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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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代表-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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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树声连激动带感谢,一气儿就将秦西岳还有河阳的事儿说了。汪老沉默了半天,道:“这事我刚刚听说,不过还不知道西岳被停了职。这样吧,你跟西岳说一声,叫他不要着急,先休息几天,等我把这事弄清楚了,再跟他联系。”车树声赶忙说是,“嗯”了半天,才记起应该先问候一下汪老的身体还有家人。可是还没等他发问,汪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车子,你那边工作开展得怎样?我怎么听说,腾格里的沙化速度越来越快,胡杨河流域都要断水了,这可很危险啊。”

一句话问得车树声哑巴了。

汪老也没逼他在电话里汇报,听他回答得有些迟疑,就说:“告诉西岳,过些日子,我会去银州看他的,顺便还要跟他谈谈胡杨河流域的事。”

通完电话,车树声这心里,就着实激动起来了。

“汪老……他在电话里没批我吧?”过了半天,秦西岳又问。

“没,没,他让你好好休息呢,说……”

“说什么?”

“汪老说,过段日子,他会到银州来,专程看望你。”

“他真的要来?”秦西岳也被这个消息鼓舞了。

医院里的风景真是优美,仿佛世外桃源。车子刚一驶进医院大门,秦西岳便看见等候在楼下的江医生的身影。

江医生六十多岁了,比他还要大几岁,可欣刚犯病那会儿,她还在岗上,这些年,她算是医院返聘的。几个人一阵忙碌,将可欣抬到了楼上。简单问了些情况,江医生让护士们把可欣带进了治疗室。

那个年轻的研究生留在江医生办公室里,随时听候召唤。车树声不知跑哪儿接电话去了。刚才在车上,他的手机就一直响,大约是怕秦西岳烦,没敢接。秦西岳知道治疗得好长一阵时间,他心里乱,等不住,索性走出来,沿着楼里的长廊,往可欣曾经住过的病区那边走去。

医院里有点静。精神康复医院是个特殊的地方,一般人的想象中,这儿可能乱得一塌糊涂,但事实上,它却比一般的医院要安静得多。九月的骄阳下,院子里的鲜花安静地盛开着。医院楼前有一块很开阔的园子,里面除了种着各种蔬菜,最多的,就是各色鲜花。这些花有一半秦西岳叫不上名字,也很少在别处看到。它们有些在三五月开放,有些则要等到七八月。秦西岳的印象里,这儿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医院能用鲜花来装点病人们的世界,曾经令秦西岳非常感动。可欣以前住院的时候,他最喜欢带着她去那片园子,他喜欢将那些细小的花朵采撷下来,编成一个花篮,戴在可欣脖子上。为此江医生训过他,说这花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采撷的。秦西岳傻呵呵地央求:“花能给可欣带来灵感,带来福气,你就让我采几朵吧。”江医生笑笑,难得遇上这么天真烂漫的老男人,便也温和地跟花工说:“让他采吧,别踩坏了园子就行。”

尽管可欣离开医院已经很久了,可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片花叶,每一丝空气,他都那么熟悉,印象都那么深刻。好像这些年可欣回家了,却把他给落在了这里。有些东西,是很难种进记忆的,可种进了,就再也抹不掉。秦西岳有些恍惚,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当初执意要带走可欣,是不是一个错误?

他在长廊的另一头停下来,目光痴痴地盯住墙那头的住院部。跟这边的园子比起来,那边又是另一个世界,那边才是病人生活的地方,也是病人康复的地方。那边的空气跟这边迥然不同,那边的花草也跟这边迥然不同。如果说,这边带了某种世外桃源般的超然感、空灵感,那边就有些沉重了。

恍惚中,秦西岳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陪可欣住院的那段日子。曾经令他对医院感到恐惧的一幕又在眼前缓缓展开……

那同样是九月的一个日子,秦西岳因为沙县那边有急事,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等他处理完实验点上的工作,风尘仆仆赶来时,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月。那一天的医院好静,静得有点可怕。江医生因为参加同事女儿的婚礼,没在医院。秦西岳跟值班医生打了声招呼,就往墙那边走去。一般说来,病人家属是不允许往墙那边去的,医院这样做,有两个道理:一是怕让家属看到病人的生活真相,毕竟,墙那边的病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有些荒唐,有些可爱,有些呢,说句不好听的,怕是你猛然看见了,还以为来错了地儿,晚上睡觉,怕是会接连做恶梦;二呢,也怕家属的正常行为会影响病人。这真是一个荒唐的逻辑,但事实却真是这样,由不得你不信。病人跟病人在一起,有他们的世界,有他们的喜怒哀乐还有交流方式,你认为荒唐,他们却觉得很真实,很有规则,也很能维护那种规则。要是猛然有正常人介入,打破那种规则,带给病人的刺激是非常严重的。这点秦西岳以前不相信,后来经见的多了,慢慢就信了。

那天大约是太急着想见到可欣了,秦西岳穿过那片小花园,风风火火的,就一头撞进了可欣的病房。

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让他至死难忘!

可欣居然跟一个女病人在一起。那女的秦西岳以前也见过,年龄比可欣大十来岁,是郊区来的,听说在这儿住了有二十年了,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病发作起来,浑身连衣服都不知道穿,就那么赤裸着身子,在病区里狂奔。秦西岳第一次见她时,正赶上她发病,疯疯癫癫的,拿着一束花,边走边唱,唱的还都是情歌。兴许那种完全疯癫的状态给秦西岳留下了过于恐怖的印象,所以他一直怕,可欣在里面会受其感染,变成那样。

那天那女人倒是没疯,也穿着衣服,不过,她跟可欣相偎而坐的情景,猛然刺痛了秦西岳的眼。本能地,秦西岳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反正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刺痛了。可欣坐在手推车上,手推车就在那女人的双膝下。可欣显得弱小可人,头俯在女人腿上,脸贴着她膝盖,十分的乖顺。那女人呢,一只手抚着可欣的脸,抚得很有滋味,另一只手,轻轻摩挛在可欣肩上。按说这样的场景也没什么,病人嘛,不打不闹不互相撕扯就不错了,能这么友好相处,应该是件喜事儿。然而秦西岳偏偏最怕这个,也受不了这个。本能地,他就扑过去,一把将可欣拉了起来,同时指着那女人的鼻子:“你走,走开!”

女人傻傻地一笑,并不在乎秦西岳的态度,不过,一看秦西岳将可欣揽在了怀里,不依了,眼睛一瞪,照准秦西岳的手就咬了一口。秦西岳疼得“妈呀”一声,松了手。女人迅疾而非常敏捷地,一把就将可欣抢了回去。可欣呢,那一天好像不认识秦西岳了,她先是冲秦西岳“哇哇”叫了两声,然后,就带着股子疯劲儿,要往那女人怀里扑……

真正吓住秦西岳的,就是可欣扑去的那个姿势。仿佛那个女人,才是她的一切,她的命;而秦西岳,不过是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强盗。

那一幕深深刺痛了秦西岳。等把可欣带到墙这边时,他就说啥也不让可欣住院了,他要带她回去。

后来江医生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医院始终坚守一个原则,就是去留自便,从不强求。不过后来在复查时,她轻描淡写地说:“有些病,怕不在病人心里。我们谁都很难保证,自己的心理就没问题。”秦西岳没在意江医生的话,反正可欣回家后,症状一天天好转了,他感觉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所以就说:“把她留在这儿,我还是不放心。”

江医生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似花香,又不完全是。秦西岳回首望时,见是一年轻的护士抱着一个花篮,正在往他身后的办公室去。秦西岳嗅了一口,感觉味儿挺芬芳,挺舒心,但不知道这芬芳,这舒心,是来自护士,还是来自那花篮?

他收起遐想,往回走。这光景,可欣应该治疗完了。

刚走了几步,他的步子突地止住了,眼神定定地盯住花园深处的一个地方,不动了。

那地方有点隐蔽,有点暗,但天知道为什么,偏偏就让秦西岳给瞅见了。

“晓苏!”他叫了一声,就往楼下追。

等跑到楼下,跑到花园深处,跑到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时,却发现那儿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但那儿分明留下了气味,他家晓苏的气味!

“晓苏,你在哪儿?快出来,别躲我们啊!”秦西岳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大声喊道。这一刻,他坚信晓苏就在医院里,就躲在花园深处的某个地方。他甚至一下子记起了刚被停职的那天,自己在公交车上看见的那个身影。是的,是晓苏,她就在这座城市里,就在他们的身边,可她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要躲着他们?

喊声惊动了车树声,惊动了上班的护士,也惊动了江医生。等大家闻声跑下来时,秦西岳还在说:“我看见了晓苏!我家晓苏就躲在花园里,她知道今天我们要来医院,她是特意跑来看我们的!”

车树声四下望了望,花园里哪有人?可秦西岳固执地赖在那不走,非要等晓苏出来。车树声叹了一声,心里说:这老头子,八成也是疯了。

·3·

第四章 分明是盘死棋

1

一连数日,河阳市都处在震荡中。先是东城区法院领导班子被集体撤职,相关责任问题由区委负责查处。左威哭哭啼啼找了强伟多次,说自己真是冤枉,小奎的问题不是他不想查,而是……

“而是什么?”一直瞅着窗外的强伟骤然收回目光,严厉地质问了一声。左威一惊,心里一急,差点就说漏嘴,多亏他见多识广,见强伟怒瞪着他,顺着话音就改口道:“小奎真的是患急病死的,这事王军和马虎反复交代过,我们也到列车上取过证,不会有错。是那些人借题发挥,想破坏东城区的安定团结。”

“行了行了,你就少来那一套!人到底怎么死的,不用你跟我交代,会有专案组去查。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待在家里,给我写检查。”

“检查我写,一定写,我从思想深处检查,保证写得深刻。可强书记,这撤职,是不是太重了些?”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撤你的职?”强伟刚刚变暖的脸色重又阴沉下来。从内心里讲,他恨这个左威,也恨这一类人。他们霸在官位上,却不干官的事,从早到晚都是动脑子搞钻营,或者利用手中权力,到处捞好处。老百姓的怨气,一大半就是这类人招来的。然而,你要把这类人从官位上撵走,却没那么容易。

强伟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笑自己的荒唐,竟然也会白日做梦。

“不是,强书记,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给个处分,让我立功赎罪……”左威的脸皮真是厚啊,亏他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强伟简直就要被他气炸了,若不是念在他老丈人的份上,真想一脚踹走他。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留他何用?脸一黑道:“那你就先给我立个功看!”

左威这才知道,强伟这边是没戏了。他哭丧着脸,灰溜溜出来了。

骂走了左威,强伟抓起电话,就打给东城区的区委书记:“怎么搞的?我让你们严肃查处,怎么把人都打发到我这儿来了?”

区委书记一听强伟发了火,忙说:“我们正在研究方案,方案一出来,马上向你汇报。”

汇报个头!强伟心里骂着,嘴上却“嗯”了一声。眼下对下面还不能逼得太紧,逼得紧了,他们给你乱处理,留下的后遗症,将来还得他本人去消除。难啊,既要铁腕治吏,又要顾及左右。谁说如今的官好当,让他来当当试试!

“记住,既要坚持原则,又要掌握好尺度,不能因为一个老奎,就把所有人的工作都否定了。”他只能把话讲到这份上了。

“是,是!强书记,我知道怎么做,请你放心!”电话那边传来区委书记唯唯诺诺的声音。

刚拿东城区法院开过刀,强伟又对市委两个要害部门动了刀子,原因很简单:这两个部门的一把手在他被省委齐副书记紧急召去的那天,竟然煽风点火,在办公室里大讲河阳下一步的变局。晚上却又悄悄溜到乔国栋那里,向乔国栋献殷勤,听说还硬拉乔国栋洗了一回桑拿。

眼下是特殊时期,绝不能容许人心分散,特别不能容忍的,就是乔国栋跟周一粲趁势起哄,在干部中间搞小动作。现在,哪怕拿绳子捆,也要把力量捆在一起。

强伟没撤他们的职,而是通知组织部,安排他们去学习。正好省委党校有一期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县处级干部学习班,就让他们先去待上两个月,回来再说。

干完这两件事,强伟将政法委书记成明叫来,问他小奎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成明红着脸道:“专案组刚刚成立,具体工作还没开展。”

“怎么搞的?这都多少天了,工作还没开展,你们还有没有紧迫感?怪不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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