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福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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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作品精选-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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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政治高度,你自己也会悄悄往政治高度上升。

自然,这天晚餐虽然夏雨炒的血浆鸭相当不错,方浩却食之不甘,味同嚼蜡。夏雨弄清方浩胃口不好的原因后,也唉声叹气,吃了两只翅膀就放下了碗筷。一家三口的饭都吃完了,一钵鸭肉仿佛还是原样。

饭后两人动手清理餐具,给小孩检查作业,然后把小孩安顿到床上,接着就没别的事可做了。看了几分钟电视,实在没有意思,干脆把开关揿掉。两人呆坐了一会儿,夏雨叹息一声,先开了口,她说:“我记得咱家的存折也上过2万,要不是买房子、搞装修,或许也不至于这么紧巴。”

方浩把垂着的头往上抬了抬,不经意就瞥见了夏雨脖子上那根伪品金项链,心头不觉愈加沉重。心想自己也真不中用,老婆跟自己生活了十年了,连给她买根金项链都买不起,真枉做了半辈子的男人。于是苦笑道:“只怪我不会偷不会抢,要会这两样本事,晚上出去一趟,便什么都解决了。”夏雨说:“不偷不抢,但别的办法还是得想想,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方浩说:“有办法的话,我还不知道去想?装修房子的时候,就借过人家的钱,至今没还,现在想借都没地方借了。”夏雨说:“这样吧,我们厂里搞股份制要入股1万元,我自己去找人借,你就负责你自己的那2万。”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有人在门上重重地敲了几下。方浩起身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一瞧,不禁吃了一惊,赶忙打开门,说道:“你昨天没有回去怎么的?”

原来门外站着板栗,一身湿透,落汤鸡一般。方浩这才意识到外面下了大雨,赶忙往屋里让板栗。板栗伸着脑袋,往一尘不染的客厅里觑了觑,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昨晚我跟支书已经上了车,才记起离开财政局时忘了一件大事,所以支书先走了,让我下了车。”板栗说,“我本想昨晚就来找你的,一怕夜里不好找,二怕影响你的休息,就决定在候车室待一晚,白天再去财政局找你。不想在椅子上一觉睡过去,醒来时已是今天中午,赶快往财政局走。走着走着竟然迷了方向,好不容易找到财政局,你们已经下班,才又拐弯抹角,左打听,右打听,这个时候才找到你的住处。”

板栗一边得意地叙述着,一边伸手在黄挎包里摸索起来。最后摸出一个裹着土纸的包,一把塞进方浩手中。板栗说:“如果我不把这个包交给你,支书会要了我的小命的。”

方浩拿着纸包,却不知是什么。板栗于是笑了,抬手在仍然淌着水的额发上撸一把,闪着一对发光的眸子说道:“这是村里自种的三七。我跟支书来市里前,去过你家,你娘说你现在什么都好,就是小孙子体质弱,常患点感冒、喉炎什么的小毛病,所以我和支书就带了这包三七。你有空的时候,将三七用水泡发,切了片,用茶油炸燥,再碾成粉末,用瓶子装好,小孩喝牛奶、豆浆或是蒸鸡时撒点上去。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土办法,效果不错,你不妨试试,说不定小孩会像狗崽样健壮起来。”

之后板栗又补充道:“你看这样的大事,我昨天下午都给忘了,可能是当时你接了我们的报告,我心里太高兴的原因。”

方浩的心头不觉就热了一下。他想,真难得板栗这一番良苦用心。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感激板栗和支书他们才好。

只顾听板栗说话,方浩竟然忘了人家还湿淋淋地站在门外,这一刻才猛然回过神来,忙请板栗进屋。板栗坚决不肯进去,说:“我今晚必须赶回去,与支书说好的,明天跟他去开石山,城里基建多,石头起价,好为学校贴补一点。”

话没落音,人已转身往楼下走去。方浩欲再挽留,已来不及,只好把一包三七放到夏雨手上,拿把伞追下楼去。

外面大雨滂沱,板栗的身影已被夜色和雨幕吞没得了无踪迹。

6

购房和装修房子时,方浩曾向两位亲友借过钱,如今再向他们开口,实在不好意思。方浩只得挖空心思,在记忆里搜寻别的有钱又有可能把钱借给自己的朋友和熟人的名字,结果发现同时具备这两点的朋友和熟人实在太难找了。认识的有钱人有好几个,但仅仅认识而已,要开口向他们借钱,那等于把句话丢进水里,泡泡都不会起一个。

后来方浩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是易大顺,一个是陈建军,说不定他们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易大顺是银信酒家的老板,他和方浩是大学同学,毕业分配时两人又一同进了印机厂,还算有些交情。易大顺是方浩离开印机厂的第二年停薪留职出去开酒家的,生意由小至大,一直红火,方浩心想朝他借一两万,也许不难。于是给银信酒家打去电话,易大顺不在。便问了易大顺的手机号码,然后再拨他的手机。结果易大顺的手机总占线,方浩将电话机上的重拨键揿了好几回才揿通。

问清是方浩后,易大顺那股亲热劲就别提啦,在那头嚷道:“原来是老同学,好久没你的消息了,是不是当了局长,要给我拉生意?我一定给你10%的回扣。”方浩说:“局长没我的份儿,不过办公室请人吃饭时,我会考虑到你那里去,只是你那里太远了,有点不方便。”易大顺说:“远点没关系,打的就是,我出打的费。”

两人漫无边际扯了一通,方浩不愿老占着办公室的电话,怕别人说闲话,就把话题转换回来,说道:“你现在在哪里,我想找你一下。”易大顺说:“我正在包房里陪客,你有什么事吗?”方浩心想,易大顺也不可能把票子通过电话线路传过来,就说道:“我马上就去你那里,你别出去。”然后挂了电话。

当方浩爬上出租摩托,飙到银信酒家,对易大顺说要借钱时,易大顺的口气立刻变了样。他苦着脸说:“方老兄,你也许不知道,我这个酒家办得多么艰难,我早就想把它转让出去了。算个细账给你听,我这里一个月的房租、水电费就是10多万元,租金和工商管理费占毛收入的30%,还要支付贷款利息以及厨师和服务小姐的工资,而且各部门在这里吃饭挂的账,有些几年都收不回,我这酒家已经支撑不住了。”

方浩不太相信易大顺的话,说:“你的账只有你自己算得清,我可不是来听你算账的。”易大顺急了,说:“你不相信,我也没法,我如果说了半句假话,明天就在汽车轮子下面碾死。”他又放低声音说,“原来我户头上确有过几万余钱,都被我拿去炒股,全部套牢在那里,我只差没去跳楼了。”

易大顺那线希望断掉之后,方浩便去找陈建军。陈建军按说还是方浩母亲娘家的远房亲戚,在外面当了几年兵,三年前转业到市政府行政科弄了个副科长。这家伙脑瓜特活络,拿着公家的钱,通过广东那边的战友,弄到外国进口走私车过来转手,一台车就能赚好几万。上个月他还到财政局来办走私车的控购手续,还是方浩把他送进控购办主任的家门,说他是自己的亲戚,控办主任这才留下了陈建军那个红包。办好控购再转手的走私车自然又可多赚几万,所以事成后,陈建军在方浩面前把胸脯拍得山响,许诺说有啥事,尽管找他。方浩想起陈建军当时那个豪爽劲,估计到他手里借一两万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给陈建军家里打了几个电话,白天他家没人接,晚上的电话是他妻子接的,说陈建军去了广州,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方浩下班后跑到陈建军家,他妻子说回是回来了,但晚饭在外面陪客,可能要晚点回家。方浩想,单位里大部分的职工据说已入了股了,自己不能再拖下去,就铁了心在陈建军家等。等到10点半,见陈建军妻子连连打着哈欠,方浩不好意思了,只得起身告辞。走到街口,才想起还没吃晚饭,肚子咕噜咕噜叫得烦人,就到街边的露天排档上去吃蛋炒饭。

刚吃完饭站起身,就见街口的的士上走下一个人来,方浩不禁一阵惊喜,赶忙朝的士走过去。那人一见是方浩,叫道:“表兄怎么是你!”方浩说:“好你个陈建军,你让我等得好苦!”陈建军说:“算我罪该万死,我受罚请客,让小姐给你按摩按摩,台费和小费全包。”说着,将方浩往街边亮着霓虹灯的美容美发店推搡。

方浩把身子稳住,说:“我才不稀罕你请这个卵客,我有重要事相求,你一定得帮个忙。”陈建军见方浩的正经样,有些警觉,说:“是啥事让你等这么久?”方浩就把借钱的事和原因跟陈建军说了。陈建军闻言,沉默着不吱声。方浩的一双眼睛盯住陈建军的两片嘴唇,觉得在这暧昧的街灯下,那两片嘴唇青紫得有些怪诞。最后方浩不耐烦起来,说:“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借与不借,你都得说句话呀。”

陈建军的两片青紫的嘴唇这才动了动,说道:“这次上广州弄了三部凌志,结果在韶关被查出来,罚了整整10万,把我的家底全赔了进去,现在车子还没有转手,你能否等我把它们转手后,再借钱给你?”

也搞不清陈建军说的是真是假,但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方浩又怎好逼他?方浩只好说:“你转手要多长的时间?”陈建军说:“这个说不准,顺手的话一两个月,不顺手三五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也很难说。”方浩心里说,见你的鬼去吧,掉头走开。

大约已经超过11点,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起来,只有街两旁的夜总会、音乐厅,还有数不胜数的美容店、按摩院以及挂着旗幡的当铺,依然灯火闪亮,时有雄男靓女进出其间。方浩没兴趣关心别人的夜生活,只顾低着头无精打采走自己的路。想起学生时代,手头没钱,却从没被钱逼迫过,刚参加工作那些年,虽然厂里福利不高,只有些基本工资,也不用考虑自己是不是穷人。进财政局后,照理收入比原来多了几倍,各方面条件都好多了,竟然成了一个束手无策的穷光蛋。

方浩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脚下的步子也多了几分沉重。

这么一路走一路想着心事,不觉就到了人民医院的大门外。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心绪低沉的方浩听出是喊自己的名字,于是掉转头去。只见街边的巷口飘出一个女人的身影,袅袅娜娜,几分妖娆。

方浩一下子便认了出来,原来是曾红。

尽管曾红已过了打绿伞、着粉红超短裙的年龄,但她那飘逸的身姿依然让方浩感到那么熟悉和亲切。方浩心头莫名其妙地颤了一下,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和曾红曾有过的那段小小的旧事。那是方浩和夏雨的爱情因另一个男人的介入而出现危机的那段日子,刚师范毕业的曾红分进印机厂的子弟校,并在那个大雨将息未息的傍晚,走进方浩那伤感而又充满期待的目光。失意中的方浩立即振作了许多,两人的关系很快密切起来。但夏雨的影子一直笼罩着方浩,所以当曾红主动向方浩提出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方浩一直犹豫不决。曾红知道方浩难忘旧情,愤然与他断交,而夏雨也因那个男人的变心觉醒回头,跟方浩重修旧好。只是曾红以后好久都孤身一人,直到成了老姑娘,才勉强嫁给厂里一位工人,两年后又离了婚,至今没有再嫁。

这天深夜两人邂逅街头,自然双方都有一丝意外和惊喜。方浩暂时忘掉刚才借钱未果的不快,问曾红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曾红说她到表妹家打麻将打到这个时候,想起明天有课,不得不找人接替,自己才抽身出来。又说方浩,这么晚还在街头逗留,不怕回去当床头柜(跪)?

方浩本不想说出实情,但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做床头柜,还是为了得到曾红的同情,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了今晚的遭遇。

曾红就拿方浩开心,说:“你堂堂的财政大臣,天天不离一个财字,要用几个钱,还得这么深更半夜的在外面求人?”方浩说:“我就知道你会开心。”曾红说:“遇事开心才是福,你要我忧国忧民,我还沾不上边呢。就是忧自己,也犯不着,只要厂子没停产,学校有点基本工资打发,我就会心安理得上几节课,课余再搓几把,算是第二职业,墙内损失墙外补。”方浩说:“你永远是个乐天派,怪不得你总是这么年轻。”曾红说:“真的吗?你不是逗我开心的吧?”

方浩借着灯光,望着曾红那依然灿烂、姣美的面容,心想,她说得也许没错,杞人忧天又有何用?大约就靠的这种乐天知命的哲学,曾红才摆脱了爱情与婚姻的不幸,活得这么洒脱。方浩说:“我没逗你开心的义务,说的是真话。”曾红乐了,说:“感谢你的恭维!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恭维女人是男人的美德,我愿意为你的美德奖赏你。”方浩说:“奖赏我?”曾红说:“没错,你现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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