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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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旗袍-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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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爿好炕吗?你去爬呀,去呀,去呀,就怕被人家一脚踹下来,只能爬你娘的拴牛桩子!”
  宝橱心疼这身唯一的体面衣裳,被胡桂花弄了一胸口的面糊糊,不知不觉心中又添了一层气,嘴里骂着:“俺早爬够了你这根拴牛桩子,就要睡她,你管得着吗?”抬脚踢在胡桂花的小肚子上,胡桂花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撞在饭桌上,稀哩哗啦,桌子翻了,碟子碗摔了个七零八落,碎瓷片溅了一屋子。
  胡桂花弯着腰,捂着并不怎么疼的肚子,心疼得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了。宝橱也愣住了,这套齐整家什可是过年才舍得用用,要想再置办全,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胡桂花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拍打着地面,张嘴竟是哭丧用的花腔:“日子没法过了,没良心的,只知道睡寡妇嫂子,不给俺留活路啊。你有心要你寡妇嫂子,早对俺说啊,俺给你腾地儿挪窝儿,你糟蹋家什干啥啊?俺的天爷爷地奶奶唉,你们睁睁眼看看啊!”
  胡桂花哭起来特别强悍难缠,她能从夕阳西下哭到旭日东升,再从旭日东升,哭到夕阳西下。这是宝橱早领教过的,就有心躲出去避避风头,嘴里骂骂咧咧的,脚向门口拐,刚开门,却见大儿子、大儿媳妇和二儿子、二儿媳妇相约而来,后面跟着小三两口子。
  大儿子铁青着脸问:“爹,大年初一,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大老远就能听见俺娘的动静,还给俺哥仨留点儿脸吗?”
  “要脸跟你娘要去!”宝橱不好再走,就坐到椅子上,抽出别在腰上的烟袋,往烟锅子里装满烟丝。小三赶眼色儿忙擦了根火柴,帮他点上。
  胡桂花见儿子儿媳妇都到齐了,就收敛了些,不再乱七八糟的骂,坐在地上默默流眼泪。儿媳妇们见婆婆满头面糊糊的狼狈样,绷着脸憋着笑,七手八脚扶起她来。
  大儿子问:“为了啥?放着好好的年不过,要摔碗砸碟子的。”
  “问你娘!”
  “问你爹!”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大儿子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俺听三说了,知道个八九不离十。要俺说,春晖家大娘对咱家也算不错了,她爱和谁好就和谁好,你们犯得着窝里斗,闹得自己家里鸡飞狗跳的吗?”
  “放你娘的闲屁!她和人家好,咱家就吃亏。”胡桂花说:“你这个寡妇大娘,外头鲜亮,里头糊涂,这些年不知道给了玉翠家多少好东西。看看这孔家屋子,还有谁家比咱家和她亲近,愣摸不到一分一毫。”
  “人家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用得着你操闲心吗?再说了,上次宅子的事,还不是你们联合着外人,欺负俺大娘?那时候你们把她当一家子了吗?要说她疏远咱家,也是你们闹的。”
  大儿子的一席话说到了点子上,但是宝橱两口子哪里肯服,齐声骂他帮着外人挤兑自己的爹娘。一回头,刚才还势不两立的宝橱和胡桂花,又成了一个战壕里的亲密战友。
  胡桂花和宝橱合计了一夜,最后决定由胡桂花出马笼络白香衣。玉翠能做到的,她胡桂花也有信心做得到,一个心里糊涂的女人,是搁不住哄骗的,几句甜言蜜语抖搂出去,那些摔碎的碟子碗,没准就能从她身上捞回来。
  宝橱倒是半真半假地请了几次命,但都被胡桂花挡了回去,她舍不得把自己的男人当成肉包子打狗用,虽说宝橱老了些,但她感觉还是一个不错的肉包子,不能掉以轻心。男人们爱把“嫂子小叔,见了捣鼓”这句话挂在嘴边上,她可不想让这句话应验在自家男人的身上。
  胡桂花的腿脚变得轻快起来,有事没事往学校跑,就像脚底抹满了油。正月里是大姑娘小媳妇串门子的黄金季节,都乐意去白香衣那里坐坐,因此胡桂花去的时候,大多时候是人满为患,无法说那些所谓的掏心摘肝的话。她有时候到了学校,见人多,就不进去,只在学校附近转悠。
  桂兰瞧出了古怪,对白香衣说:“俺宝橱家婶子魔症了,不知总在那里转晃个啥?听说大初一她老两口打架,还牵扯着你的事儿。”
  提起宝橱两口子白香衣就头疼,但她不想招惹口舌上的是非,就轻描淡写地说:“井水在井里,河水在河里,他们两口子打架,能关我什么事?”
  话虽这样说,白香衣的心里也敲锣打鼓,她何尝瞧不出胡桂花的古怪。胡桂花频繁地跑来,上赶着奉承她,明明是有药卖,只是药装在葫芦里,看不透。
  人是爱扎堆的东西,没想到古怪这东西也喜欢扎堆儿。胡桂花自己搞怪,总在学校附近转悠,无意中瞧出了另一个人的古怪,这个人就是春生。
  春生自打让白香衣看见了肩膀上的牙印,羞愧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即想白香衣,又怕白香衣。当初他执意要求去找春来,就有远远躲开白香衣这层用意。等到他找回春来,见到病中的白香衣那副憔悴的样子,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好生稀罕一下。以后又见了几次,白香衣居然谈笑风生,没事人一样了,他的胆子就壮了些。晚上躺在炕上,白香衣总千娇百媚地在他眼前晃,晃得他血脉喷张,晃得他找不到睡觉的门。有几次,等同屋的兄弟们睡得跟死猪一样了,他悄悄爬起来,摸到白香衣的屋外,门却闩得铁桶一般,不敢出声喊门,只能在门外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几圈,等冷风把他冻透了,才扫兴而归。白天他也管不住自己认路的脚,不知不觉就走到学校,如果恰巧看见白香衣的身影,心里就痛快半天。
  胡桂花是鸡蛋没缝也能下蛆的人,看到这样的蹊跷事,岂肯放过,回家就当新鲜事跟宝橱说了。
  宝橱以男人的心境度量,信口开河:“那还用问,小光棍看上她了呗!你还别说,这小子有眼光,咱嫂子三十多了,鲜亮得不次于刚过门的小媳妇,除了大春生几岁,他们俩倒也般配。”
  胡桂花就发急:“她是你嫂子哩,咋能便宜了那小子?”
  宝橱说:“你还想让她守一辈子啊?早晚她得改嫁走人,便宜了谁咱都是干瞪着眼!”
  “谁都行,就是不能便宜那小子。”胡桂花发狠。
  “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春生就是有那份心,也是狗咬猪尿脬,空欢喜。一是辈份搁在那里,他们迈不过去,再就是你不是说玉翠张罗着要让春生他们兄弟认她干娘吗?哪有干儿子娶干娘的道理?”
  胡桂花这头放下心,那头又悬起了心:“你说她迟早要嫁?”
  “早晚的事。”
  “那你看俺姑家的表弟咋样?”胡桂花是精打细算的人,哪能让肥水白白流进外人的田地,灵机一动,就想到了打光棍的表弟。
  “不行不行,你那表弟歪瓜裂枣似的,别说嫂子相不中,俺看着也不行。”宝橱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斗眼鸡唇的瘦猴形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胡桂花不服气:“俺表弟的人才比你宝柜哥强多了,她宝柜都肯嫁,俺就不信她相不中。”
  “那你也别忘了,这两年给她说媒的人也不少,比你表弟好的人多了去了,她都没有答应。听说那曹老师也热乎过她,她不是也没嫁吗?”宝橱提醒她说。“别去碰钉子,小心又惹毛了她,白搭上你这阵子的功夫。”
  “这你就不如俺清楚了,她没嫁给曹老师,是因为二妮赖上了曹老师。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感激俺呢!你说早咋没想到呢?俺表弟和你嫂子还真般配。”胡桂花为自己的新发现沾沾自喜,没发现宝橱的嘴已经撇到了后脑勺。
  胡桂花再去学校转悠,又多了一份使命,她要把白香衣看得滴水不露,心底里她已经认定白香衣是她表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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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风言
更新时间2009…1…6 10:39:08  字数:3033

 28风言
  宝橱酒后失言,把春生惦记白香衣的事当笑话说了,一时间茶余饭后,村里人把白香衣和春生当作瓜子嗑,消磨正月里悠闲的时光。更有有心人在正月初十的大雪后,发现了两行大脚印子,连接着学校和玉翠家。于是白香衣和春生的私情在人们的谈笑中日渐丰满起来,说白香衣就是因为春生才回村子的,他们相好由来已久,可以上溯到十几年前,全然不顾那时候的春生还只是一个不省人事的小屁孩。
  也有厚道人,小心翼翼地向玉翠透了一些口风。玉翠的性子沾火就着,跳着脚把好心人臭骂了一顿。玉翠开始站出来辟谣,逢人就说:“白老师是啥人?那是天底下难寻的人尖子,模样好,脾气好,还有一肚子学问,乱嚼人家,也不怕遭报应,烂心烂肺烂舌头!”
  玉翠又怕白香衣心里委屈,就巴巴地跑去安慰她。一提这事,白香衣喉咙里像塞满了棉絮子,脸红得要流血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泪水却像六月里的雨水,稀里哗啦。
  “别哭,别哭。”玉翠搂着白香衣的肩膀,柔声安慰:“你是啥人嫂子最明白,横竖嫂子信你!他们放这样的屁,倒抬举了俺家哩。要不是俺春生配不上你,俺做梦都想让你做俺的儿媳妇。可惜了这辈子俺没这个好命,能让你做俺儿子的干娘,俺也知足了!”
  白香衣听到话的前一半,心里像阳春三月三,风筝飘悠悠地飞上了天;听到后一半,就如跌进寒气逼人的冰窟窿,一行泪羞怯愧疚,一行泪灰心丧气。
  流言蜚语无孔不入,钻进了背癞爷爷的耳朵,老头子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别小瞧了他这个名字,这是孔家屋子曾经有人到过京城的见证。背癞爷爷的爹早年间去京城,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拖着一条乌黑油量的粗大辫子,气宇轩昂地穿街过巷,旁边有人悄声告诉他,那是王府的贝勒爷,初次遇到大人物心情激动,他听错了音,听成了背癞爷。从京城回来,正赶上儿子出满月,等着起名字,于是就给他起了背癞这个名字。背癞爷爷他爹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不该给儿子起这么个犯上的名字,这背癞不是平民百姓能叫的,贱命咋能压得住这两个字的尊贵,这不害得儿子讨不到媳妇,害得他无颜去见地下的祖宗。
  背癞爷爷一辈子没沾女人的边,常自嘲自己没有人味儿,连母苍蝇母蚊子都不叮他,就别说女人了。年轻的时候他走南闯北,在外面胡混,等到老了,跑不动了,才回到村里。混了一辈子,没有什么家当,就一块怀表,却是全村唯一的稀罕物。都是光棍儿,听到这档子事,他比春生还急。
  他把春生叫到他的屋里,考证事情的真实性。春生红着脸说:“背癞爷爷,这是没有的事。”
  这个回答令背癞爷爷很满意,因为他压根就不相信春生有这份能耐,于是他就帮着春生叫屈,没有吃到腥,却腥臭了整个村子。他追问春生:“你到底看上这娘们没有?”
  春生垂头丧气:“看上了也白搭。”
  “咋叫白搭呢?糊涂蛋!”背赖爷爷恼怒地弹了春生的脑门一下,“都说你娘跟白老师好得像一个人,说明你娘稀罕这个人,你们娘俩都稀罕,找个媒人挑明了,还不是皆大欢喜?俺先抢着当这个现成媒人!”
  “这不行的,她是俺婶子哩。俺娘还要让俺认她当干娘。”春生越说越气馁。
  “啥干娘湿娘,没认就不算。那婶子又不是亲婶子,歪出去千八百里,不用忌讳。要俺说,你先搅了局,不认这个干娘。接下来的事,爷爷帮你办。”背癞爷爷胸有成竹,还在心里暗暗笑话春生,明明一件很清亮的事,非要弄浑了不可。
  “可是,这局咋搅啊?”春生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你直接去跟白老师说,不让她做你们的干娘。她不答应,你娘总不能绑了人家硬认吧?”背癞爷爷的主意也随他的脾气,直来直去,一点弯也不打。他又给春生打了很长时间的气,出了几个赢得女人心的招数,这些招数是他想了一辈子女人,攒下来的家底,尽管他自己都不曾实践过,但他打心眼里期望春生能靠这些招数成功,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春生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春生就像一个疾病缠身的病人,遇到野大夫的方子,也抓在手里当仙方。他喜滋滋地告别背癞爷爷,兴冲冲地找春来帮他合计。哥俩你一言我一语,在西厢房里嘀咕了一下午,越说越觉得背癞爷爷的主意虽简单,却能出奇制胜。
  春生从西厢房出来,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浑身的劲没处使,就两手握住晾衣绳荡秋千,嘣的一声晾衣绳断了,把正在做饭的玉翠吓了一跳,慌忙跑出来,看见春生坐在地上,攥着晾衣绳傻笑。玉翠拎着汤勺小跑过去,梆梆地敲了两下春生的脑袋,骂道:“奔三十的人了,还没个人样,你要淘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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