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开心,夸奖他说:“你可真会办事!”
德勒府的银圆藏钞终于起了作用,达札一伙又陆续释放被关押的喇嘛。根据噶厦不成文的老例,有人被寺院领回去进行管教,有人则被送到噶厦信任的人家施行圈禁。格勒找到德吉,对她说:“你们中了帕甲的圈套,知不知道?”
“为了救人,只能如此。”德吉无奈地说。
“扎西中了邪,他是下贱坯子,下层喇嘛出身,他永远也弄不清楚银圆是怎么铸出来的。阿佳啦,你是德勒府真正的主人,不能让他胡闹啦。”
“这也是我的意思,我在佛前发了愿,没人逼我。”
“你心里明镜似的,怎么竟做糊涂事儿?”格勒吃惊地问。
“有人利用我们救人心切,想从中捞上一笔,随他!”
“不是这么简单,这些喇嘛都是噶厦政府的要犯,那么容易就从监狱里出来啦?是帕甲捣的鬼。阿佳啦,你想一想,这么多喇嘛被圈禁在众多贵族家和寺院里,哪怕有一两个喇嘛滋事闹事,或者逃跑,德勒府是保人,到时候,你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管不了那么多,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他们保出来。”
格勒见她执迷不悟,气愤地说:“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他甩开德吉,自顾自地走了。
扎西、德吉、巴桑又在客厅里拢账。巴桑面有难色地说:“老爷、太太,我们已经没有可用的钱了,再从外地商号调钱回来,他们就要黄铺子了。”
“如果可能,我们去借钱。”扎西说。
“看着德勒府败了,谁会借钱给我们?巴桑,卖庄园!先把山南的两个庄园全都卖了,不够的话,再卖藏北的牧场。”德吉说。
巴桑从箱子里拿出地契、庄园契,摊在扎西和德吉面前,厚厚的一沓。扎西没见过,他抽出一张,仔细端详。德吉也舍不得,两手发抖,摸着那些契约,最后狠了狠心说:“拿走,都拿走!”
扎西和白玛带着地契奔藏兵指挥部而来,尼玛一见他们,便和帕甲躲进了帐子后面,把平措留在了外面。扎西进来向平措献了哈达,寒暄过后,平措谎称尼玛老爷去噶厦开会了,很晚才能回来。扎西突然看见帐子后面的藏靴动了一下,他心里明白,便起身告辞,称自己只是略表心意,麻烦平措等尼玛大人回来交代一声。然后让白玛把地契和礼品放在尼玛的桌子上,转身离开了。
见扎西他们走了,尼玛和帕甲从帐子后面现身出来。尼玛拿起桌子上的地契看了看,开心地说:“是块肥地,九岗零四藏克,这一年能打多少青稞啊。”
帕甲打开盒子,里面全是珠宝,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不解地说:“真豁出去了,这箱子宝贝,在德勒府有二百年了吧。”
“抓的那些喇嘛,该放就放吧。”尼玛说道。
“尼玛大人,心软啦?”
“不仅仅因为这个。监牢里人满为患不说,麻烦的是这些堪布、活佛广有人脉,他们的施主,贵族也好,平民也好,这些天纷纷去郎子厦和雪监狱给他们送吃的,送用的。译仓和噶厦可以下命令,禁止各大寺院的喇嘛下山,更不许他们进城,可对于各大贵族和诸位官员,就难办多了。”
“我明白。尼玛大人怕日子久了,慢慢失去人心。”
“如果继续关押下去,没准会出大乱子。对那些主犯要犯不可饶恕,绝不能手软,普通的喇嘛,时机成熟了,该放就可以放了。”尼玛说完,伸手摆弄盒子里的珠宝,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夜深了,扎西和德吉刚准备去睡觉,刚珠就引着雪康等贵族和三位大喇嘛进了客厅。雪康抛开一条哈达,献给扎西,又抛开一条哈达献给德吉,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把成卷的哈达送到扎西手上。扎西感到分量不对,原来哈达里塞着一卷银票,他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贵族雪康解释说:“大家都知道了,德勒府又卖庄园又顶商店,救出那么多上师、喇嘛,令人钦佩。这是大家凑的份子,托我们交给你。”
“大家都有这份心力,我们就不孤单了。”扎西和德吉感动地说。
“真是惭愧啊,德勒老爷,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得罪达札佛爷,只能暗地里支持你啊。”
大喇嘛个性张扬,大咧咧地说:“我倒不怕他,扎西,你好样的,是佛门教化的好弟子。我们庙小,但供养十人、二十人不在话下,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多保些人出来。”
“丹增上师,您积善成德。”德吉说道。
“积善成德的是你,因果有缘,你们会有好的报应。”大喇嘛快人快语地说。
被关押的喇嘛放得差不多了,今天要释放最后一批,扎西和德吉、刚珠早早地等在布达拉宫下的监狱门口。他们身边还有很多官员、贵族老爷,少爷,他们都是来接喇嘛的,大家焦急地等待着。
一名狱吏出来了,他站在门口点名:“贡吉,鲁珠,布桑活佛,齐加,郭杰,嘉乐,格桑,降白,京巴,班典,农丹,南卡,绕江,次白……”
喇嘛一批批地出来,有被打得遍体鳞伤,有的一瘸一拐相互搀扶着,老的少的,陆陆续续,络绎不绝。藏兵和狱卒每押着一批喇嘛过来,就会有一家贵族围上去,对喇嘛嘘寒问暖。狱前广场上,绛红色的喇嘛们被五颜六色的俗人们包围着,一团团一簇簇,像红色的花朵迎风怒放。
扎西和德吉看着眼前的场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扎西问道:“到今天为止,有多少人出狱?”
“老爷,总共……有二百八十多人。雪康家接走的最多,还有崔科家,江洛金家,我这儿有单子,老爷您过目。”刚珠说着,把单子递给扎西。
扎西表情严峻,心情复杂地看着单子。
刚珠兴奋不已地又说:“我去拜访过一些人家,他们待喇嘛都很好,安排食宿很周到,有的干脆就住在自家二楼的经堂里。”
等放完了最后一批喇嘛,却不见多吉林活佛,扎西和白玛在狱长和帕甲的陪同下走进了监狱,他们每经过一个狱门都朝里面张望。突然前面传来咳嗽声,扎西一激灵,快步朝牢房跑去。
透过牢门,看见多吉林活佛半倚在墙边,手铐脚镣依然,老活佛披头散发,光着脚丫。
“把门打开,打开!”扎西对狱长说。
“德勒老爷,多吉林拒不认罪,摄政王很恼火……”帕甲说道。
“他是我的上师、恩人,你们必须把他放了!”
多吉林听到了外面的争执,他抬眼望了望说:“扎西啊,你来救我,怎么才来啊?”
“上师,弟子无能,我马上,马上就接您出去。”扎西激动地说。
“快着点儿,这鬼地方又潮又湿的,时不常还爬进来几只蝎子。不过,你别担心,蝎子不敢咬我,光给我解闷了,比那群浑小子强多了。”
帕甲气乐了,他说道:“老活佛不是疯了,就是真觉悟了,接他出去也撑不了多久。”
“还磨蹭什么,臭小子,快着点儿,让他们把牢门打开,我要出去晒太阳。”
“帕甲大人,你说吧,怎么才能打开这扇牢门?”扎西急切地问。
“难!真难!”
白玛气愤难平,他冲上去要揍帕甲,被扎西一把拦住。
为救上师,白玛硬着头皮去了康萨府。管家把他引进客厅时,他看到梅朵正百无聊赖地朝不远处的球拍上扔网球,网球被弹回来,落在地毯上。
管家上前,轻声地叫道:“小姐。”
梅朵没反应,继续扔网球,白玛捡起脚下的一只球,望着梅朵,欲言又止。梅朵感觉到身后有人,她转过身来,见是白玛,惊诧地问:“白玛哥,你怎么来啦?”
“我来拜见康萨噶伦。”
“我爸啦在噶厦,你来错了地方。”梅朵失望地说。
“噶伦老爷不在,我晚上再来吧。”白玛说完,转身欲走。
“站住。”梅朵叫住他。
白玛停在那里。
“外面怎么样啦?我正担心呢。”
“还好,只是多吉林活佛还关在雪监狱,我想请求噶伦老爷通融通融,放了他老人家。”
“好吧,爸啦回来,我跟他说。”
“谢谢梅朵小姐。”白玛说完,又要走。
梅朵真生气了,她喝道:“你站住!你属藏羚羊的,见人就跑,你不想见我,也不想见央宗?”
白玛犹豫了,站在那里。
“她在楼上。”
“梅朵,我正想问你,你怎么找到她的?”
“是她自己找到府上的,这些天,她茶不思饭不想,病在床上,你去看看她吧。”
“我还是……把她接到德勒府吧。”白玛不好意思地说。
“她喜欢我这儿,不会去你家……至少暂时不会去。上楼吧,我不会介意的,她住我房间。”
白玛感激地看了看梅朵,急不可耐地转身上楼了。梅朵望着他的背影,已经没了刚才的刚强,她转过身去,伤心地抽泣起来。
白玛轻轻推开梅朵房间的门,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央宗的影子,他奇怪,走进房间,四下打量。央宗此时正站在门后的柜子前,看着白玛的照片,忽见白玛出现在房间里,她惊诧不已。白玛从镜子里也看到了央宗,他转身望去,百感交集。
两个人扑到一起,紧紧地拥抱着,央宗喃喃地说:“没想到你会来。”
“我一直想着你,可顾不上。”
“梅朵小姐每天都派人去打听……德勒府的消息,她都告诉我了。”
“拉萨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太不幸了。”
“你不用管我,梅朵小姐对我特别好,你放心吧。”
白玛激动地抱住央宗,长吻。
扎西为救多吉林活佛,再一次登上了帕甲的家门。帕甲见他来了,心中暗喜,扎西上钩了。
他上前热情地招呼扎西,假惺惺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我这里,多吉林活佛德高望众,如果放虎归山,他振臂一挥,各大寺的僧众定会聚众惹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人可不敢担责任。”
“噶厦不是有钢枪,还有山炮吗,现在各大寺的喇嘛除了念经忏罪,谁还敢和噶厦对抗。更何况,多吉林活佛是位八十岁的老僧,他只问教不问政,怎么会聚众惹事呢?”扎西据理力争地说。
帕甲沉默了一会儿,才挑起眼皮说:“老僧才有分量……还用我说吗。”
扎西明白,他直截了当地说:“只要你们肯放人,多少藏银,我绝无二话。”
帕甲笑而不答。
“五千两藏银。”
“我说的是他的分量,不是藏银的问题。”
“一万两。”
“多吉林是老神仙,他厉害得很。”
“还不够的话,我把德勒府在拉萨剩下的两家商店一起送给你,只求你让我把活佛接出来,让他安度余生。”
“急了,看出来了,德勒老爷真急了。”帕甲阴险地说。
扎西表情严峻,盯着他,等待着。
“我明确地告诉你,金银藏钞,我都不要!”
“那你要什么?”
“我要两条!第一条,我和娜珍偷偷摸摸地相好,你应该听说了。你和德吉不在家的时候,我常钻进德勒府,你们家的碉楼可真漂亮啊,尤其是府上供奉的那尊金佛,那是当年十三世拉萨佛爷赏赐的,极其灵验,每求必应。我每次去德勒府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金佛烧香磕头……”
“你想要我们府院?”
“我笃信佛法,如果住在德勒府里,每日给金佛磕头,也方便啊。”
扎西脸色难看,无奈地又说:“说你的第二条。”
“你和德吉在拉萨无官无爵,现在商店也顶出去了,府院又送给我了,你们还是离开拉萨的好,别老在我眼前晃,你们心里不舒服,我看着也眼晕。”
扎西无计可施,瞪着他,说不出话。
“你别直眉瞪眼地看着我,心里骂我狠。错了!德勒老爷,你在印度不是闹过同志会吗,后来又和江村孜本搅在一起,你发了普度众生的宏愿,跟观世音菩萨似的,这是多么殊胜的政教大愿啊,我得助你功德圆满。您可千万千万……别贪恋世间的俗物,一念之差,害人哪!”
扎西被气乐了,他愤愤地说:“帕甲,你可真是能说会叫,真不知你前世是只什么鸟变的。”
扎西回到家中,思前想后,怎么也无法对德吉开这个口,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德吉看不下去,拱到他怀里问道:“你心里有事儿,说说吧。”
“没事儿,两座监狱差不多都空了,我兴奋,睡不着。”扎西掩饰地说。
德吉一语中的:“可多吉林活佛还关在里面。”
“嗯。这该死的帕甲,阴险毒辣,不得善终。”
“他要多少藏银,我们给。”
“他胃口太大。”
“不够,我去借!大不了,最后舍一次德勒太太的面子。”
“他不要藏银。”
“那他要什么?”
扎西不忍说出口,他摇了摇头说:“我们再想办法,绕开他。”
“你说啊,他要什么?”
“他要……我们德勒家的府院。”
德吉腾地坐起来,问道:“要这个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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