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德吉点头。扎西有些手舞足蹈,把脑袋凑到德吉的肚子上说:“让我听听,是小姐还是少爷。”
“听什么?才两个月,鸡蛋黄那么大。”
“扎西顿珠……你忒有本事啦,我有后了。”
“你是少爷,以后就忘了那个扎西顿珠吧!你在,德勒家族才在,不管生死,我次仁德吉都和你在一起。”
扎西感动,搂过德吉,安慰她说:“哪那么容易就让我死了,我发的愿还没实现呢。”
德吉带着刚珠等人回了德勒府,她一夜未睡,心急如焚。第二天,她又在佛龛前走来走去,愁眉苦脸。刚珠忧心忡忡地陪在边上,他抓耳挠腮地说:“少奶奶,咱这么四脚朝天地擎着,跟待宰的绵羊有什么两样,您得出个章程啊,再晚了,噶厦那边开审,少爷他就……”
德吉烦躁,吼道:“你闭嘴!多出主意,少说废话。”她调整了一下气息,换了个口气说:“刚珠,你说得对,不能坐以待毙,可我们怎么救少爷啊?”
“少奶奶,我知道您心里憋屈,您想发脾气,随便发,您要觉得痛快,打我一顿都成。”
德吉想了想,突然问:“娜珍呢?”
“是啊,她一整天都没露面,可能回尼姑寺了。这种女人,看见我们德勒府摊事儿了,跑得比山里的兔子还快。”
“回尼姑寺也好,安生。让她陪我们一起遭灾受难,也怪无辜的。”
突然外面传来娜珍的叫声:“刚珠……,刚珠……”
德吉和刚珠从窗子朝外面张望。
娜珍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她身后跟着两个穿内地服装的汉族伙计,他们手上捧着几卷杭州丝绸。刚珠赶紧从主楼里跑出来,上前问道:“二少奶奶,您这是……”
“我去八廓街的北京商店选了几块布料,你瞧瞧,这丝绸可真招人爱。我选了几块做衣服,给少奶奶也选了几块。刚珠,你赶紧给伙计钱。”
“二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往身上添这些没用的东西。”刚珠哭丧着脸说。
“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你这脖子下面长没长心啊?”
德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台阶上,她冲刚珠说道:“管家,把钱付了,让伙计走。”
“少奶奶让付钱呢,你这死脑瓜骨!快把钱给人家。”娜珍点着刚珠的脑门说。
刚珠无奈,只好冲伙计说:“走,跟我去账上支钱!”他说完,气哼哼地走了。两个伙计抱着丝绸跟着去了。
德吉和娜珍返身回了主楼。进了客厅,德吉才说:“你还敢登门,不怕受牵连?”
“我们府不是好好的吗,受什么牵连?”
“你在八廓街上还真是一门心思选布料,就没听到什么?”
“少奶奶,听到什么啊?”
“跟少爷一块撺掇着闹请愿的那些官员,有的已经被判流放阿里,有的家财被噶厦悉数没收。就连江村府也被噶厦给封了,等待进一步的处置。我估摸着,下一个被封的就是我们府了。”
“真的吗?不会吧。”
“趁着噶厦的官差还没来,你喜欢什么就拿点儿什么,赶紧走吧。”
“这也是我的家啊,怎么能走啊。再说了,少爷犯的事儿……他也不是什么少爷,德吉,到今天这份儿上,咱也甭藏着掖着了,你知我知,那少爷是假的,他是多吉林寺的喇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德吉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多吉林寺的?”
“旺秋说的。前天晚上,他到我房里说的,有根有据。少奶奶,我已经去找多吉林活佛了。”
“你找他干什么?”
“让他去噶厦证明那个假冒的少爷是他的弟子扎西顿珠,这样不就把我们德勒府择干净了吗。”
德吉火了,吼道:“你怎么能这么干?如果噶厦知道少爷是假冒的……他必死无疑!”
“死不死是他的命,也不能赔上我们德勒府啊。”
德吉大怒,上前一个大嘴巴打在娜珍的脸上,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娜珍被她打急了,回嘴骂道:“次仁德吉,你张狂什么?等噶厦断定你那个少爷是假的,他死了还不算,你也脱不了干系,你认贼为夫,乱了贵族的骨血,就等着噶厦来收监吧。等你走了,这个德勒府就是我和白玛的。”
“娜珍,你太无耻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就是把德勒府一把火烧了,我也不会留给你。”
娜珍放肆地狂笑,她得意地说:“留不留给我,你说的算吗?少奶奶,趁着噶厦的官差还没来,你还是想想自个儿怎么死吧!”
刚珠推门进来,他见状,冲上来喝道:“娜珍,不得放肆!”
“你个狗奴才,敢对我大声号气的,以下犯上,我撕了你的嘴!”
刚珠愤怒极了,一把将娜珍揪过来,按在卡垫上。他扭头问道:“少奶奶,您说,怎么规治她?”
德吉瞪着娜珍,狠狠地说:“这个蛇蝎一样的败类,你连个下人都不如!把她……给我关到地牢里去!”刚珠扛着娜珍冲出客厅,直奔地牢。
刚珠把娜珍扔到地牢的草堆上,娜珍返身扑向刚珠,大骂:“你们都等死吧!多吉林活佛已经到了噶厦,你们的假少爷马上就被戳穿了,德勒府的一切都是我的!”
刚珠气得要命,喝道:“你再乱喊,我拿羊粪把你嘴塞上!”
娜珍不理他,兴奋不已地说:“我等了二十年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我儿子才是德勒府真正的主人,你们都去死吧!”
“我不给你饭吃,先饿死你!”刚珠说着,咣的一声把地牢的门关上了。
娜珍也骂累了,她倚在墙边,无限地遐想。
旺秋应该死而瞑目了,他想通过娜珍达到的两个目的都如愿以偿。娜珍去搬动多吉林活佛,揭开扎西的身份,这样就把德勒府保住了;出卖了扎西,德吉不可能容忍娜珍,娜珍依然得不到任何好处。旺秋可谓机关算尽,就等着坐收渔利了。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仁钦这种人唾弃,死于非命!
噶厦议事厅正式审理扎西一案,审讯扎西的是仁钦、市政长官尼玛大人、康萨代本等七八位官员,他们坐在各自的卡垫上,盯着狼狈不堪的扎西。扎西为了不连累德勒府,称自己不是德勒少爷。衙役在仁钦的授意下把他踢倒在地,拿着“皮巴掌”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扎西的嘴被打出了血。
衙役训斥道:“你再敢妄语,抽烂你的嘴!”
“释迦牟尼在上,我扎西顿珠发誓,我不是德勒?其美杰布,我是一名云游四方的穷喇嘛。”扎西不屈服地说。
“还嘴硬!”衙役又重重地打了他一皮巴掌。
仁钦咄咄逼人地说:“我当年确实怀疑你假冒贵族,江村孜本也设堂审讯过,可最后得出的结论,你是真真切切的德勒少爷。这个案子已成铁案,就是江村倒了,你也推不翻!”
“我与其美杰布相貌相似,因为贪恋富贵,发现德勒少爷葬身雅鲁藏布江,我就假冒了他。”
“哼,次仁德吉与你同床共枕,德勒府主奴与你尊卑有序,你说自己是假冒的,谁能证明啊?”
扎西一时语塞。
多吉林活佛突然带着两个小喇嘛不请自来,他说道:“我能证明啊。”
大家一愣,扭头张望。多吉林活佛在宗教界德高望重,在座的官员纷纷起身行礼,仁钦皱了皱眉头。
尼玛上前问道:“老活佛,何等小事儿,惊动了您的大驾?”
“我从山里下来,紧赶慢赶没晚吧?”多吉林走到扎西面前看了看,问道:“这是谁给我打的,看这一嘴巴子血。”
“老活佛,您这边坐。”尼玛说。
“不坐了!给我来碗酥油茶,润润嗓子。”多吉林活佛不高兴地说。
衙役赶紧奉上一碗茶,多吉林活佛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尼玛试探地说:“老活佛,噶厦正在审案,我带您老先去歇息,回头……”
“不,不,回什么头啊,别轰我走,我就是为这小子来的。”
仁钦想先定调子,于是说道:“老活佛,他是噶厦的重犯,德勒府的少爷其美杰布。他与您何干啊?”
多吉林活佛看了一眼仁钦,他笑着说:“他是什么狗屁少爷?他把你们给蒙了。”他跑到扎西面前,问道:“小子,认识我不?”
扎西忙爬前一步,磕头说道:“上师,弟子闯祸了。”
“听听,听听,扒了他皮,我识他骨头。这是当年我在羊措雍湖边做法事捡到的一个快饿死的娃子,水兔年我给他授的比丘戒。后来,他要云游天下佛迹,我就让他去了,谁知道他和德勒府的女人相好了,木狗年他又把比丘戒还给了我,这是一个天大秘密,是菩萨的法旨,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讲,只留在今天。”
众官员闻听,先是吃惊,而后窃窃私语。
“既然是菩萨的旨意,老活佛又证实他是多吉林寺的僧伽弟子,那就让老活佛领回去从严管教吧。”康萨代本说道。
“慢!这个人与江村暗地勾结,试图推翻噶厦,就算他是多吉林寺的僧伽弟子,也要等到全部结案才能领走。”仁钦反对地说。
“不是我跑到你这儿搅和,按照拉萨教规,他是我寺里的弟子,就应该由我把他弄回去处置。你们噶厦日理万机,就别为他劳神了。”老活佛笑呵呵地说。
“老活佛,不是在下驳您的面子,这个人所犯罪责非同小可,噶厦不能轻易放人。”
“不放?不放拉倒!佛经上有句话叫自利利他,利他自利。与人善与己善,与己善与人善,慈悲为怀,宽容为本。仁钦噶伦,这可是我佛的根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哟。”
“老活佛,等案子审完了,我一定去山里拜见您老,到时候,我们再谈经论道。”
多吉林活佛哈哈大笑地说:“好好,好好。今天算是白跑一趟,就当我是活动活动筋骨了。”他来到扎西面前,对他说:“你小子,是生是死,全凭自己的造化吧。走了,走了。别在这儿讨人嫌,回山里去念经喽。”说笑之间,活佛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议事厅。
在座的官员面面相觑。扎西一脸狐疑,不知所措。
休会期间,仁钦和尼玛来到了大昭寺平台上的金鹿法轮旁,仁钦愤愤不平地说:“从前我要证明这个德勒少爷是假的,他绞尽脑汁,百般抵赖。现如今,我要证明他是真的,他又哭着喊着说自己是假的,该死的,他总跟我拧着来。”
“如果噶厦的各位官员相信他是假的,我们就不能对德勒府下手了!”尼玛说。
“都是多吉林这老东西搅局,倚老卖老,太多事儿!”
“他在佛教界德高望众,多吉林寺又是热振寺的属寺,我们不能不考虑这层因素啊。”
“我倒不在乎多吉林,但他和热振扯上了关系,有点儿麻烦。”
“热振对我们逮捕江村一伙是什么态度?”
“没态度。我昨天去热振佛邸禀告整个事件,他只听不问,后来,竟然打起盹来。”
“热振不感兴趣?”尼玛奇怪地问。
“热振管家向我透露,摄政王这些天正在修炼密宗,心遨宇宙,体亏力乏。我只好劝他多多休养,便退了出来。”
“热振自打来到拉萨,主要心思是在二件事儿上,一是寻访拉萨佛爷的转世灵童,观湖打卦,忙得不亦乐乎;二是修炼佛法,诵经礼佛。好像他对拉萨各宗各派的政治角斗敬而远之,可能……跟他没有从政经验有关吧。”
“也许吧。十三世拉萨说过,五世热振异常灵慧,应该不是等闲之辈。要么,他是明哲保身,静观其变。要么……他就是大彻大悟之人,脱凡弃俗。”
“这么说来……多吉林今天突然闯过来,与热振没有什么联系。”
仁钦站在金鹿法轮的一侧,望着远处的布达拉宫,意味深长地说:“应该没有。”
扎西被押回了牢房,天色渐渐昏暗下去。他从小窗户里望着布达拉宫,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抑制不住,跑到牢门前,疯狂地砸门,大声叫道:“白玛……,白玛……”
一个板凳飞过来,咣地砸在他面前,扎西大惊,安静了。藏兵大爷似的躺在椅子上,骂骂咧咧地说:“再喊!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兄弟,白玛公子呢?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扎西问。
藏兵瞄了一眼牢门内的扎西,眼睛一亮,他起身过来,盯着他的手。扎西马上明白了,将手指上的戒指退了下来,递给他。藏兵用牙咬了咬,喜笑颜开地说:“早孝敬我不就完了。你就别惦记那傻小子了,代本老爷派人把他送回家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和你家少奶奶削爵为奴,指不定卖哪儿去啦。”
“噶厦要抄德勒府?”扎西惊讶地问。
“别急,快了。……可惜了了,你家少奶奶细皮嫩肉的,想一想都让人流口水,谁要买了她非得舒服死。”
这时,仁钦带着一伙人进来,几个看守马上从各自的位置上跳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仁钦管家走在最前面,他命令道:“把牢门打开!”
藏兵屁颠屁颠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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