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啥也不能栽跟斗啊!
跟斗这玩意儿,不是每个人都栽得起的。爬得高,栽得重,这点浅显的道理齐默然能不懂?
乱想了一阵子,齐默然干脆不再想了。多想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泄气,自己乱自己的阵脚。与其关起门来找怕,不如拿出点真手段,跟高波搏一搏。
第二天上班,齐默然正在琢磨着召集办公厅的几位同志,强调一下胡杨河流域综合治理专项会议的筹备工作——这个会必须开,而且要开好,开出声势,要让全省上下树立起使命感和紧迫感。目前只有抓好这项工作,才能赢得上级的赞同,才能在工作思路上跟高波彻底区别开来。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内线。
齐默然以为是秘书处打来的,“喂”了一声,电话里却传来周铁山惊慌的声音:“老领导,出问题了,你那边方便接听吧?”
“你怎么能打内线?”齐默然下意识地责问了一句。
“老领导,事情急,我也是托了人才打通这条线的。”周铁山急忙解释。
齐默然这才记起,早上忘了开手机,外线他又跟秘书叮嘱过,上午一个也别接进来。
“什么事,说!”
“周一粲这娘们儿,疯了!她在查去年那起车祸案!”
“她查案子关你什么事?我很忙,没工夫听你说这些。”
“老……老领导,这案子查不得啊!”一听齐默然装糊涂,周铁山破天荒地结巴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查得查不得是她的事,你犯哪门子急?”齐默然已没耐心了。周铁山越发急了:“老领导,你得阻止,不能由着她乱查下去!”
齐默然“啪”地压了电话。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明白了周铁山话里的含意:反了,都反了!居然连周一粲都心怀不轨,背着他做这种事了!他抓起电话,对秘书说:“给我接河阳周一粲办公室!”
过了一分钟,电话通了。齐默然抓着电话,只听得周一粲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地“喂喂”,他自己却气得发不出一个字。最后,他在心里恨恨地咒了一句,将电话扔了。
多险啊!差点儿就将她放到一把手位子上,这女人,了得!
平静了好长一阵儿,齐默然才让秘书打电话通知强伟,让他来一趟省城。
一周后,河阳的班子定了,强伟取代乔国栋,兼任河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宣布这天,省上来了好几位领导:胡浩月,省人大李副主任,还有一位副省长,可见这次班子调整,对银州高层来说,是多么的举足轻重。出乎胡浩月意料,齐默然让余书红也一道去了河阳,还特意安排她在会上讲了话。
当天晚上,齐默然给强伟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尽管他们谈完话才几天,这个电话,在强伟心里还是激起了层层波澜。
几乎同时,胡浩月跟周一粲的谈话,也在艰难地进行着。
第二天,省人大李副主任召集各方负责人,要求河阳迅速成立专案组,尽快查清老奎的死因,给方方面面一个说法。同时,由河阳市人大向省人大写出专题报告,对河阳的执法工作进行汇报。作为新上任的人大主任,强伟当即表态:此事由陈木船同志全权负责,公安那边,由徐守仁局长亲自抓。
已经冷下去的老奎自杀案,忽又成了一个敏感话题。
4
秦西岳刚回到家,脚步还没迈进可欣屋里,思思就打来电话:“爸,刚到家吧?是不是又晒黑了?”
秦西岳一愣:女儿怎么知道他刚回家的?他机械地“嗯”了一声,正要问,思思在那边又说:“想不明白了吧?我可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你休想瞒过我。”
秦西岳笑了一声:“爸啥时瞒你了?都多大人了,还是这么没正形。”
思思在那边也发出一片嬉笑,秦西岳好像听见,思思旁边有男生在说话。“老爸,我跟逸凡在一起,你回家的事是强叔叔告诉我的。”
秦西岳“哦”了一声。一听他们两个又搅和在一起,心里顿时就生出一丝不快来。正要问问思思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强逸凡接过电话,问了声“秦伯伯好”。秦西岳憋住气,没搭理强逸凡。思思在那头不高兴了,抢过电话说:“老爸,你咋回事?人家逸凡问你好哩。”
一听她左一个逸凡,右一个逸凡,叫得比老爸还亲热,秦西岳“啪”地就合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又觉冲自己的宝贝女儿发脾气真是不应该,何必为强家那小子伤害自己的女儿呢?便又将电话打过去。思思这一次给他来了个以牙还牙,不接。秦西岳叹了一声,知道女儿又犯倔了,放下电话,去看可欣。
秦西岳是接到姚嫂的电话后火速赶回来的。姚嫂在电话里说:“天大的喜事啊秦老师,可欣老师醒过来了,她能喊出人名字了!”
“真的吗?姚嫂你再说一遍,可欣真的能认出人了?”那一刻,秦西岳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消息啊!他抱着电话,一连问了好几遍,确信姚嫂说的是真,孩子一般狂跳着回到了实验点上。可欣醒过来了,可欣她真的苏醒了!秦西岳逢人就说,他的声音感染了点上每一个人,大家纷纷跑来向他祝贺。秦西岳匆匆收拾好东西:“我要回家,我现在就回家!”
可欣的情况果然大为好转。秦西岳走进可欣的屋子,姚嫂正在给可欣擦脸。可欣今天显得很精神,衣服换了新的,白里透粉的衬衫,外面配以浅色开襟羊毛衫。头发也刚刚梳过,绾在头顶,衬托得那张脸一下子有了生气,整个人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目光也远比以前活泛,不那么呆滞了。
“我来。”秦西岳说了一声,就要跟姚嫂要毛巾。姚嫂笑着说:“秦老师你别急,可欣老师她认生,不会让你擦的。”
“认生?她怎么会跟我认生?我是她丈夫!”
姚嫂没跟秦西岳争,只是浅笑着,耐心地为可欣擦完脸,摆了毛巾,笑道:“你先坐,先跟她说一会儿话,看她能不能认出你。”说完,喜滋滋地出去了。秦西岳坐在可欣身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欣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动了动,没啥反应,寻着声音,又往门外瞅。半天,她张开嘴,发出两个简单的字:“姚嫂。”
“姚嫂,她叫你了,我听到了,她真的叫你了!”秦西岳兴奋地冲姚嫂喊。
姚嫂在外面说:“不急,秦老师你多跟她说说话,多说话她就记起你了。”秦西岳“嗯”了一声,抓起可欣的手,放在自己双掌间,轻轻抚摸,一边耐心地唤着可欣的名字。秦西岳期望的奇迹并没出现,他原以为只要回来,只要坐到可欣面前,可欣就能认出他,就能跟他说话儿。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去了,可欣投在他脸上的目光还是很陌生,嘴巴紧闭着,啥也不讲。姚嫂倒像是很有把握,见秦西岳急,不停地劝他:“秦老师你千万不能急,你一急,可欣老师就让你吓住了。这么着吧,你跟她说以前的事,啥都行,说说孩子啊,工作啊,反正得是她脑子里有的。”
秦西岳这才安下心来,照着姚嫂的法儿,慢慢跟她拉起了家常。
这一天的天气很美,银州的天难得如此晴朗,天空蓝蓝的,干净而透明,秋阳斜斜地挂在桃花山上,像是不忍落下。天光映照着水车湾的这座小院落,给它罩上一层祥和的色彩。姚嫂在院里洗着衣服,她的心情也是难得的晴朗。家里来了电话,给她报了平安,丈夫的病也往好的方向去,能挣弹着到田地里干轻活了。这些都是喜事儿,更可喜的,是可欣老师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终于能认出人了!她就像做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止不住地兴奋,洗着洗着,竟哼起家乡的小调来:
正月到了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红灯
挂上红灯做什么
照得奴家满堂红
二月到了二月二
二月二呀龙抬头
王三姐儿上彩楼
五凤楼上戏诸侯
三月到了三清明
家家户户来踩青
低头走路抬头观
放个风筝人人看
…………
正哼着,秦西岳突然在里面喊:“姚嫂你快来,姚嫂你快来呀!”姚嫂闻声,扔下衣服就往屋里跑,刚进门,就被可欣的举动惊住了。
这间曾弥漫着悲伤气氛的屋子里,此刻,正上演着感人的一幕。华可欣抓着秦西岳的手,抓得那个牢啊,仿佛一丢开,就再也抓不到似的。她的脸,紧紧贴在秦西岳胸前,那一头长发,轻轻散落开来,覆盖住了她已染满红霞的脸颊。她的身子仿佛在蠕动着,又似静止了一般,软在秦西岳怀里。姚嫂进来,并没惊扰她,她依旧保持着那副陶醉的姿势,嘴里发出细软的呢喃……
“姚嫂,她叫我哩,我听得清,她在叫我哩。”(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秦西岳的声音在发颤,人也打着哆嗦,好像一条幸福的鱼,要往深水里去。姚嫂站在门边,已感动得说不出话。这一幕,换在别人家,兴许已是习以为常,不值得惊怪,可这是在秦西岳家,这是一个久病着的女人,这是一个已经失去记忆好些年的女人……
“嗯,我听见了,她在叫你,秦老师呀,她在叫你……”姚嫂嗓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秦西岳仍旧疯疯癫癫的:“可欣,可欣你记起我了吧?我是西岳啊,我是……”
屋子里翻腾着一股浓浓的浪,一股交织着苦涩和幸福的浪,这浪打屋里奔出来,涌向院落,很快,便让深秋的这座小院落布满了雾状的东西。世界瞬间凝固了,又瞬间沸腾起来。秦西岳跟姚嫂两个人,被可欣细微的变化激动着,鼓舞着,由身到心,发出阵阵欢呼,阵阵雀跃。尤其是姚嫂,她从不记得秦西岳曾经像这样失常过。这一刻,他哪里还像个专家?哪里还像个六旬的老人啊?简直就是个孩子,不,比孩子还要天真,比孩子还要可爱。他抓着可欣的手,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只要她一静下来,他便情急地呼唤:“可欣你说话呀,你说啥我都能听懂!”
华可欣像是被他彻底感动了,又像是被他彻底地唤醒了,终于,姚嫂听见,华可欣嘴里说出一句话,一句令她热泪盈眶的话:
“你是西岳,是西岳啊。”
夕阳慢慢地滑过山顶,落下去,一层金色的光辉笼罩着院子。姚嫂湿着两只眼,悄悄打屋里走出来,站在院里。院里很温暖,夕阳把最后的温暖全洒在了小院里,洒在所有热爱生活的人心上。姚嫂感到心里滚烫滚烫的,脸也烫,身子也烫。她想起了自个儿的家,想起了自家男人,还有两个孩子。最后,姚嫂竟禁不住地,暗暗唱起了歌来:
你想看花难上难
难上难
花儿呀
绣在了个水里边
四面八方让水挡严
你想看花也不难
也不难
变一个金鱼娃儿水里面钻
一呀钻,二呀钻
一钻钻到水里面
抱住那个花芯儿看呀看牡丹
华可欣终于醒了!不但能认出秦西岳,还能跟他简单说上几句话了。尽管她的记忆还是极其有限,说的话也就简简单单几个字,但相比她过去的傻样子,这已是天大的进步。当晚,秦西岳就将电话打给了思思。思思一听,在电话里猛哭起来。她的哭声感染了秦西岳,抱着电话,秦西岳也哭了个热泪满面。思思当下决定:她要回来看母亲。秦西岳怕她请不上假,思思说,就算炒我鱿鱼,我也要来。秦西岳说思思你该来,你们都该来,这些年你们不在身边,你妈孤单呀!
一席话说的,两个人又哭了一阵儿,惹得姚嫂也在边上抹泪儿。跟思思通完电话,秦西岳还想跟儿子如也说说,手提着电话抖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姚嫂叹了一声,关于秦家儿子跟儿媳妇的事,她略略知道一点。她想:找个机会劝劝老头子吧,别跟孩子们太较真儿。
第二天一早,秦西岳打电话给车树声,让他带车过来。“可欣醒了,可欣她终于醒了。”他在电话里激动不已。车树声听了,也很兴奋,没过半小时,就赶了过来,照样是一阵子惊喜,一阵子嘘叹。几个人很快将可欣扶到车上。姚嫂也嚷着要一同去医院,说人是怎么醒过来的,她最清楚,她要亲口讲给江医生。秦西岳感激地说:“走吧,走吧,没说不让你去。”
江医生老早就等在楼下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也是太意外了,而最强烈的感觉,当然还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振奋。一看见可欣,江医生就扑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连唤了几声可欣的名字。可欣像是对江医生很陌生,脸上略略显出一点怯,望了一会儿,目光惶惶地转到秦西岳脸上,意思好像在问:“她是谁啊?我咋不记得?”
秦西岳扶着她,哄小孩子似的说:“可欣乖,她是江医生,一个很好的人。为了你,她真是费了不少心。”可欣似乎听懂了秦西岳的话,将目光重又投到江医生脸上,半天,竟露出一丝憨憨的笑。江医生被可欣的笑感染了,脸上涌出一层喜悦:“她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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