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甲抓过娜珍的手,抚摸着说:“这细皮嫩肉的,不能弄脏了,更不能弄糙了,这要是沾上了血,腥蚝蚝的,糟蹋了,还怎么抱我们的孩子啊。……我们要借别人的手使唤使唤,神不知鬼不觉的,你说呢?”
娜珍显然跟不上他的思路,忍不住问道:“你想让谁帮忙?”
“你想啊,……扎西和土登格勒的靠山是热振活佛,可热振的太阳已经下山了,现在照耀雪域高原的太阳是达札摄政王。我们如果和达札老佛爷攀上关系,那可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达札老佛爷……和我们没有来往啊,贴不上去。”
“可你跟康萨老爷有渊源,他可是达札御前的红人。现如今,噶厦里数他最有权势,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康萨与土登格勒死磕死顶!”
“康萨老爷?他过去是藏军的代本,白玛的上司,白玛去亚东关就是他提拔的。”
“达札上台以后,康萨老爷已经升任了噶伦,我们要借着康萨和土登格勒的明争暗斗,把扎西和德吉拖下山坡……”
“妙,真妙!让他们摔得粉身碎骨,都喂鹰去。”
帕甲看着她,说了一句:“你志向高远,比我狠!”
他和娜珍达成共识后,又在心里制订了一整套陷害扎西和德吉的计划,然后就去藏军指挥部找尼玛大人挑拨去了。
尼玛听了帕甲的谗言,经过一番思虑后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实话?”
“代本老爷,信不信由你,你只要派人去验证一下,不就全明白了吗。”
“你跟土登格勒这么多年,今天却成了我的座上宾,实在不可思议!”
“您和他共事这么多年,应该比谁都清楚,当年的雍丹二少爷拿我当什么?充其量就是一副贴脚的鞋垫,在他脚底下踩鼓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把我拿出来透透风,露露脸,而是一直捂在他的靴子里,不见天日。”
“所以,你就恼啦?”
“我不恼!我托生在小贵族家,天生卑微,就是侍候人的命。可是……老爷们也不能太作贱人吧。嘿,这事儿……我都说不出口。”
尼玛来了兴趣,说道:“没关系,说吧,你不是让我替你出气吗?”
帕甲沉默了一会儿,悲愤地说:“三年前,我阿妈、姑妈还有妹子千里迢迢从昌都来拉萨朝拜,土登格勒执意要宴请她们,老爷给足了我面子,我这心里甭提多乐了,谁料想……这个淫棍从此就盯上了她们……最后,把她们全糟蹋个遍,连我十三岁的小妹子都不放过……您说,有这样混账的主子吗!”
“土登格勒就好这口,在拉萨是出了名的。”
尼玛的副官平措,一脸坏笑,在边上插话说:“听说,雍丹、仁钦两府酿酒的、磨糌粑的,甚至看门的老婆子,他都要睡一遍,还说这是采阴补阳。”
“这种人还坐在噶伦的位置上,简直是噶厦的耻辱。”帕甲愤愤地说。
“这话,我爱听,是该让他把噶伦的位置腾出来了。”尼玛说。
“现在是一个好机会!”
“帕甲大人倒戈一击,真是正中他的要害。哈哈……土登格勒的坐垫底下已经冒烟了,等不了多久,他屁股下面就往外蹿火苗子了。平措,这事儿,交给你办吧,你和帕甲大人仔细谋划谋划,要一招制胜!”
日落时分,天色渐渐昏暗下去。藏军营的操场上,平措副官正在集结部队,二十多个藏兵整齐地站在那里,他们正在分发子弹、弹药,刺刀入鞘,一片肃杀。
帕甲陪着尼玛和一位叫英塞的协尔邦官员从营房拐角过来,尼玛来到藏军队列前,边巡视边问帕甲:“一个排,够不够?”
“对付一支商帮,绰绰有余。”帕甲答道。
尼玛大声地下命令:“平措副官,这次行动要注意隐蔽,不要惊动城里的官员。”
“代本老爷,保证完成任务!”平措信誓旦旦地说。
“噶厦派来的英塞大人负责这次行动,你要听他指挥,要保护他的安全。”
“啦嗦。”
英塞见尼玛向他示意,说了一句:“等天再黑一黑,趁着月色,我们就出发!”
帕甲望着一脸严肃的藏军官兵,嘴角露出一丝阴笑。
危险已经悄悄向扎西袭来,他却浑然不知,安然地坐在临时营地听着收音机,收音机里是汉语频道:“……拉萨著名爱国人士热振活佛当选为国民党第六届中央执行委员,蒋委员长已发出敦请,邀其亲自赴南京参加国民大会……”
突然,三位喇嘛绛红色一片朝他走来,扎西抬头看见他们,惊喜地说:“这不是师兄吗?”
大个喇嘛笑呵呵地说:“我们又见面了。”
“快请,快请。”扎西热情地说。
刚珠忙上前给他们倒茶,他不知三人的目的,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们。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脚跟脚就到了亚东。”扎西说道。
三个喇嘛喝着茶,没言声。
“上周在噶伦堡分手的时候,你不是说一半的货物都没办齐吗?”
大个喇嘛看了看左右,神秘地说:“我们驮队运的是国民政府交办的物资,有交通部的轮胎,军需署的兵工器材,他们一送过来,我们就启程了。”
“原来是这样,送到成都吗?”
“不,这次我们避开拉萨,走南线,直接把货送到云南丽江就成。我劝你,跟我们一起走。”
“我已经跟雅安的商号通了电报,他们正等我这批货呢。”
“你不是也夹带着一些军用物资吗?”
“多是一些大号电池、西药什么的。”
白玛见扎西和喇嘛聊得正欢,他想过去,被德吉一把拉住,她低声地说:“他们是热振身边的人,你别过去。”
“那也是噶厦政府明令的违禁货物,扎西,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拉萨风声紧,你要加小心。”大个喇嘛提醒他说。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拉萨出状况啦?”扎西警觉地问。
“你知道色拉寺的阿旺堪布和四品官觉札大人吧?”
“当然知道,我听阿旺堪布讲过经,他和觉札大人都是热振活佛最信赖的人。”
“达札一伙制造事端,企图逮捕他们,阿旺堪布已经逃往重庆了,觉札没有那么幸运,被他们逮住,关进了大昭寺。热振佛爷对达札蓄意破坏汉藏关系非常不满,他们之间彻底闹翻了,拉萨那些陪英国佬喝红茶的败类,对佛爷恨得牙根直痒痒,巴不得能咬他一口。”
扎西思索着,点了点头。
另一个喇嘛劝说扎西:“师弟,稳妥起见,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南线,绕开拉萨吧。”
“我不好失信于雅安的商号。再说,我做我的生意,一向远离噶厦的纷争,他们才懒得理我呢。”扎西推辞说。
“那就好,驮队在那边等着呢,我们不便多耽搁。扎西,咱后会有期。”三个喇嘛飘然而去。
德吉和白玛来到扎西的身边,德吉望着三个喇嘛的背影说:“这三个人,来去全是一阵风。”
扎西望着远处,忧心忡忡地说:“他们从来如此。”
“爸啦,出什么事儿了吗?”白玛不安地问。
扎西怕他们担心,掩饰说:“他们要去丽江,过来和我打个招呼,没事儿,没事儿。”
天黑以后,白玛便带着两名藏兵离开了扎西的营地,回税收兵站。他们在路上一边走,一边闲聊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怪叫声。藏兵提醒白玛说:“大人,附近有狼。”
白玛勒紧马缰,驻足倾听,他说了一句:“不像是狼叫,不对……应该是人的叫声,你们跟我来!”他说罢,策马飞奔出去。
原来,是六名劫匪正在偷袭央宗家的商队,他们骑在马上,手持叉子枪、火把,将央宗父女和伙计们团团围住。他们放肆地号叫着,一圈一圈地在央宗面前驰过。央宗举着白玛的手枪和父亲、伙计一起缩成一团,他们护着货,惊恐万状。
劫匪首骑马掠过央宗,挥舞着火把说道:“这小娘们儿,长得俏啊!”
央宗惊慌地扣动扳机,冲着劫匪首开了一枪。结果,子弹打飞了。另一劫匪挥刀砍来,刀落在货包上,货包里的茶叶撒了出来,央宗老爹气愤地冲着他们抡起了棍子。
突然,劫匪背后传来断喝声,白玛冲了过来,他冲着匪首,举刀便刺。匪首猝不及防,被白玛打翻在地。其他劫匪吓了一跳,嚷嚷着:“什么人?什么人?不怕死的来了!是藏军……”他们看到了穿着军装的白玛,向他围了过去。
两名藏兵也赶到了,他们冲着劫匪开了枪,劫匪还击。央宗老爹领着伙计们挥舞着棍棒冲了上去,一场混战开始了。央宗再次举枪射击,这次她打中了一个劫匪的肩膀,劫匪从马上栽了下来。
一名劫匪见势不好,骑马便逃。白玛追了上去,在他靠近劫匪的那一刻,白玛一跃而起,跃上了劫匪的马背,将劫匪掳下马,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央宗老爹及时赶到,一棍子朝劫匪的脑袋砸下去,劫匪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六名劫匪全被制伏,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央宗冲着匪首发泄,对他拳打脚踢地骂道:“该死的东西,欺负女人和老头算什么本事!该死的,你不禁打啊……”
白玛看了一下残局,冲藏兵命令道:“把他们都绑了!”
藏兵和伙计纷纷动手,把劫匪绑了。白玛这时才看见冲匪首撒气的央宗,他走过去说道:“行了,行了,别打了!”
“这浑蛋,我扒了他的皮!”央宗愤愤不平地说。
“停!住手!”
央宗根本不听,白玛上前一把将她拦腰夹起,抬腿便走。央宗挣扎着叫道:“你放下我,放开我!”
白玛把她夹到帐篷前才放下,再次命令道:“进去!不许再过来!”
“讨厌,臭当兵的。”央宗不服地说。
白玛突然看见了央宗手里的枪,他问道:“这不是我的枪吗?”
“谁说是你的枪?”
“明明是你昨天抢我的。”
“那好,就算是你的,你叫它,看它答应吗?”
“你这姑娘,真无赖。”
“无赖就无赖,你能怎么着?”央宗说着,把手枪插入袍子里,两手一摊又说:“枪没了,没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白玛被她气得哭笑不得。藏兵跑过来汇报:“白玛少爷,劫匪都捆好了。”
“押回兵营去。走!”
央宗老爹过来,感谢地说:“长官,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来救我们,今天非出大事儿。”
“不用谢我,维持治安是守军的责任,明天天亮,来税收兵站做笔供。”
央宗老爹直点头,连声说道:“啦嗦,啦嗦。”
强巴带着央卓离开龙色庄园后,他们沿着官道一直走到了尽头,远离了那个让他们心碎的地方,在这里买了一块肥地,打算开始新生活。谁料想,离开了德勒府的照应,他们处处受人欺负,最好只依附了朱旺庄园,在那里做了奴仆。
这一日,央卓怯生生地把一摞大洋放在管家朱旺面前,强巴伸头看朱旺用竹笔往账本上写着什么。朱旺瞄了他一眼,话里带刺地说:“看什么看,认字啊?”
强巴缩回去,摇头说:“不认字。朱旺老爷,今年的税银比去年多交了九两。”
“今年比去年还多下了两场雪呢,下雪税。”
朱旺数都不数,一回手把藏银扫到钱匣子里,然后又抬头问央卓:“头上几根辫子?”
“八根。”
“一根辫子一两税银。”
“这是……什么税?”央卓惊讶地问。
“辫子税,赖不过去,交吧!”
强巴和央卓面面相觑,有些慌乱。这时,院子里一片人喧马沸,副官平措带着二十名藏兵进了院子。朱旺赶紧放下手里的笔,一边朝外跑,一边吆喝着:“强巴,还不快去请老爷下马。你们,你们,手脚麻利点儿!”
他们跑到了院子里,强巴等奴仆迎上去,跪在平措、英塞的马旁,他们踩着奴仆的后背下了马。朱旺满脸堆笑地说:“正等着您呢,英塞大人、平措长官,接到信儿我就安排好了,人吃的、马吃的,都给您备得足足的。”
英塞、平措盛气凌人地环视四周,平措一挥手,藏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有人冲过去把院门关了,有人把奴仆们赶到了侧旁的马棚里,推推搡搡,院子里顿时乱了。
朱旺傻了,怯生生地问:“长官……军爷……这,这,这是干什么啊?”
平措根本不理他,径直朝主楼走去。
朱旺跟在平措后面,屁颠屁颠地说:“军爷,哪儿侍候得不周,您说话啊……我这儿就一落脚的小客栈,没犯什么王法啊……”
英塞、平措和两名藏军官进了客厅,他们坐在藏桌前开始大吃大喝。朱旺在边上赔着小心,央卓侍候着。
“听说,德勒府的商帮跟你很熟?”英塞问道。
“熟,很熟。”
“说说。”
“我这儿是来往拉萨的必经之路,通常过往的商帮都在庄园上歇脚,德勒府这两年生意兴隆,德勒老爷每年两趟都住我这儿。德勒老爷人好,菩萨心肠……”
平措听到这里,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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