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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午,莎兰德十一点醒来,又赖了半小时左右才起床,按下咖啡壶开关后,去冲了个澡。然后她给自己准备了点早餐,坐到强力笔记本电脑前面看看埃克斯壮检察官的电脑里面有何最新资料,顺便阅读电子报。媒体对安斯基德命案的兴趣明显减低了。她也打开达格的调查文件夹,将他与记者桑斯壮--亦即为性交易黑帮跑腿并对札拉略有所知的那名嫖客--会面谈话的记录读了一遍,之后又倒了点咖啡,然后坐在窗边开始思索起来。
到了四点,想得够多了。
她需要现金。现在手边有三张信用卡,一张是她自己的名字,因此派不上任何实际用场。一张是以奈瑟的名义申请,但她尽量不想使用,因为出示奈瑟的护照证明身份有点冒险。另一张则是黄蜂企业的,连结的户头里有三百万克朗左右的存款,金额不足时还能通过网际网路转帐。这张卡谁都可以用,但必须出示证件。
她走进厨房,打开一个饼乾罐,拿出一叠钞票,现金共有九百五十克朗,不太多。幸好另外还有一千八百美元,是旅行回来后随手乱放的,拿到福汇的外币兑换所兑换不需要证件。感觉好些了。她戴上奈瑟的假发,打扮入时,又把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个舞台化妆箱放进软背包,紧接着便出发离开摩塞巴克作第二次冒险之旅。她步行到福尔孔路后转上厄斯塔街,赶在瓦茨基商店打烊前进入店内,买了绝缘胶带和一个有八码长棉绳的滑轮组。
回程时她搭乘六十六路公车,来到梅波加广场时,看见一名女子在等公车,起先没有认出她来,但内心深处起了警觉,再一看才发现那是伊莲·弗兰斯壮,米尔顿安保的薪资出纳。她换了一个较时髦的新发型。见弗兰斯壮上车,莎兰德连忙溜下车去。她四下张望,一如往常地搜寻熟悉面孔。随后经过半圆形的波费尔公寓大楼来到梭德拉车站,搭上往北的区间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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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莉卡与茉迪巡官握过手后,立刻请她喝咖啡。茉迪发现小厨房里的马克杯上,全都有政党和专业组织的标志与广告。
“这些大都来自选举夜餐会与访问。”爱莉卡递给她一个自由青年党的杯子,一面解释道。
茉迪在达格的旧办公桌上工作,玛琳主动提供协助,除了解释达格的书与文章的主题外,也引领她看所有的调查资料,其范围之广令茉迪大感惊讶。达格的电脑失踪,看似无法得知他的作业内容,原本让调查小组十分烦躁,原来他几乎都做了备份,在《千禧年》的办公室即可取得。
布隆维斯特不在办公室,但爱莉卡将他从达格办公桌取走的资料列表交给茉迪,全部都和消息来源的身份有关。茉迪打电话给包柏蓝斯基,解释情况后,两人决定扣押达格桌上包括《千禧年》电脑内的所有资料,之后如果认为有必要另外徵用布隆维斯特已移除的资料,包柏蓝斯基会再带着搜查令前来。于是茉迪列出了扣押清单,柯特兹帮她将纸箱搬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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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晚上,布隆维斯特感到特别沮丧。达格打算揭发的人当中,目前已经删除了十人。每次会谈见到的都是忧心忡忡、容易激动且深感震惊的男人,他们的平均年收入估计约为四十万克朗。这是一群吓坏了的可怜虫。
然而、他并不觉得有人在命案方面有所隐瞒。
布隆维斯特打开电脑看看莎兰德有无新的消息。没有。在前一封信中,她说过那帮嫖客不重要,继续追他们只是浪费时间。他觉得饿,却不想做晚饭,何况除了在街角商店买牛奶之外,也两星期没买菜了。于是他套上夹克,走到霍恩斯路上的希腊小馆,叫了烤羊肉吃。莎兰德首先查看楼梯井,并在昏暗中谨慎地巡视了毗邻的大楼两趟。这些都是低矮建筑,而且恐怕没有隔音设备,对她的行动很不利。记者桑斯壮住在顶楼五楼的角落,而楼梯则继续通往一扇阁楼门。应该行得通。
问题是公寓所有窗子都没有透出灯光。
她走到几条街外的一间比萨店,点了一份夏威夷比萨,坐在角落里边吃边看晚报。快九点时,她到连锁便利商店Pressbyra买了一杯拿铁之后又回到大楼,公寓里仍一片漆黑。她进入楼梯井,坐在通往阁楼的阶梯上,可以看到半段楼梯下方桑斯壮的家门,然后一面喝拿铁一面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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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斯特终于在“近代破烂”唱片公司的录音室,追踪到撒旦派乐团“邪恶手指”的主唱席拉·诺伦。录音室在欧弗休的一栋工业大楼内,这种文化冲击的强度对他而言,堪与西班牙人首度遭遇加勒比海的印第安人相比。
法斯特前往诺伦双亲的住处探问几次后,成功地追踪到录音室来,据她妹妹说,她是在这里“帮忙”,为来自柏连格的“冷蜡”乐团制作CD。法斯特从没听说过这个团体,团员似乎全是二十多岁的小夥子。他一进入录音室外的走廊,就碰上一道几乎令人窒息的声墙。他透过窗子看着“冷蜡”,一直等到这刺耳的声音暂歇。
诺伦有一头乌黑的头发,绑着红红绿绿的辫子,还上了黑色眼妆。身材略显丰腴,穿着短裙搭配短上衣,露出一个肚脐环。臀部包着一条钉满铆钉的腰带,看起来像是刚从法国恐怖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法斯特举起警徽,说要和她谈谈。她继续嚼着口香糖,用狐疑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然后指向一扇门,带着他进到一个类似员工餐厅的地方,他一脚踢到扔在门边的一包垃圾差点跌倒。诺伦用一只空塑胶瓶装水,喝了一半,接着才坐下来点了根烟。她用清澈湛蓝的眼睛注视着法斯特。
““近代破烂”唱片是什么?”
她似乎感到这问题无聊透顶。
“专门替新乐团制作唱片的唱片公司。”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负责录音。”
法斯特露出严厉的目光。
“你受过相关训练吗?”
“没有。我是自学的。”
“靠这个足以餬口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我想你应该看到最近报纸上有关莎兰德的报导了。”
她点点头。
“我们相信你认识她,没错吧?”
“可能。”
“到底是或不是?”
“那得看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找一个犯下三屍命案的疯女人。我要知道关于莎兰德的资讯。”
“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莎兰德的消息。”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大约两年前的秋天。在磨坊酒吧。她以前常去那里,后来就不再出现了。”
“你有没有试着联络她?”
“我打了几次手机,号码已经不通了。”
“你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找到她吗?”
“没有。”
“什么是“邪恶手指”?”
诺伦似乎觉得有趣。
“你不看报纸吗?”
“那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我们是一个撒旦派的乐团。”
“你们是吗?”
“我看起来像撒旦信徒吗?”
“撒旦信徒长什么样?”
“天哪,警察和报纸,到底谁比较笨?”
“小姐,你仔细听好了,这件事非同小可。”
“我们是不是撒旦信徒这件事吗?”
“别再胡扯了,好好回答问题。”
“问题是什么?”
法斯特闭了一会儿眼睛,回想起几年前自己趁着度假去参访希腊警局的情形。希腊警察尽管问题不少,比起瑞典警察却有个好处。假如这名女子在希腊采取相同态度,他大可以把她压弯下去,狠狠打三棍。回想完后他睁开眼看着她。
“莎兰德也是“邪恶手指”的一员吗?”
“我不这么认为。”
“这又是什么意思?”
“莎兰德恐怕是我所见过的最大音痴。”
“音痴?”
“她能辨识喇叭和鼓,但她的音乐才华大概也仅止於此。”
“我是问她有没有加入“邪恶手指”?”
“我刚刚已经回答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邪恶手指”是什么?”
“你告诉我呀!”
“你根本是凭着报纸的白痴报导在办案。”
“回答我的问题。”
““邪恶手指”是一个摇滚乐团,是一群在九十年代中期,因为喜爱硬式摇滚而一起玩音乐的女孩。我们用一个五角星作为标志,唱唱《同情魔鬼》①,以作宣传。后来乐团解散,现在只有我还在音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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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滚石乐团经典专辑《乞丐宴会》(Begger”s Banquet)中最受争议也是该团最伟大的一首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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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莎兰德并不是团员?”
“是的。”
“那为什么我们的消息来源说莎兰德属於这个团体?”
“因为你们的消息来源和报纸一样愚蠢。”
“那么你跟我说一点不愚蠢的事。”
“我们乐团总共有五个女孩,大家偶尔会聚一聚。以前我们总是每星期会在磨坊聚会,现在大概是一个月一次。不过我们都保持着联络。”
“聚会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你想一般人到磨坊去会做什么?”
法斯特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是聚在一起喝酒。”
“我们通常喝啤酒,聊些八卦。你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莎兰德是怎么出现的?”
“几年前我在成人教育学校认识她。以前她偶尔会来磨坊,跟我们喝啤酒。”
“这么说“邪恶手指”不能称为“一个组织”罗?”
诺伦瞪着他,就像瞪着一个外星人。
“你们是同性恋吗?”
“你想要我揍你一拳吗?”
“回答问题。”
“我们是不是同志,不关你的事。”
“别激动,你不能挑衅我。”
“拜托!警方说莎兰德杀死了三个人,而你却跑到这里来问我的性取向。你去死吧!”
“你要知道,我可以逮捕你的。”
“用什么理由?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读过三年法律,而且我父亲是乌尔夫·诺伦,诺伦·纳帕律师事务所的合夥人。我们法庭见了。”
“你不是说你在音乐界工作吗?”
“做这行是因为兴趣。你以为我靠这个为生?”
“我完全不知道你靠什么为生。”
“如果你以为信奉撒旦教的女同性恋是我的谋生方式,我可以告诉你,不是。而如果警方是靠着这点在找莎兰德,也难怪你们找不到她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
诺伦的上半身开始前前后后地摇摆,双手则慢慢划到身前。
“我可以感觉到她离得不远……等等,我用我的感应力找找看。”
“够了。”
“我早告诉你,将近两年没有她的消息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好啦,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
※※※
茉迪接通了达格电脑的电源,利用晚上时间将他的硬碟和光碟整理分类,并坐在那里读他的书读到十一点。
她了解了两件事。第一,达格是个杰出的作家,描写性交易机制的客观态度令人激赏。他生前若能到警校讲课该有多好,凭他的知识必能为学校课程添加宝贵的一分。例如法斯特就能从达格的见解中获益。
第二件事,布隆维斯特认为达格的调查可能引发杀机,这个假设的可能性很大。达格打算揭发买春客一事,不只是伤害少数人,这是残酷的事实揭露,某些要角可能因此身败名裂,而其中还有几人曾经将性犯罪者判刑或参与公开辩论。
问题是,即使某个可能被揭发的嫖客决定谋杀达格,至今却仍看不出与毕尔曼有何关联。达格的资料中没有提到他,这项事实不仅削减了布隆维斯特的主张的说服力,也同时提高了莎兰德是唯一嫌犯的机率。
即使杀害达格与米亚的动机依然不明,但莎兰德确实到过犯罪现场,还在凶器上留下指纹。
而且凶器也直接联结上了毕尔曼命案。除了私人关联外,还有一个可能的动机--毕尔曼小腹上的纹身显示,两人之间很可能有某种性侵害或性虐待的关系。若说毕尔曼主动用这种怪异而痛苦的方法在身上刺青,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若非他以此羞辱为乐,便是莎兰德--倘若刺青的人是她--先令他无力招架。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茉迪并无意揣测。
另一方面,泰勒波利安证实了莎兰德的暴力,通常是针对她视为威胁--无论原因为何--或曾经攻击过她的人。
他似乎有意袒护,彷佛不希望昔日的患者受到任何伤害。但无论如何,调查工作仍多半基於他对她的分析,因而将她视为濒临精神异常的精神病患。
不过布隆维斯特的论点倒是很吸引人。
她咬着下唇,试图想像除了莎兰德独自杀人之外的其他情节,最后在笔记本里写下一行字。
两个完全无关的动机?两起谋杀案?一件凶器?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却不太能抓得住,总之是她打算在早会上问包柏蓝斯基的一件事。她实在无法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对莎兰德独自杀人的假设感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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