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被她这话吓得停住了眼泪,怔忪着道:“不,不能,不能……”
姜子君立目道:“紫罗,庄妃是怎么被柳氏害死的,你看的一清二楚,也不必手下留情,动手吧。”
云千雪厌恶的将双足缩回来,只在紫罗走到自己跟前儿的时候小声说道:“别让她死了。”她语不传六耳,这话自然没让柳依依听见。
柳依依眼见紫罗走进,云千雪拔足离开。只叹自己如今要亡命于此,却又忽地见云千雪转身,抬手阻了紫罗,“慢。”
柳依依心中顿生希冀,当即挣扎着要起身。却见云千雪转身,轻柔的对她一笑,她怀里尚抱着刚刚降世的十皇子,那孩子小小的一团,眼睛还没睁开。可这些柳依依却看不见,只能瞧见将自己儿子裹得紧紧的襁褓上细碎的吉祥花纹。
“表妹你安心,我们自不会向你对九皇子一般,去对待这个孩子。毕竟稚子无辜,你身上罪孽滔天,他也还是个好孩子!”云千雪一顿,笑容亦发温软明媚,“不,这个孩子与你再没有任何瓜葛。他不是你生下来的儿子了。”
柳依依如今性命和孩子都难保,心中绝望又悲痛。一时间悔恨、愤怒、嫉妒与不舍等许多情绪纷纷涌上心头,百感交集,只想将这孩子抢回来,再让云千雪与姜子君两人立时死在面前才解恨。又深怨,自己与云千雪都留着苏家的血脉,偏偏命运无情,让她们二人是天渊之别。
姜子君看她一时怔忪,一时又哭的肝肠寸断,便催促紫罗道:“腿都站酸了,动手吧!”
紫罗道了一声是,眯目,满眼愤恨喷射而出,如两秉锐利的弯刀一般,仿佛要将柳依依凌迟了似的。她猛地举起那白釉,还未砸下去,便听柳依依啊的一声,吓得昏厥过去。紫罗顿觉柳依依装模作样,忽地松手,那白釉瓶贴着柳依依的额头跌在离地上,登时碎了,四散的瓷片有一半飞溅到了柳依依的脸上,立时割的柳依依半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的。
可如此,柳依依仍旧眉目紧闭,一动不动。紫罗这才信了并不是她装模作样,是真的晕死过去了。才又不解恨的朝着柳依依的腰身踢了两脚。
此时,怀里的小娃娃被这巨大的响动惊得哇哇哭号起来。云千雪连忙娴熟的轻拍着孩子的背,小声叮嘱李香薷道:“你给瞧一瞧,如何都别叫她死了。”
李香薷道了一声是,云千雪再不多留,便是与姜子君一同出了春曦殿。云千雪抱着这孩子良久,难免有些疲惫,转身将孩子递给映画,又轻缓地道:“乳母可都稳妥?”
映画小心翼翼的接过十皇子,恭声回道:“娘娘放心,都是暗中盯了两、三个月的人,极可靠。”
姜子君见她喜欢的神情,不禁好奇的问她,“怎么,你要将这孩子养在长乐宫。”
云千雪微微撇唇,摇头道:“如今有君焕、君烨两个,已经闹得上房揭瓦。何况看见他,我总忍不住想起柳氏,还有庄妃。”
姜子君颔首,叹道:“今日以眼还眼的惩治了柳氏,庄妃若地下有灵,想来也可瞑目了。不过这小东西,你又预备交给谁来照养。再说,还有一个四皇子,如今还住在太后宫中,又打算何时接出来呢?”
云千雪眉目微弯,瞧着像是早已有了主意似的,淡淡道:“舒妃与恪贵嫔都可。”
姜子君沉吟道:“恪贵嫔宅心仁厚,又是书香门第,想来交出的孩子总不会太差。可你突然提起舒妃,倒是让我糊涂了。她往日乖戾跋扈,与咱们向来不对付,倒不如交给梁氏照拂。”
云千雪一笑,与她细细的解释道:“梁氏自然也好,可比起舒妃到底还是年轻,往日里又颇得脸的。再者,梁家此次在西北可立了大功,以后许是还有自己生养的机会。到不似舒妃,如今一把年纪,前后没了两个孩子。我将这孩子交给她,也不求她能转变心意,领我的情。倒是盼着她往后多费心在这孩子身上,也省着来为难我。”
姜子君听的这话,嗤的一声,朗朗笑起,手指不住的朝着云千雪虚点着,道:“你当年可不也用这个法子,来让我承你的情!这大齐尊贵无比的皇嗣,倒是让你用来搭人情了,还做的这般明目张胆!”
云千雪被她这样一说,也顿觉羞赧,只道:“也是姐姐肯帮着我,让着我。”她说着,牵起姜子君的手,边走边感叹道:“这么些年,我心里都知道,很感激。”
“做什么说这样劳什子的场面话!”姜子君一笑,心里也是一阵暖,只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贵在心照不宣,当即也不多言,却是提醒云千雪道:“如今除去了一大心腹大患,宫中旁的人,都还算是省心,未成气候之人。不过你如今,总要正面对上顾临怡了。你如今该是好好想想,为以后打算打算了。”
为以后打算。云千雪睫毛微微一动,一时答不上来,自己亦是深思不已。她明白姜子君这番话的用意,这是提醒她若想入主中宫,名正言顺的站在皇帝的身边,顾临怡便是一座不得不面对的大山。那个位置,是霍延泓心中所许。她能与他并肩而行,生同衾,死同椁。
姜子君见她面有忧色,不禁道:“最见不得你这般拖泥带水的神情,你可实在不及刚入宫那会儿聪明果断。你现下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岂会饶过你。如今宫中有势力之人悉数被除去,她顾临怡可没费一兵一卒的坐享其成。眼下,成日里不是去钦安殿礼佛,便是在未央宫闭目不出的教导七皇子。谁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瞧着,必定有什么可疑之处。只怕也同王氏与王家一样,她们那样贪恋权位的狠毒之人,又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怕行事作风也是一样。否则,她如何会那般看重七皇子?”
“我……”云千雪眼前一雾,倏地浮现出外祖母安定太主的身影。她臻首一低,道:“我曾经答应过外祖,无论如何,务必要留她一条性命。当年的囹圄记,我便觉对不住外祖。如今,”云千雪语顿,心里也是矛盾,道:“我并非圣人,从没有以德报怨那样的心思。她与襄城长公主的恩怨,我一刻不曾忘记过。可她们两人如今恪守本分,我寻不出下手的机会。如当真想方设法的去斗她,反到被动。届时贵妃是有先皇遗诏,明媒正娶入东宫的太子妃。而襄城长公主,到底是他的姊妹手足。我又能如何,只会让他夹在后宫朝堂、手足血亲之间难过。我便也盼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云千雪秀美微蹙,忧心之色顿显。
姜子君瞧出她心中全是为皇帝着想算计,不免自叹弗如,面上也不似方才那般带着几分戾色,眉目一收拢,温和下来,道:“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话至此,她也不再多思多想,携着云千雪的手道:“我送你回去,你一路劳顿,也好好的歇一歇。”
云千雪牵唇笑着摇了摇头,道:“方才回宫之时,太后还在小憩,这一通折腾,想来已经转醒了。再者,十皇子的事儿,也要先同太后说一说。”
“太后在宫中这么些年,六宫上下,唯独对柳氏青眼有加。如今柳氏被掀出是这么一个人,想来太后心里也必定失落难过。”姜子君沉吟着开口,云千雪未语,两人各自沉默着上了仪轿。待坐稳了,云千雪又伸手将十皇子接了过来。
待两人到寿康殿时,皇帝也在殿中陪着太后说话。通传后,两人被宣进去,还未到次间,便听得太后声音沉沉的叹道:“这样处置也好,也教那些了不得的门阀家主心里有个忌惮。免得家里供着太祖的免死金牌,心里总有恃无恐。”
霍延泓轻嗯了一声,姜子君与云千雪这才趁着空档进门。两人恭顺的想着太后、皇帝福身问安。太后免了二人的礼,瞧着云千雪怀中的孩子,招手道:“是皇子还是帝姬。”
云千雪立时抱着孩子上前道:“是一位皇子。”
太后接过十皇子,眼波幽深,带着让人瞧不出的情绪。霍延泓此刻与太后隔着小桌,偏头便能将十皇子瞧清楚。可心里想起柳依依的可恶,对这个儿子的喜欢难免也淡了一些。
云千雪忖着这关窍向太后进言道:“臣妾想着,十皇子刚刚降生,总不能失了母亲的关爱,可在宫中无子的嫔妃中择一人……”
“不必了,十皇子便养在哀家的颐宁宫。”未待云千雪说完,太后便将她的话打断了。
第46章 报应不爽
傍晚时分,乌云将日光隐去,没过多久,天上飘洒起细碎的雪花。原本没到天黑的时候,可四面忽然阴沉,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冷宫门庭萧索,屋子里没有热碳,又阴又潮冷的裴似棠直打哆嗦。含露捧了汤婆子为她放进被窝里道:“小主,快暖一暖,脚上热起来,身子也不觉得那么凉了。”
裴似棠的嘴唇微微发抖,颤颤巍巍的说道:“热这一会儿有什么用,入冬了,又下了雪……”她说话间,窗外簌簌的落雪声越来越大,裴似棠听见一声细细的树枝断落的声音,想是雪下的大了,一时将树枝给压断了。
“你们别过来!你们别来找本宫,不是本宫对不住你,你们别过来!”
此刻,隔着窗子,传来凄厉的尖叫声。裴似棠见怪不怪的翻了个身,怒道:“又疯起来了,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偏偏不死!”
含露替她将被子掖严了,小声道:“日日给纯妃娘娘喂那个东西,约摸身子总会受不了的。”她话音未落,听见窗外踏雪的声音,纯妃的叫喊声越来越大。
裴似棠眉心一动,爬到窗边,将窗子微微支起一角,含露亦是跟着凑过去看。
但见王茜萦穿着一袭薄薄的春衫,那樱紫色被簌簌落下的白雪衬得尤为妖艳。她胡乱在院子里跑着,是不是的俯身抓起脚下厚厚的积雪往空气中打过去。边打,边面容狰狞的大喊道:“你们活着的时候本宫不怕你,你们死了的时候,本宫更不怕!滚,都给本宫滚!否则,否则本宫打的你们魂飞魄散!”
含露站在窗子里面,都觉着那冰凉的寒气,丝丝缕缕的往身上钻。瞧着王茜萦穿的这样少,不禁说道:“纯妃这样在外面,怕是要冻着的。她,仿佛疯的更厉害了!”
裴似棠眼中微微闪过几分痛快之色,咬牙道:“活该她装疯卖傻,如今是真疯了!”
“别来找本宫,要找,要找就找云千雪去。你们去长乐宫,你们去合欢殿。都是她害的你们,你们去找她赔命,让她去给你们来偿命!”纯妃走来走去,忽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扳倒,她整个人便都扑在了雪地里。她也不觉得凉,就在雪地里打着滚儿的来回挥手。仿佛眼前有什么人在与她厮打一般。
主仆二人隔窗冷眼旁观,但见此时,王茜萦竟是匪夷所思的抬手,生生将两只眼珠子从眼中抠了出来。登时,她双眼便是涔涔的流出鲜血来。黑白分明的双眸被她抛在雪地里,殷红的鲜血洒在纯白之中,那副情景,尤为可怖骇人。此举吓得主仆二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惊骇的互相看起来。
原本王茜萦进冷宫之时,不过是装疯卖傻,为的也是以退为进,以图后谋。裴似棠与韦婧容两人暗中得了舒妃的嘱咐,在王茜萦的饮食中偷偷下寒食散。寒食散这样的东西,最能迷惑人的心性,一连服了大半个月之后,纯妃的心智便是彻底的乱了。如今竟疯到自挖双眼的地步,倒是让裴似棠心里无比惊惧哑然。想起往昔纯妃私底下那般心高气傲,颐指气使,如今沦落到这个份儿上,可真真儿是天意弄人。
纯妃剜了自己的眼睛,却也似没觉出痛一般,躺在地上,仰天大笑道:“哈哈,本宫看不见你们了,本宫终于看不见你们了!你们谁也别想得逞,谁也别想来害本宫!谁也打不败本宫,本宫会一步一步爬上去,把你们都踩在脚底下,哈哈哈哈……”纯妃狰狞尖锐的笑声在冷宫空荡的院子里四散开去。
裴似棠啪的一下,将窗子放了下来,心里仍不能解恨似的,咬牙道:“该,活该!”
这时,又听对面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韦婧容那一处偏房的门被打开,裴似棠隔着门的缝隙,瞧见韦婧容一脸厌烦的倚在门口,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王茜萦,旋即转身出门,走到王茜萦住着的正房前,将王茜萦的房门给锁上了。这才顶着雪又回去,拍了拍肩膀与头上的落雪,这才满面厌恶的将自己的房门关上了。
裴似棠与韦婧容早就不睦,如今不得不与她在冷宫同住屋檐下,往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两人也只当对方是空气一般。眼下裴似棠见韦婧容做了这样一桩事儿,自是明白她的用意。纯妃穿的这样单薄,如今疯闹起来。锁上门,必定就进不去了。在外面一夜,怕是要被活活冻死了。可她也不欲多管多问,索性又重新爬上了床榻,闭目睡起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