文学史、古代希腊、罗马文学史、新人文主义、文学与人生、翻译课、中西诗之比较等课程。吴宓给研究生上课的课程有:雪莱研究、西方文学批评、比较文学等。
【为师】
吴宓教授从走上讲台那一天开始,就以备课认真著称。吴宓在东南大学任教三年,讲授《欧洲文学史》等课程,一时声誉鹊起,学生们交口称赞。1923年,《清华周刊》中有篇文章述及吴宓授课:预先写大纲于黑板,待到开讲,则不看书本、笔记,滔滔不绝,井井有条。文章最后感慨道:“吴先生亦是清华毕业游美同学,而母校未能罗致其来此,宁非憾事者!”
清华大学校长曹云祥请吴宓负责国学研究院的筹备工作,按照哈佛模式制订学生培养计划。吴宓入主国学研究院后,替国学院聘请了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和赵元任四个国内一流的学者,这就是著名的“清华四大导师”。
温源宁在《吴宓先生》则说:“作为老师,除了缺乏感染力之处,吴先生可说是十全十美。他严守时刻,像一座钟,讲课勤勤恳恳,像个苦力。别人有所引证,总是打开书本念原文,他呢,不管引文多么长,老是背诵。无论讲解什么问题,他跟练兵中士一样,讲得有条有理,第一点这样,第二点那样。枯燥,间或有之,但绝非不得要领。有些老师无所不谈,却不发任何议论,吴先生则直抒己见,言之有物:也可能说错了,然而,至少并非虚夸。他概不模棱两可,总是斩钉截铁。换句话说,他不怕直言对自己有什么牵累。在事实根据方面,尤其是见于各种百科全书和参考书的事实,他是无可指摘的,只在解释和鉴赏的问题上你还可以跟他争论。”
吴宓曾为翟孟生的《欧洲文学简史》作了许多补充,并修订了某些谬误的地方。他每次上课总带着这本厚书,里面夹了许多写的密密麻麻、端端正正的纸条,或者把纸条贴在空白的地方。吴宓极为守时,每次上课铃声一响,他就走进教室。有时,学生还未到齐,他就已经捧着一包书站在教室门口了。他开始讲课时,总面带笑容,先看看同学,有时也点点名。他上课主要用英文,有时也说中文。他讲课清楚,条理清晰,非常容易理解。
吴宓上课极为认真。每天早上七点半,他就准时来到教室,开始在黑板上书写讲义。很快,讲义写了满满一黑板,详细写着参考书、著者、出版社、出版年代等。学生们好奇,上前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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