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站着讲就行了。”
“您有什么事呢——?”
“我刚才应该说过了,我是为了相机而来。”
“哈哈……”
“另外,我在想,是不是能够和把它拿来的佝塔姆,跟它的主人Bisālu sāp再见一面。”
“果然是和那台相机有关啊。”
马尼库玛说。
“——”
“先生,请您告诉我。那台相机究竟有何来历呢?我现在仍对这一点很好奇。”
“抱歉,我不能说。”
“喏,那台相机果然是有不可告人的隐情吧?”
深町把马尼库玛的那句话当作耳边风。
“从之前的样子来看,你好像认识Bisālu sāp和安伽林吧?”
“哈哈——”
“如果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的话,我会付你钱。”
“原来如此。”
马尼库玛的眼神中带着狡猾的光芒。
表情忽然为之一变。
“我想,我大概能够回应您的希望。但我的意思不是我现在知道他们在哪,但应该查得出来吧。可是——”
“可是什么?”
“怎么样?您要不要和我合作呢?”
“合作?”
“先生,您一个人对吧?虽说是要找人,但在尼泊尔,一个人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我想,在这件事情上,我能够提供您各方面的协助。”
“怎样的协助?”
“就是我能够帮得上忙,让那台相机再次回到您手上。这种话自己说好像在老王卖瓜,但关于这种事情,我可是很可靠的人。”
“所以呢——?”
“欸,我倒不是要跟您谈条件。”
马尼库玛瞄了深町一眼,马上移开视线,然后又看着深町。
“我会设法让那台相机再次回到您手上,但是相对地,能不能告诉我个中原委呢?否则的话,假如我毫不知情地帮忙,让那台相机回到您手里,您因此而获得某种利益,我岂不是亏大了吗?所以我想得到那份利益当中的一部分,作为正当的报酬。”
马尼库玛目不转睛地说。
他语气坚定。
意思是替自己弄到相机,但要付钱给他。
否则的话,就告诉他个中原委。
如果告诉他个中原委——
深町心想:马尼库玛就算得到相机,恐怕也不会把它交给自己。
说不定不管自己告不告诉他个中原委,马尼库玛都想先把那台相机弄到手再说。不,他是百分之百想把它弄到手。
那不见得是合法的做法。
上次,马尼库玛之所以返还那台相机,是因为受到Bisālu sāp的威吓。Bisālu sāp有威吓他的理由。因为Bisālu sāp知道马尼库玛在非法贩卖赃货。Bisālu sāp也知道相机在马尼库玛手上。
然而,假设这次相机在Bisālu sāp手上,非法夺取它时做得天衣无缝,不晓得是谁干的,马尼库玛就没有性命之虞。
即使Bisālu sāp再上门兴师问罪,马尼库玛也能抵赖。
自己是否告诉了这个男人不该说的事呢——?
深町开始后悔踏进这家店了。
说不定会因为自己而危害到羽生丈二。
“我纯粹是个人对那台相机感兴趣。对其他人而言,那真的一点意义和价值也没有——”
“是。”
“如果你拿给别人的话,卖不了好价钱的。”
“是。”
“你不必把那台相机弄到手。你只要替我调查Bisālu sāp现在在哪里就好了。我会针对这件事付你报酬,但除此之外的事,用不着你鸡婆——”
深町如此说道。
两、三天后,我会再来——深町如此告诉马尼库玛,便离开了店。
6
离开店之后,随着步伐前进,强烈的不安渐渐在深町的脑海中扩散开来。
姑且不论马尼库玛在加德满都的黑社会中“人面”有多广,但他确实和黑道有关系。
若实力雄厚,应该不可能亲自站店,所以虽说有关系,也不可能对黑道具有强大的影响力。
然而——
为了慎重起见,要换饭店吗?
深町如此思考。
不,就算换了,只要住在饭店,条件是一样的。
只要住在饭店,自己的住处大概迟早会被他找到。是可以每住一晚就换饭店,但尽管如此,大概也会在哪里被他的眼线发现吧。
之前马尼库玛从饭店房间偷走了相机。
如今,说到会遭窃的物品,就只有现金,以及自己使用的相机器材。
现金自己随身带着走,摄影器材则拜托西游旅游的斋藤,寄放在上了锁的办公室里。自己现在随身带着走的是,一台相机和一支连接在机身上、能够从四十毫米调到八十毫米的变焦镜头。
没必要换饭店。
斋藤透过关系,替自己在皇宫附近找到一间便宜的饭店。
住一晚约八百日圆左右。房间虽小,但是个人房,而且门能上锁。
房内有简陋的小茶几和夜灯。
不附餐点。
厕所和淋浴间共用。
条件算是差强人意。
如果做好心理准备,要在青年旅馆和别人同住一间,更便宜的房间多的是,但是这么一来,就无法随性做私人的事了。
深町发现,自己离开“Sagarmatha”之后,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如果按照预定行程,原本打算直接去找“迦尼萨”。
北滨说他和长谷走在一起时,长谷看见了从“迦尼萨”走出来的安伽林。
和北滨交谈时,深町问他:你为何知道“迦尼萨”这家店的名字呢?
“咦,为什么呢?”
北滨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
“对了对了,因为广告牌上画了那尊象头神明的画,上头以罗马拼音写着‘Ganesa’——”
“迦尼萨”原本是印度教的神明。
拥有象头人身,梵名是“Nandikesivara”。祂是湿婆神的眷属,别名为伽那婆提·毗那夜迦。
祂是阻碍的创造者,也是阻碍的消除者,乍看之下,拥有矛盾的性格。若想到湿婆神也是拥有创造和破坏这两种截然不同性质的神明,以印度的逻辑来说,倒也并非不合理。
祂被纳入佛教,成为佛教的守护神之一。
在日本,是密教中人称圣天、欢喜天的神,其神像经常以两尊面对面交合的姿态呈现。这个欢喜指的不是性爱的欢愉,而是源自“甜美糖果”的欢喜,但基于这个“欢喜”,也有被人信仰为性爱之神的一面。
那家店应该在因陀罗广场或那附近路上的某个地方。
即使回饭店,也没事可做。
深町心想,先确认店的所在位置也无妨。
他下定决心,朝因陀罗广场举步前进。
7
深町马上就找到了“迦尼萨”。
他从塔美穿过大溪地广场,朝因陀罗广场走去,阿卡喜拜拉弗神庙位于那条路和因陀罗路交会处的右手边。从右手边果然还有一条小巷在那里交会,那家店就在那条小巷的中间。
快到因陀罗广场前时,不经意地往右边的小巷一看,那面招牌便映入了眼帘。
那家店位于隔着马路与神庙相对的那排房舍中,从阿卡喜拜拉弗神庙交叉处算来第五间。
招牌在店门口上方。
木板的左边画着圣天迦尼萨的画。历经风吹日晒,颜料已经褪了色,但确实是迦尼萨。
那幅画的旁边以罗马拼音写着:
Ganesa
深町马上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因为那是专门服务外国人的店。
一家登山用品店。
和“Sagarmatha”一样,但商品看起来更加齐全。
登山背包和睡袋一直挂到马路上。
外国登山队离开尼泊尔时留下来的物品、卖掉的物品,在这里大概都会当作商品陈列。
深町站在小巷和因陀罗广场交会口,从斜角注视“迦尼萨”。
然后——
正要迈步走向“迦尼萨”时,一个男人从店内走了出来。
一个肤色黝黑、个头矮小、身材结实的老人——
头发中夹杂着白发。
是那人。
将近半年前,在加德满都遇见的男人。
和Bisālu sāp——人称毒蛇的羽生丈二——在一起的男人。
安伽林。
深町不禁将身体躲在神庙后面。
从神庙后面看过去,安伽林从店内缓缓走出来,背对深町举步前进。
他背上扛着背架。背架上绑着四瓶氧气瓶。
海潜时,潜水者也会背着气瓶,但瓶中装的基本上是空气,不是氧气瓶。
然而,登山时背的气瓶是氧气瓶。瓶中装着氧气。使用时,混合空气和氧气呼吸。
他背着的是登山用的氧气瓶。
为何背着氧气瓶?
深町如此心想。
准备氧气瓶,意味着:和安伽林有关的某个人,接下来要去爬喜玛拉雅山的八千公尺高峰。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深町观察了四周几秒钟。
确认安伽林有没有同行者。因为那名同行者说不定有可能是羽生丈二。
看样子没有同行者。
深町有些犹豫。
与其进入“迦尼萨”,不如看安伽林要去哪里,直接跟踪他。因为羽生丈二说不定在安伽林要去的地方。
深町跟在安伽林身后迈开步伐。
不过话说回来,多么巧合啊。
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安伽林。
然而,仔细想想,这并非完全的巧合。
北滨和长谷一起看见安伽林从这家店走出来,虽然是揣测,但长谷说不定后来和羽生丈二见了面。
假如他们见了面,安伽林就是关键人物。
隔天或再隔天——长谷大概一个人又来到这间“迦尼萨”。于是,再次见到了安伽林。正因为见到了安伽林,所以长谷八成透过他,见到了羽生丈二。
有这个可能。
换句话说,安伽林十分频繁地进出这家店。
深町也认为,大概能在“迦尼萨”得到一些资讯,知道安伽林的下落,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这并非完全的巧合。
然而,幸运倒是事实。
深町保持距离,跟在安伽林身后。
安伽林在卡雅路走到底右转。
如果继续前进,就会走到通往查特拉巴蒂广场的路。
相较于因陀罗广场一带,查特拉巴蒂广场的人少了一半。
这时——
后方有人对深町说:
“Garnosu,先生。”
Garnosu——相当于日语的“不好意思”。
深町停下脚步回头。
他不认为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向自己搭话,看见站在眼前的男人,明白他似乎是认错人了。因为那名男人看见深町,微微一笑。
一秒钟后,深町想起了那名男人是谁。
他是不久前在杜巴广场的神庙底下见过的男人。
或许是赌博输光了钱,在一旁看伙伴们玩纸牌的男人。
“先生,真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男人说。
“Ek chin parkhanos——”
等一下——
深町对男人说,回过头去寻找安伽林。
然而——
前一刻正在前方二十公尺左右处,朝查特拉巴蒂广场而去的安伽林,身影消失了。
完蛋了——
深町快步朝查特拉巴蒂广场跑去。
不见他的行踪。
深町试着站在查特拉巴蒂广场入口,那里熙来攘往的尽是生面孔,没有安伽林的身影。
连同深町自己走过来的路在内,有六条路在那里交会。
安伽林走进了其余五条的哪一条路呢?
或者是进入广场前左右的哪一户人家呢?抑或是走进了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可称之为道路却太过狭窄的狭缝中呢?
不知是刻意或巧合,总之安伽林的身影在那里完全消失了。
“先生,你怎么了吗?突然跑了起来——”
从后面追上来,和深町并肩而立的男人说。
“哎呀,我以为看见了认识的旅客,看来似乎是我认错人了——”
深町撒了个谎。
对这个男人说实话也没用。何况,这个男人说不定知道自己在跟踪安伽林,为了阻碍自己,才故意向自己搭话的。
“抱歉。对了,你有什么事?”
深町问道。
“刚才,先生你说的那件事啊。”
男人说。
“你知道什么了吗?”
“算不上是知道什么。我只是想立刻告诉你一些我想到的事。毕竟我没钱赌博,而且闲得发慌——”
“所以呢?”
“既然这样,关于那件事,有个人知道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是指?”
“他就不肯告诉我啊。我想,那家伙大概是怕我擅自告诉你那件事,一个人把钱独吞。”
他说的是真的吗?
深町霎时心想。
“欸,我本来是想,明天你来的话,要告诉你这件事。结果刚才想走回杜巴广场,正好在那里看见了你。与其明天和伙伴一起见你,不如像这样两人单独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