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过电话。你办公室的人说你病了——你听起来很不好。”
“跟我说会儿话吧。”
“我当然要跟你说话。你以为我打电话找你干吗?你怎么了?”
“是流感。”他说。
“你要去看病吗?……你在听吗?我说你是不是要去医院?”
“你大一点声。”他在抽屉里乱摸着,又打开另一个抽屉。
“我们的线有杂音吗?D,你不应该在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待着。”
“让她今天晚上来照顾你。”
多拉德慌忙用手捂住听筒,可晚了一步。
“老天哪,刚才是什么声音?你正和什么人在一起吗?”
“是电台,我按错键了。”
“嗨,D,需要我请个人帮忙吗?你听起来并不像发烧。我还是自己去吧。我让玛西娅在午饭时把我带到你那里去。”
“不。”钥匙在抽屉里一卷皮带下面。他拿到钥匙了。重新回到厅里,手里拿着电话。“我挺好的。我会不久就见到你的。”咝音几乎将他绊倒了。他冲下楼,电话线从墙上被拽落下来,电话听筒掉到了楼梯下。
一个疯狂的愤怒的叫喊:“到这里来,狗脸。”
到了地下室。在炸药盒的旁边的箱子里有一只皮包,里面装满了现金、信用卡、不同名字的驾照、他的手枪、刀和短棍。
他抓起皮包,冲向一楼,迅速地经过楼梯口,做好了与巨龙搏斗的准备。他钻进车,迅速地开动,车子在沙石路上像蛇行一样左冲右撞。
到了高速公路上他才放慢下来,把车靠到路边,呕出了黄色的胆汁。恐惧消失了一点。
在规定的速度下行驶,在转弯以前老早车就开始闪灯。他小心地向机场驶去。
39
多拉德在距离布鲁克林博物馆还有两个街区的地方让出租车停下来,付了车费。他徒步向博物馆走去。慢跑锻炼的人经过他身边,向希望公园跑去。
站在马路中心的安全岛上,离艾尔特地铁站很近,他得以细细地端详这个希腊文化新兴时期的建筑。他从来没有见过布鲁克林博物馆,不过他看过宣传册。在他第一次发现《红色巨龙与披着阳光的女人》的图片时,他向名称写在图片下面的布鲁克林博物馆订阅了画册。
世界上伟大的思想家的名字,从孔子到狄摩西尼,都被刻在入口处上方的石头上。这是一座很雄伟的建筑,有植物园在旁边,是适合巨龙蟠卧的建筑。
地下通道在街道的下面震动,让他的脚跟有麻刺的感觉。空气中飘浮着格栅上的浑浊气味,也夹杂着他胡子上的染色剂的味道。
离闭馆只有一个小时了。他过了马路进去了,把皮包交给入口接待处。
“接待处明天开门吗?”
“博物馆明天闭馆。”服务员是个枯槁的女人,穿着一件蓝色的制服。她转过脸去。
“明天来参观的人,他们用接待处吗?”
“不。博物馆要关门,接待处也不开。”
太好了。
“谢谢。”
“不客气。”
多拉德在一楼大洋洲厅和美洲厅里的巨大的玻璃容器间慢慢走着——西北岸的印第安人的安第斯山陶器、原始的带刃的武器、人工饰品和狰狞的面具。
离闭馆只有四十分钟了。没有什么时间来检查一楼的地形了。他已经知道安全出口和公用电梯在哪里。
他上到第五层。他可以感觉到现在离巨龙很近了。他现在还好——不会拐进一个拐角后突然碰到他。
巨龙不在公众展示之列。这幅画自从拿到伦敦泰特美术馆展出回来以后就被封存起来了。
多拉德在电话里得知《红色巨龙与披着阳光的女人》几乎很少展出。它已经有近二百年的历史了,而且是幅水彩画——光线会使它退色的。
多拉德在阿尔伯特·比兹塔特的《落基山脉的罗莎莉山中的风暴》(1866)的画前停下来。在那里他可以看到“油画学习与收藏部”的锁着的门。那里就是巨龙待的地方。不是复制品,不是照片,是真的巨龙。这是他明天要去的地方,他已经订好了约会。他在第五层来回地走,走过悬挂着肖像的走廊,却没有看任何画,他只对出口感兴趣。他找到了紧急出口和主要的楼梯,然后对公用的电梯做了记号。
保安都是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子,脚上穿着厚底鞋,多年来习惯于站立在那里。他们都没有带武器,多拉德注意到了。在大厅里的一个保安有武器,也许他是个警察。
从公共演播系统中传出闭馆的通知,他到一楼取回了自己的皮包。
多拉德站在人行道上这个充满寓意的布鲁克林先生的人像下,看着从博物馆里出来的人群拥入这个适意的夏天的夜晚。
慢跑锻炼的人停下来,等着往地铁站去的人穿过马路。
多拉德在植物园里待了几分钟,然后他招手叫了辆出租车,给了司机一个他在黄页上找到的商店的地址。
40
星期一晚上九点格雷厄姆在芝加哥他住的公寓门外放下手提箱,在兜里掏钥匙。
他在底特律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雅各比太太搬家前做过义工的一家医院访问在职职工,查看就业记录。他想找到一名流动的医务人员,在底特律和亚特兰大,或者在伯明翰和亚特兰大都工作过,并且有可能有一辆面包车和轮椅。这个人在潜入两个家庭作案之前看到过雅各比太太和利兹太太。
克劳福德认为这种调查是浪费时间,不过他还是放手让他去做了。克劳福德说对了。可恶的克劳福德。他总是对的。
格雷厄姆可以听到里面电话在响。钥匙被裤兜里的线头缠住了,等他拽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根长线。硬币从裤子的夹层里跑出来落了一地。
“操他妈的。”
他刚走到屋子的中间时电话铃停了。也许是莫莉在给他打电话。
他打电话到俄勒冈。
威利的祖父接电话的时候嘴里还吃着东西。在俄勒冈现在还是晚餐时间。
“就请莫莉吃完饭给我回电话吧。”格雷厄姆告诉他。他正在冲淋浴,眼睛里进了洗发水泡沫,电话铃响了。他冲了冲脸,头上还滴着水就跑去接电话,“你好啊,甜心。”
“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我是伯明翰的拜伦·麦特卡夫。”
“噢,对不起。”
“我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你关于奈尔·雅各比的说法对了,他把那些东西拿走了,已经把它们毁掉了。不过我用搜查到的房间里的毒品威胁他,他告诉了我一些实情。这是坏消息——我知道你希望是‘牙仙’偷的并且在黑市卖掉了。
“好消息是确实还有一些胶片,我现在还没拿到。奈尔说在他汽车的座位底下有两片胶卷。你还是希望看到它们的,是不是?”
“当然了,我要。”
“他的好朋友兰迪在用那辆车,我们还没有找到他,不过不会太久的。我把胶片通过最早的航班快递给你,然后打电话通知你,好吗?”
“好的,那就太好了,拜伦,谢谢你。”
“没问题。”
莫莉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好正要睡着。在两个人都告诉对方自己很好以后,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威利过得很快活,莫莉说。她让他过来道了晚安。
威利除了“晚安”可有更多要说的话。他兴奋地告诉威尔,爷爷给他买了一匹小马。
莫莉并没有告诉格雷厄姆这件事。
41
布鲁克林博物馆在每周的星期二对公众闭馆,但对艺术课学生和研究人员是开放的。
博物馆对高层次的学者来说是个绝好的学习场所。这里的职员们都很博学而且热情;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允许研究者们通过预订约会在星期二来观摩不对外展出的作品。
弗朗西斯·多拉德在周二下午两点刚过的时候从艾尔特地铁站口出来,他把自己装扮得像个学者:拿着一本笔记本,一份泰特美术馆的手册,腋下夹着一本威廉·布莱克的传记。在他衬衫里藏着一把九毫米口径手枪,一件皮面的粗头短棍和一把剃须刀一样锋利的切片刀。这些武器紧贴着他的平平的腹部,中间用一个弹性绷带隔着。一块浸透了氯仿的布封在了一只塑料袋里,放在他的衣兜里。
他的手上拎着一只新的吉他套。
在公园东路的中心位置、地铁出口的附近有三部投币公用电话,其中一部被偷走了,其他两部还能用。
多拉德往里面投硬币直到他听到莱芭说:“你好。”
他可以听到除她声音以外的暗室的噪音。
“你好,莱芭。”他说。
“嘿,D。你觉得怎么样了?”
两边过往的车辆让他几乎听不到莱芭的声音。“还好。”
“听起来像是在街上的电话亭里。我以为你在家养病呢。”
“我想待会儿再跟你聊。”
“好吧。一会儿打电话给我,好吗?”
“我想……见你。”
“我想让你见我,可今晚不成,我得加班。你会打电话给我吗?”
“我会的。如果不出……”
“什么?”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真的希望你赶紧好,D。”
“我知道,我会的。再见……莱芭。”
好的。恐俱从他的胸骨传到腹部。他按捺住恐惧,过了马路。周二进布鲁克林博物馆的入口是右边的一个小门。多拉德在四个艺术系的学生后面进了门。学生们把背包和书包拿下来立在墙边,掏出他们的月票。门卫站在桌子后面检查票。
轮到多拉德了。
“你订了约会了吗?”
多拉德点了点头。“油画研究部,哈帕小姐。”
“请在这里签个到。”门卫递给他笔。
多拉德用他自己的笔签了“保罗·克雷”。
门卫拨通了楼上的分机。多拉德背对着桌子,端详着挂在入口处的罗伯特·布卢姆的一幅画,名叫《葡萄收获节》。门卫在电话中确认了约会。从多拉德眼睛的余光里看到了大厅里的另一名保安。对,就是持枪的那名。
“大厅后侧挨着商店有一个长椅在主电梯旁,”门卫说,“请在那里等一下。哈帕小姐会到那里接你的。”他递给多拉德一块粉白相间的塑料胸牌。
“我可以把我的吉他留在这里吗?”
“我会帮你看着的。”
不开灯的博物馆显得和昨天不一样。庞大的玻璃柜之间有阴影。多拉德坐在长椅上等了三分钟,哈帕小姐从电梯里出来了。“克雷先生?我是伯拉·哈帕。”
她看起来比他从圣路易斯打电话来时显得年轻。一个很聪明的女人,非常漂亮。她穿衬衫和裙子像穿制服一样。
“你打电话询问布莱克的水彩画。”她说。“我们上楼吧,我可以把画拿给你看。我们乘员工电梯,这边走。”
她带着他经过灭着灯的博物馆礼品店,穿过一个陈列着古老武器的小房间。他向四周快速地看着,并且要保持他夹带的东西不被发现。在美洲展区的走廊拐角有一部小电梯。
哈帕小姐按了电钮。她把胳膊搭在胸前,等候着。她纯净的蓝蓝的眼睛看着他的胸牌,粉色加白色,夹在他的外衣翻领上。“他给你的是第六层的证件。”她说,“不过没关系,今天五层没有保安。你在搞什么研究?”
多拉德一直在点头和微笑。听到问题,他说:“一篇关于巴茨的论文。”
“托马斯·巴茨?”
他点点头。
“我没有读过他的什么作品。你只在脚注里看到他是布莱克的赞助人。他有趣吗?”
“我刚刚开始研究。我得去伦敦做深入调查。”
“我记得国家美术馆里有布莱克为巴茨作的两幅水彩画。你看过了吗?”
“还没有。”
“赶在大部分人开始对他感兴趣之前写最好。”
他点点头。电梯到了。
五层。他有点刺痛的感觉,不过他的四肢有充盈的血在流动。很快就能见分晓了。如果事情不顺利,他也不会让他们抓到他的。
她带着他走过美国名人肖像的走廊。这不是他昨天来时走的方向,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方位。会好的。
可是在走廊里有件东西等着他。当他看到它时他站在那动不了了。
伯拉·哈帕意识到他没有跟上,就转过身。
他看起来全身僵直地立在墙上悬挂着的一幅小肖像前。她走回来,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
“那是吉尔特·斯图尔特给乔治·华盛顿画的肖像。”不,不是的。
“你可以在美元的纸币上看到相似的头像。人们把这幅肖像叫兰斯唐毛葛画像,因为斯图尔特为兰斯唐毛葛侯爵作了这幅画,以感谢他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给予的支持……没事吧,克雷先生?”
多拉德脸色苍白。这比他见到过的所有的美元上的画像都糟糕。华盛顿半张半闭的眼睛,他的装得很蹩脚的假牙从像框中探出来。上帝啊,他看起来太像外婆了。多拉德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拿着橡皮刀的小孩。
“克雷先生,你还好吗?”
回答或是结束这次行动。闯过这关。上帝,亲爱的,这太美妙了。你是我看到的最脏……不。
得说点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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