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这么办啦。”
巴桑敲门进来。
“她那边怎么样?”德吉问道。
“二太太坐卧不安,鬼鬼祟祟的。”巴桑说道。
“她双身子,你在走廊看着她就行,别再惊扰她了。”
“啦嗦。”巴桑退了出去。
白玛被关在禁闭室里,他着急,无奈,一脸茫然。自己请假到底犯了哪条军纪?为什么被关了禁闭?难道是梅朵捣的鬼?突然,外面响起了集结号,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枪械的金属撞击声。白玛来到门口向外张望。
院子里的藏兵们正在集结,一片紧张,肃杀。白玛琢磨着,不像是演习!禁闭室外面的军事行动,让他想起上次去布达拉宫逮捕江村孜本的情形。难道把我关起来,与此有关?他继续观察着。
尼玛代本、平措副官,还有七八位噶厦的高级官员带着仆人赶来,他们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这些天,白玛一直沉浸在个人的痛苦里,对军官们私下的传言置若罔闻,据说英国驻拉萨代办黎吉生先生截获了一份电报,说南京正在准备支持热振活佛夺回摄政王位,蒋介石要派飞机来轰炸拉萨,达札活佛被吓得惊慌失措。难道这次部队行动与这封电报有关?
边巴拎着食盒跑过来,他一边往外拿吃食,一边说:“少爷,您饿了吧,我给您送消夜来了。”
白玛着急地问:“外面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您营房里侍候梅朵和央宗两位小姐……”
“她们在我营房?”
“刚刚被送回府上。”
“太奇怪了,怎么连梅朵和央宗也给扣到这个时候……一定要出大事!”白玛把消夜又递了出来,悄声地说:“边巴,你把卫兵引开。”
看守禁闭室的卫兵朝操场方向张望,边巴把食物递给他们,两个人躲到一旁,偷偷地吃了起来。
白玛拿出笔和墨水瓶,在纸上写了起来,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将纸揉成一团塞到嘴里。然后,脱下军装,开始往衣服内衬上写密信。
卫兵和边巴正在喝茶,白玛从窗口叫他:“边巴,过来。”
边巴在卫兵的目光下回到了禁闭室门前。白玛把衣服递给边巴,大声地说:“这衣服全是汗味儿,又脏又臭,没法穿了,你送回府上洗一洗。”他见卫兵放松了警惕,又小声地说:“你一定要混出去,越快越好,一定要亲自把衣服交到我爸啦手上,这里面有密信。听懂了吗?”
边巴答应着,抱着衣服从卫兵的眼皮底下走了。他出了兵营,趁着月色,一路狂奔来到德勒府门前,他伸手敲门。
正在房里坐卧不安的娜珍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她心惊,连忙起身来到窗前张望。院子里,守门的奴仆正在开门,边巴和他说了什么,然后,便朝主楼跑过来。
娜珍警觉,三更半夜的,边巴回来干什么,她披上衣服出了房间。
娜珍在楼梯口处拦住了边巴,她问道:“白玛少爷呢?”
边巴气喘吁吁地说:“二太太,白玛少爷被关了禁闭,他让我把衣服送回来。”
“送衣服?”
“这里面写了密信,让我亲手交给老爷。”
“什么密信?”
“我不识字,也不敢看。”
“把衣服给我吧。”
“少爷特别嘱咐,一定要亲自交到老爷手上。”
娜珍恼怒了,她骂道:“该死的奴才,别人看不起我们娘们也就罢了,你也不知道我是白玛的亲妈,找打啊!”
边巴不敢出声了,把衣服乖乖地递给娜珍。娜珍打开衣服看到了密信的内容,她琢磨着,脸色平静地说:“没什么正经事儿,白玛也真是,要吃要喝的,一时不等,半夜三更打发人回来,也至于!边巴,你回去侍候少爷吧。”
“啦嗦。”边巴答应着,退了出去。
娜珍望着边巴的背影,紧张起来。她隐约感到事态的严重,达札活佛对热振活佛要动真格的了。扎西和白玛都曾是多吉林寺的僧人,同属热振寺管辖,白玛这是要给热振活佛报信啊。娜珍突然眼前一亮,感觉自己有救了!拿到这个证据就能制服扎西。
她再次把写在衣服衬里的密信看了一遍,白玛写的是:藏军大规模集结,有行动,目标可能是热振活佛。娜珍心里犯嘀咕,白玛会不会受到牵连,他可是我的儿子,怎么办?不怕,白玛不是康萨噶伦未来的女婿吗,他的命运就交给康萨噶伦了。到时候,这小子还敢悔婚!真是一箭双雕!
娜珍拿定了主意,她抱着衣服悄悄地从楼里走出去,溜出了大门。她见四下无人,一路小跑,消失在黑夜中。
娜珍一路跑到帕甲家门前,她伸手从门孔进去,用钥匙将反锁的门打开。她一进院愣住了,院子里多了两匹马拴在墙角,墙角下还堆着几个麻袋,两名康区打扮的仆人席地而卧,睡在地上的藏被子上。
屋里的汽灯亮了,接着传来帕甲的声音:“谁啊?”
娜珍一边答话,一边朝房门口走去:“是我。”
帕甲光着膀子出来,他问道:“你怎么半夜跑过来啦?”
娜珍回头看院子里的两个人,奇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是谁啊?”
“昌都老家来的,家里的奴仆,昨天刚到。”
“急事儿,急事儿,扎西他们回来了。”
帕甲大惊失色,他问道:“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晌午就到了府上,我一直出不来,没法给你报信。”
帕甲蒙了,开始盘算,他急躁地叨唠着:“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出了问题。失策,失策,扎西太狡猾了,一定是贡布他们失手了。”
“别让人听见,我们进去说。”
帕甲的汗流下来,他一屁股跌坐在门口,问道:“都谁回来啦?”
“扎西和德吉,他们骑快马回来的,管家和驮队应该还在路上。”
“会不会贡布变卦啦?或者……没遇上扎西。不对,不对,那样的话,他们就应该去成都,也不该掉头回来啊。”帕甲猜测着。
“他们俩脸上挂着相呢,像死了亲爹,肚子里不知揣着什么坏下水,你的计划一定暴露了。”
“完了,完了,黄羊没打着,反丢了手里的叉子枪。”帕甲绝望地说。
“帕甲,你别怕,我拿来了这个。”娜珍信心满满地说。
“什么东西?”
“白玛从军营送回来的,就刚才,这件衣服可以救我们的命。”
帕甲看完衣服里衬的字,他琢磨着说:“今晚藏军一代本有重大行动?”
“白玛让边巴回来给扎西报信,我给拦下了。这件衣服就能证明扎西死心塌地地跟着热振活佛,那他就是达札活佛的死对头,你说,就凭这……”
帕甲变了脸,骂骂咧咧地说:“康萨这个老杂毛,他就没把我当成自己人,这么大事儿,他把我甩到了一边,还不如他的那只臭靴子。”
娜珍上前拉帕甲,催促地说:“你快起来,别坐这儿,我们现在就去告扎西的状,他必死无疑。”
一个薄衣单裳的胖女人从屋子里出来,她两眼冒火,质问道:“死鬼,这女人谁啊?黏黏糊糊的!”
娜珍一愣,质问:“你是谁啊?”
“啊,你个小狐狸精勾引我男人。”胖女人说着,扬起手冲着娜珍就是一巴掌。
娜珍也急了,冲了上去骂道:“你敢打我!哪儿来的不要脸的女人!帕甲,她是谁?”她奋起还手,和胖女人厮打起来。
帕甲没有理她们,依然坐在那儿琢磨着。娜珍已经没有可利用价值了,继续和她搅在一起,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他心里清楚,扎西和德吉回到德勒府,就意味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现在唯一该做的,是不择一切手段,把自己择清。想到这儿,帕甲一把揪过娜珍,怒吼:“她是我老婆,我昌都老家的女人。”
娜珍被他震住了,她冲向帕甲,撕扯着他说:“帕甲,你个浑蛋,你骗了我!”
帕甲把她推到了一边,骂道:“你算什么破烂东西,跟我老婆撒野,你以为你是谁啊?”
娜珍愣住了,蒙头蒙脑地问:“你不是……不是说要娶我吗?你个大骗子,缺德丧良心的……”
“我会娶你?要不是看在德勒府名号的分上,我会要你这种破烂货,我忍气吞声,给你当三孙子,让你祸害了我多少年啊,你还不知足?”
“帕甲,你无耻,无耻……”娜珍扑上前,跟帕甲撕扯起来。
帕甲一脚把娜珍踢到一边,骂道:“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早玩腻了,早该像脏抹布一样扔掉了。还想着我娶你,做梦吧!骗走阿觉小少爷,烧死央宗父女,又雇人劫杀德勒府的老爷太太,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干的吧,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娜珍气疯了,她不顾一切地朝帕甲冲过来:“帕甲,你丧良心……”
帕甲又一脚把她踢翻在地,娜珍一声惨叫,趴在地上不动了。帕甲抓起那件衣服,轻蔑地说:“没工夫搭理你,你在地上趴着吧!”他说完,匆匆出门了。
胖女人见丈夫给自己撑腰,来劲儿,她命令仆人:“把这个臭女人给我拖出去!”
两名仆人扑上来,抓起娜珍把她扔到了门外,然后,砰地把门关上了。娜珍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痛苦地捂着肚子,鲜血从身下流出来,她瘫倒在墙边,欲哭无泪。
帕甲拿着衣服去了康萨府,他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康萨管家从账房里出来,一脸不高兴地问:“黑灯瞎火的,什么事儿啊?”
帕甲拿起衣服扬了扬,对他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康萨老爷汇报。”
“老爷睡了,明天吧。”
帕甲拿出一卷藏钞塞到管家手里说:“你就别蒙我了,今晚老爷能睡得着。”
“帕甲大人,你真是聪明人。”管家笑着悄声地说,“我告诉你吧,老爷从早会到现在就没回来,在布达拉宫里开会呢。”
“我知道他们在商量政教大事,可是,风声走漏了,我特地来向老爷报信。”
管家在帕甲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帕甲大惊失色地说:“啊?这还得了……我雪域高原要闹出大动静了。……知道,知道,我也是为这事儿来的。”
“这回,热振这只老山羊蹦跶不了几天了。”管家阴笑着说。
“对,对,蹦跶不了几天了……我懂,我懂。”帕甲说完,反身快步出了院门。
格勒把自己的嫡系约到家中商量大事,为了遮人耳目,他借了一台小型放映机在院子里放起了电影,是内地的电影《风云儿女》。葱美、琼达、卓嘎和一些贵族男女十几人,还有五名大喇嘛正看得津津有味,葱美五岁的儿子年扎和三岁的女儿卓玛在银幕前跑来跑去。
客厅里,格勒、占堆和四名官员正在密谋。占堆得意地说:“等明天押送马匪的人一到,帕甲这混账东西,想搂落也搂落不掉了。”
“把这件事直接呈报到达札面前,看他怎么处理。”一名官员说道。
“烧死两个康巴人也就罢了,他们连大贵族都敢劫杀,太嚣张啦。”另一官员气愤地说。
“你是雪监狱的主官,马匪到了拉萨,一定关押在你手里,要看管好,不能跑了,也不能死了。要迅速审讯,把雇凶杀人的主谋……审清楚,作实了。”格勒安排道。
“仁钦噶伦您放心,这其中的利害我晓得!”
“马匪的上家是帕甲,帕甲的上家是康萨,他们之间自然连成一条线。劫杀扎西,康巴驮帮的火灾,梅朵和白玛的婚事,这三者之间又形成了一条线。这背后的主谋先是帕甲,主谋的主谋就是康萨,他认账不认账都是一个结果。”
众官员满意地笑了。
格勒也发自内心地笑了,他说道:“诸位,这件事儿做得要稳,戒躁!我们对康萨噶伦,不发难,也不必剑拔弩张。”
“那不是太便宜了他。”占堆愤愤不平地说。
“大哥,做一个顺水人情吧。明天我在噶厦力推康萨噶伦做这个案子的主审官,你们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众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官员说道:“让康萨来断案,妙,太妙了。这烧红的马铁掌,看看康萨噶伦怎么伸手来接!”
“那我们接着去看电影,这片子不错,在内地家喻户晓。”格勒建议说。
大家起身纷纷出去看电影了。
占堆落在了后面,他钦佩地说:“二弟,你真是用心良苦。姐夫为白玛的婚事跟你闹生分了,可你还是派我去北郊大寺搬救兵帮他,原来是为了这个。”
“都是一家人嘛,姐夫不好意思来找我,我也不能看他笑话。就是不冲阿佳啦,也得冲着卓嘎啊。”格勒大度地说。
两个孩子跑进来,占堆高兴,一手一个把他们抱起来。孩子们很开心,揪他胡子,摸他耳环,占堆龇牙咧嘴的,表情难看。
“大哥,你怎么啦?”格勒问道。
“年纪大了,这些天马不停蹄,身子骨吃不消了。”
卓嘎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嚷嚷:“你们哥俩嘀咕什么呢?占堆今儿中午才到家,人都快累散架子了。二老爷,你非今天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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