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月观赏着桌上的字,觉得无论是结构笔势,还是其内在神韵都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境界。他不觉感叹道:“东方校长这字真绝了,如果用这样的字提写学校图书馆名,图书馆定然增色不少。”东方白把手中狼毫放下了,摇摇头说:“你别恭唯了,我这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围绕着书法又聊了一会儿,东方白这才不紧不慢地告诉秦时月,有人已将他告到了市里。秦时月心里就有些紧张,说:“东方校长,给你添了大乱,我心里真过意不去,我那职称还是下次再说吧。”东方白盯住秦时月,说:“真没出息,这点小风声就把你吓住了。我可不是你这样的软壳动物,凡事不做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好,做成功。”
秦时月不由得就在心里佩服起东方白来,刚才那泄下去的气又重新鼓了起来。
然后两人仔细分析了一下情况,认为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撺掇,这人当然不会是别人,就是薛征西。那么怎样稳住薛征西呢?东方白很快又有了主意,对秦时月说:“对薛征西这人我还是了解的,我有办法摆平他。”秦时月说:“什么办法?”东方白笑道:“这是天机,不可泄漏。你多准备点钱请客吧。”秦时月说:“这没说的。”
3
两天后的下午,秦时月在办公室备课,有人喊他接电话。
秦时月一年四季待在学校,跟外界几乎是绝缘的,没有几个人与他有往来,现听说有电话找,想烂脑壳也想不出是谁。不过他还是放下教案,去了校办。
电话是东方白打来的。
秦时月说:“我还以为是谁呢,是东方校长。”东方白说:“给你打电话就紧张了吧?”秦时月笑道:“我紧张什么?领导心中有我,才找我呢。”东方白说:“秦老师也学会说漂亮话了,看来这时代的确在进步啊。”秦时月说:“校长别夸我了。是不是要我买单?”东方白笑道:“秦老师不愧为知识分子,不言自明。我跟你说吧,我已经在通天楼订好包厢了,你快来放血。”
放下电话,秦时月就飞速下了楼,往校门口直奔。到得那栋新建的图书馆楼前,才发现袋子里才两百元零花钱,只得踅转身走回头路。到家里后,曾桂花听说要请东方白,自然很支持,把存折给他,要他多取些钱。秦时月说:“取多少?五百够了吧?”曾桂花说:“你真是没见过世面,五百块钱请得了什么?你至少得取一千。”秦时月说:“吃顿饭要不了一千吧?”曾桂花说:“有备无患嘛,你一年到头也没请几回客,人家东方校长给你帮那么大的忙,一千算什么?”
秦时月觉得曾桂花的话有道理,真的到银行里取了一千元,匆匆赶到通天楼。东方白已在门口等着了,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是不是给曾桂花交家庭作业去了?”秦时月说:“老夫老妻了,交什么家庭作业?哪像你们年轻人。”东方白说:“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嘛,你这个年纪正在火候上。”
说笑着,两人就到了东方白预订的包厢门口。只见服务小姐先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再把门推开,同时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把他俩让进去。秦时月这才看见包厢里已坐了一个人,竟是个漂亮女人,还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就在秦时月迟疑之间,那女人站了起来,说:“秦老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陈小舟,你的学生呀。”秦时月这才依稀想起十几年前教过的一位漂亮的女生,忙说:“你就是陈小舟?”东方白一旁说:“你的学生已是市教育局政工科长,我们的顶头上司哪。”秦时月说:“我一年到头没去一回教育局,真是孤陋寡闻,学生已是顶头上司了还浑然不知。”陈小舟说:“别听他瞎说,什么顶头上司不顶头上司的,老师永远是老师,学生永远是学生。”说着,大大方方地把手伸给秦时月。
秦时月先是一愣,接着忙把手伸出去,跟陈小舟握了握。便感觉陈小舟的手很细腻很柔软,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秦时月身上某一根神经竟不自觉地颤了颤,心下不免暗想,当年这个陈小舟在自己班上读书时,只觉得她漂亮,却不知她的手这么细软,要不也找些借口多握几回。
就在秦时月神思恍惚之际,门外又进来几个人,东方白一一作了介绍,都是市教育局的,一个就是职改办的邓主任,另外还有两位副科长副主任之类的,官虽然不大,却都是实权在握的,说句话都毒得死鱼。
大家坐到桌边后,酒菜就上了桌。都是东方白事先就点好了的,酒是浏阳河,菜是鳗鱼、王八、基围虾之类。秦时月哪见过这阵势?生怕自己钱带少了,忍不住就要去腰间的钱袋里摸一摸。
服务小姐把酒斟好后,东方白举杯发话道:“感谢大家一贯对儒林中学和我本人以及秦老师的关照,今天秦老师做东,邀大家一聚,请各位一齐喝了这一杯!”说着,东方白先干了,其他人都说:“东方校长真是痛快!”跟着喝干了杯中物。
酒过三巡,喝酒的速度放慢了些,各自捉对说起闲话来。东方白觉得气氛有些沉闷,拿出手机,说:“最近我手机里常常收到一些短信,我给大家念两段,怎么样?”陈小舟附和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要先说好规矩,念得听的人开心了,听的人喝酒,听的人不开心,念的人自己喝。”
大家都很赞同,纷纷说:“陈科长说得很对,就听陈科长的。”东方白说:“保证让你们开心。”于是打开手机,找了一条,念起来:“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使用。”
东方白念毕,邓主任说:“这条好,真是一针见血,官场上就是这么回事。来来来,干了这一杯,我再给大家念一条。”大家便响应着喝了酒。邓主任打开手机,说:“不管正股副股,不给小费莫进屋;不管正科副科,不给小费莫来摸;不管正处副处,不给小费莫脱裤;不管正厅副厅,不给小费莫射精。”
邓主任话音才落,众人便笑得东倒西歪,自动端酒喝了一杯。陈小舟说:“这个段子也太下流了一点,念的人也要罚酒。”邓主任也很爽快,说:“美女科长开了口,我们要想进步都要她说了算,我甘愿受罚。”喝了一杯。还说:“那让美女科长说段上流一点的吧,各位意见如何?”大家起哄道:“对对对,美女科长说一段上流的,不过也要说得我们都开心哟。”
陈小舟也不推辞,打开手机,念道:“局长街头漫步,遇见局里干部;此乃漂亮少妇,三围此起彼伏;局长心如脱兔,双双去往包屋;妇曰青春下注,至少给个副处;局长答曰算数,看你表现何如;说罢宽衣解裤,忙将手枪入库;妇曰舒服舒服,领导工作深入;局长语短气粗:此为人民服务。”
陈小舟念完,众人都笑岔了气,然后大声叫道:“陈科长你这还不下流!你的科长是不是这样弄到手的?”陈小舟说:“我又不是副处,不过科级而已。”督促众人把酒喝了。
一旁的秦时月没有手机,平时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教科书,哪里听过这样的段子?这天也算是大开了眼界。究竟是当语文老师的,教课文时,经常总结时代特征段落大意中心思想什么的,秦时月一下子就看出这些段子的一个特点,都是说的官场上的事,没有一条说到他们这些教书匠或是工人农民的。看来如今教书匠和工人农民已难得引起人们关注,连流行一时的段子都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秦时月还体会出了这些段子的另一层意味,忍不住插话道:“各位领导说的段子棒是棒,但单个来看,却不免形而下了点,如果把它们联系起来分析,就更有意思了,那简直就是一幅浓缩了的当今社会的世俗风情图,不知各位看出这一点来没有。”
见不太开口的秦时月说出这番话来,大家就停了手中杯,要听听他的下文。东方白来了劲,对众人说:“大家看清了,秦老师可不是等闲之辈。你们知道他的大名吗?秦时月,多么有意思,多么不同一般!那可是从一句古诗里得来的。”陈小舟接话道:“是呀,就是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大家肯定读过。”大家就说:“原来秦老师的名字都这么书卷味,肚子里的学问肯定高深,秦老师快给我们说说你的高见。”
众人这么捧场,秦时月底气更足了,他端了桌边茶杯浅饮一口,不慌不忙道:“你们看好了,刚才东方校长的段子说的都是跑和送两个字,实际上就是权钱交易;接着邓主任的段子说的是小姐有了小费才提供服务,这无疑是钱色交易;后来陈科长的段子呢,说的是局长用副处换取女部下的性回报,这当然便是权色交易了。”
大家一听,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就称赞秦时月独具慧眼。秦时月又说:“如果把这三个段子摆在一起,那么权钱色都全了,权钱色之间的关系也清清楚楚了,也就是说,有了这三个段子,当今社会和官场的世俗风情的浓缩图就历历在目了。”
秦时月的一番谬论,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都说:“我们只知道胡说八道,哪里看得出其中奥妙?还是秦老师高明,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东方白接住道:“秦老师这样的高水平,大家说说,他有没有资格上个高级?”大家都说:“怎么没资格?早就有资格了,我们这些负责职改和政工的,如果连秦老师这样有水平的老师,都没给他搞个高级,那简直就是我们的失职,我们再待在教育局都不好意思了。”
一个晚上,喝了那么多酒,说了那么多话,也就这几句说到了正题上。
东方白于是高高举起杯子,大声道:“感谢大家的美意,我们为秦老师干了这一杯!”
这么吵吵闹闹喝了两个多小时,大家慢慢就有了醉意。秦时月因为喝得少,还有几分清醒,免不了老去数桌上的菜碗和桌下的酒瓶。越数心里越没底,暗暗思忖道:“袋子里的这一千元恐怕是鸟枪打飞机,难得够得着了。”
挨到散席,秦时月抢先出了包厢,去服务台结账。不想东方白从后面走过来,在他肩上拍拍,说:“节目还没完哩,你急什么?等会再结账。”秦时月就有些心虚,嗫嚅道:“还有什么节目?”东方白说:“通天楼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三楼四楼还有保龄球、足浴、按摩等节目,你想一顿饭就把他们打发走?恐怕不那么容易。”
秦时月直觉得腿肚子抽筋,背上早渗出了冷汗。他在心里暗暗叫苦道:“这么搞下去,别说一千元,再带个三千五千的,也下不了台啊。”但这话又不好在这样的场合,对东方白明说,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东方白后面往三楼走。
三楼是保龄球场,几个人分成两组进入球道旁的座位。秦时月本来就没打过这球,又想省两个钱,忙退到一边去。偏偏东方白硬要拉他上场,秦时月无奈中把球抓到手上,一用力抛了出去。谁知那球却鬼使神差飞到了他的头上,他还东张西望四处找球,不晓得那球正往下掉,向他的脑袋砸去,惊得一旁的人都快要背过气去。好在东方白眼疾手快,猛地将他推开,才免去一难。
陈小舟久在机关,见的世面多,知道她在场,有些节目男人们放不开,打完球后,便找借口要走。东方白让小姐们将几个男人带上四楼后,跟秦时月去送陈小舟,一直送到楼下街道旁。东方白对着大街扬扬手,立即就有一辆的士靠过来。就在陈小舟向的士迈过去的时候,东方白拽住她肩上的坤包,往里面塞了一个红包。陈小舟正要推让,东方白已把车门打开,将她一推就推了进去。秦时月这一下也机灵了,开了前排的车门,给了司机十元钱,说:“到教育局宿舍区,够了吧?”司机忙说:“够了够了。”按声喇叭,一踩油门,将的士开向街心。
两人对着的士挥挥手,看着的士尾灯闪几闪,转入另一条偏街,这才转身进了通天楼。秦时月脑壳里还晃着东方白给陈小舟的那个红包,忍不住问道:“红包多大?”东方白没吱声,向他伸出两个指头。秦时月说:“两百?”东方白说:“看你人到中年了,还这么涉世不深。”秦时月说:“两千?哪来的钱?” 东方白说:“你的钱呀,我刚才在总台预支的,你买单时统一结算。”
秦时月就泥在地上,直觉胸口发闷。
东方白斜秦时月一眼,嘲讽道:“心疼了吧?我跟你说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一下还要象征性地给其他人红包哩。”又说:“你知道陈小舟是什么角色?”
秦时月已经听不到东方白的话,脑壳里嗡嗡直鸣,好像是东方白刚才塞给陈小舟的那个红包变做黄蜂,钻进了他的脑壳。
东方白见秦时月没反应,又说:“你知道陈小舟和薛征西是什么关系吗?”秦时月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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