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哟,咱干的是造孽的活儿,可心得行善啊。”
格勒坐下来,四下打量着。
“二少爷,看这架势,有事儿?您尽管吩咐。”守狱长殷勤地说。
“你现在待得挺素的,给你送些酒肉。”格勒说着,拿出一张银票推到守狱长面前。
“哎哟哟哟,这话怎么说啊。一百五十块银圆。你是让我放人吧?”
“对,不是抓了两个人吗,一个叫汪丹,一个叫洛丹。你想个办法,放了。”
“哎哟哟哟,二少爷,别人我敢放,这两个人是刺杀仁钦噶伦的重犯,我要是给放了,噶厦政府知道了,我的小命就没了。”
“你有胆有识,又精明,爱做善事儿,哪有办不成的理儿。”
“这事儿,我可不敢。哎哟哟哟,我们一家老小指着我过日子呢,我要是没命了……”
格勒打断他;“你就别哎哟啦。”他又掏出一张银票递到他手上。
守狱长见又是一百五十块银圆,马上变了嘴脸:“哎哟哟哟,我不是这意思。我们都是同事、好朋友,我不帮忙不好意思,你容我好好想想。”说着,赶紧把银票揣了起来。他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对格勒耳语起来。
格勒笑了,叫道:“妙计,妙计!”守狱长送走了格勒,就向尼玛大人作了汇报。
尼玛不敢耽搁,直奔仁钦府。仁钦噶伦听完尼玛的叙述后,来到宗喀巴大师的唐卡前,上了三炷香,然后回过身来说:“来救他们的是土登格勒?”
“确实是土登格勒,他送给守狱长三百块银圆。”尼玛说。
“还真下血本,这两个小喽啰值这么多钱吗?”
洛桑报仇心切,狠狠地说:“爸啦,既然土登格勒出来活动,我们就把他抓了,一审就知道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
仁钦顾虑重重地说:“土登格勒可不是德勒噶伦。德勒噶伦自恃深得拉萨佛爷的信任,处事专断,得罪了不少同僚,大家对他早有反感,我不过是摧枯拉朽而已。土登格勒就不同了,他在拉萨僧俗官员中广有人缘。听说这次仲吉夏宴,郭察大人就收了他不少银子,才办得如此风光。雍丹府和德勒府、雪康府、帕拉府都是圈套圈的亲戚,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也奇怪,土登格勒怎么会跟雪域同志会搅在一起?”尼玛嘀咕。
“这小子藏得也太深了,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洛桑说道。
仁钦打断他们,分析说:“不可能。同志会是想推翻我们噶厦政府,像孙中山推翻清王朝一样,要在拉萨搞‘辛亥革命’。这都是那帮穷鬼干的事儿,土登格勒是大贵族,参与这种事儿,他脑子莫非让羊尿泡了。他一定是受人之托,托他来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喇嘛。”
土登格勒来到德勒府告诉扎西,守狱长答应今晚放人。让他派人去朗孜厦外面接应,人一出来,马上接走,连夜出城。扎西感谢地说:“格勒,我还一直担心,怕此事不成,牵连于你。”
“你是说,我怕仁钦?”
“毕竟他在噶厦中是最有权势的噶伦。”
“时代变了,热振活佛已经当了摄政,对仁钦的权势有所制约。我要利用这件事儿给仁钦点颜色看看,也确立我们雍丹府在拉萨的地位。姐夫,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格勒意味深长地说。
“没想到,你想得那么深远。”扎西欣赏地看着他说。
“胆小怕事,摇尾乞怜,人家永远不会把你当成一股势力,你的腰杆也就挺不直,在拉萨的贵族圈子里也就永远没有说话的份儿。对了,姐夫,这些钱你收回去。”格勒说完,把两张银票交还给德吉。
扎西意外:“这是怎么回事儿?”
格勒笑着说:“打发几个小鬼,用不了那么多钱。只花了三百块银圆。”
“三百块银圆?……还是妹夫在市政衙门里面子大。”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让扎西始料不及。他开始在心里制订整套的营救计划,这个计划要周密,既能让汪丹和洛丹脱险,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夜深了,守狱长灌醉了两个守狱的狱卒,然后走进监狱的牢房。他看见汪丹和洛丹扣在四人木枷上,躺也躺不下,动也动不了。他凑近两个人,小声地说:“进到朗孜厦的人,没几个能囫囵个出去的。你们俩命好,造化。”他边说着,边打开了木枷上的铁锁。
汪丹和洛丹有些发蒙,不知所措。守狱长把木枷打开后,汪丹和洛丹起身,由于被锁得时间太久,他们下肢麻木,有些站不起来。
“站起来……活动活动……跟我来。”守狱长催促。
汪丹和洛丹反应过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守狱长来到了门口。守狱长叮嘱道:“你们俩快跑吧,出了门往后院去,后院墙根放着一个梯子,你们从墙上翻出去。”
汪丹和洛丹听明白了,拔腿就走。他们跑到朗孜厦监狱的后墙处,找到了梯子,爬了上去。汪丹从墙上探出头来,四下张望。街上空旷,只有两名执更的警察在巡街,等他们过去了。汪丹拉着洛丹跳下墙去。两人跌坐在地上,汪丹脚崴了一下,疼得直叫。洛丹四下张望,见没有人接应,问道:“我们去哪儿啊?”
汪丹抬头看了看说:“那边有条胡同。”洛丹扶着他,快速朝胡同走去。
此刻,郎孜厦监狱楼上的房间里,仁钦和尼玛、洛桑从窗户里朝下望着,他们一直在监视着街上的汪丹和洛丹。洛桑看着他们消失在胡同里,不解地问:“怎么没人来接应?”
仁钦说道:“你以为那个喇嘛是傻子,他要来接应倒是怪事儿。等着让你抓个正着?”
“可那两个小子跑了。”
“这雪域高原都是我佛的领地,他们能跑哪儿去。我的判断是对的,那个喇嘛的确不是等闲之辈,我们遇到对手了。”
德勒府的客厅里静得怕人,连汽灯吱吱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德吉站在窗口,一直向外面张望着;扎西坐在卡垫上,显得不紧不慢;旺秋直看手表,忧心忡忡。
扎西看了看旺秋,打破沉默:“旺秋,你那鼻烟……拿来我尝尝。”
旺秋不情愿地把鼻烟壶递给了扎西。扎西把玩了一会儿,倒出鼻烟,吸了一下,过瘾,打了一个喷嚏,说道:“不错啊,内画,这是直隶府产的,哪儿搜刮来的?”
“是当年德勒老爷赏奴才的。少爷,已经过三更了,按约定他们应该出来了,刚珠怎么还没接回人来。”旺秋不安地问。
“你是大管家,沉住气。”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能出什么事儿啊,刚珠到甜茶馆喝茶去了,打听打听这两天拉萨城里又出了什么奇闻异事。”
“他没去朗孜厦监狱?”
德吉也有些意外,从窗口走开,问道:“你没让刚珠去接人?”
扎西明知故问:“接谁啊?”
德吉恼了:“我担惊受怕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旺秋赶紧帮腔:“对啊,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扎西冷静地说:“管家老爷、少奶奶,你们想想,格勒花三百块银圆就把他们俩救出来了,太容易了吧?他们俩可不是一般的坑蒙拐骗的马匪流寇,他们是刺杀噶伦的要犯。这么轻意就把他们放了,你不觉得其中有诈吗?”
旺秋惊呼:“对啊!”他拍着扎西肩膀,说道:“你真是聪明透顶,朗孜厦怎么会放他们呢,一定是个圈套。”
扎西打掉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注意分寸,我是少爷,你是奴才,让下人看到多不好。”
旺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抢过自己的鼻烟壶。
汪丹和洛丹跑过几个胡同,才收住脚。他们发现一个空旷的大胡同里,只有两个康巴汉子喝得烂醉,躺在街上,他们身边拴着两匹高头大马。两个人摸了过去,准备偷马,他们刚把马缰绳抓到手里,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汪丹一下。
汪丹吓了一跳,回头望去。一个穿着棕色藏便服的男人望着他们,说道:“汪丹,是德勒少爷派我来的,快跟我走。”汪丹和洛丹都很紧张,但还是跟着他进了一个小胡同。躲在另一角落里两个穿着黑氆氇的人,此时现身出来,开始跟踪前面的三个人。
“棕藏装”领着他们穿过脏乱不堪的院落,七拐八拐才从一片断墙处走过去。“棕藏装”对他们说:“今天晚上是个圈套,有埋伏,你们跟紧了!我们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他领着汪丹和洛丹又走了很久,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然后叮嘱他们说:“你们先躲在这个院子里别出去,等外面风声不紧了,我来接你们去德勒府。”
汪丹一听德勒府,明白了,高兴地说:“大兄弟,你告诉扎西,我们在里面什么都没说。”
“棕藏装”笑了:“好,我告诉少爷。”他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准备走。
洛丹问道:“你什么时候还来?”
“等天亮了,我弄些吃的喝的,给你们送来。千万记住,哪儿都不能去。”“棕藏装”说完,走出院子,他左右看了看,胡同里静无一人,他快步地走了。两个黑氆氇再次现身,他们确定了这个院子,也确定了“棕藏装”离开的方向,便朝胡同的另一端快速地跑去。在院子斜对面的小楼上,那两个喝醉的康巴人一直注视着胡同里发生的一切,他们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伙人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大昭寺的噶厦议事厅里正在开早朝政务会。仁钦、尼玛、郭察等高级官员在商讨汪丹和洛丹出逃的事情,大家群情激奋,不明白这两个重犯怎么能从朗孜厦越狱,现在是刺杀仁钦噶伦,下一个不定刺杀谁呢,他们一天不抓回来,就一天不得安宁,应该派警察,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地搜捕……
郭察也很气愤,他说道:“这件事儿一定要追究下去,对玩忽职守者严惩不怠。”
尼玛有些沉不住气,头上的汗下来了。
仁钦圆场说:“也不能全怪市政衙门,那两个人是亡命徒,守狱长的脑袋被砸了一个大口子,捡了一条命。全城搜捕是必要的,尽快把人抓回来,查出在外面接应的人,找出他们背后的主谋。”
这时,洛桑匆匆进来,他在仁钦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仁钦起身,随洛桑出了议事厅。他们上了大昭寺的屋顶,屋顶上的双鹿法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仁钦边走边说:“我早就料到那个喇嘛就是其美杰布。”
“这下好了,新账旧账一起算。”洛桑得意地说。
“只要德勒少爷出来救那两个人,他们就是同党。到时候,他就是有一千张嘴,到了噶厦的公堂,也很难择清自己。”
“爸啦,如果像昨天晚上一样,他坐视不管呢?”
“不会,三百块银圆都扔那儿,他想救,只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
忽然有个人影在他们侧面的屋角一晃,不见了。仁钦机警地喝道:“什么人?”
洛桑马上狂奔过去,只看到一个人穿着黑氆氇的背影,匆匆下楼消失了。仁钦也赶了过来,他突然听到有金属滚落的声音,一个转经铜筒从屋檐上滚下来,摔在了他们的脚下。仁钦捡起转经筒,不解地看着四周,他摇动几下,感到里面是空的,于是拧开了经筒,里面竟露出一封信。他拆开藏纸写的书信,看罢,递给洛桑。洛桑看完,面带喜色。
“你马上启程,带上两名信得过的奴仆,快去快回。”仁钦说。
“爸啦,您放心,我快马加鞭,一定把他们带回来。”洛桑信誓旦旦地说。
汪丹躺在小院的角落里,已经饿得浑身发软。洛丹实在挨不住,屋里屋外地乱转。汪丹烦躁地说:“你别在那儿转悠了,我本来就晕,你越转,我越晕。”
洛丹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扎西喇嘛自己当少爷去了,现在可能正喝着肉粥,吃着肉包子。他把我们扔在这儿就不管了,也不来送药,也不来送吃的。”
“你就别骂了,我在想,送我们来的那位大兄弟,他是不是出事儿啦?”
“也说不准,他回去被抓啦?不能够啊。”
“谁知道呢。我们越狱了,这两天也没见藏兵搜捕,太安静了,不正常。”
“要不我出去探探风儿。”
“算了,你一露头,非把警察招来。”
“那我们也不能在这儿等死啊,都两天了。扎西再不来,我们饿也饿死了。”
“再等等,咱们熬过今天,等到后半夜,要是还没人来,我们就去德勒府看看。”
两个人熬到了后半夜,“棕藏装”还是没有来,他们只好奔向德勒府。汪丹和洛丹在德勒府不远处的街口停住脚步,鬼鬼祟祟地朝正门观察。他们发现德勒府非常安静,两个人放心了,向大门靠近。
他们哪里知道,在德勒府对面的院落里埋伏着十几名藏军,藏军透过门缝,看见汪丹和洛丹正朝德勒府大门走去。观察的藏军向军官禀报:“他们来了,到了德勒府门口。”
军官发号施令:“听我命令,等那两个革命党进了德勒府的大门,我们就包抄过去,要人赃俱获!”全体藏军蠢蠢欲动,严阵以待。
汪丹和洛丹来到德勒府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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