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善子我在歌厅见过,就是那次板寸要我陪那大腕记者的时候去的歌厅,她这么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她能雇谁?你听说过北京有职业杀手吗?”
盛珠说着说着也感到力不从心,确证是千善子干的那一刹那,盛珠如遭雷击,眼前一片漆黑,盛珠深知这对高文来说意味着什么,盛珠即便现在也困惑不解,傻傻乎乎的千善子在讲述她是如何通过中间人雇了一个杀手潜到乌市高文家中害死郝青的经过时,盛珠好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盛珠甚至不相信千善子以那种平静的语气是在讲一件由她主谋的凶杀案,盛珠好像在听一个家庭主妇讲菜市场的物价变动,或大人为了逗小孩而在编一个离奇故事,盛珠从惊愕迷惑中醒过来,望着脸色苍白平静的千善子,忍不住失声痛哭,她不知道是为千善子的幼稚单纯不明事理而哭,还是为高文哭。
千善子在歌厅里认识一位在中国做生意的韩国老板,杀手提出的条件是让他的远在长白山下当小学教师的妹妹来这家韩国的公司任职,杀手满脸胡子,东北人,刑满释放之后闯进北京的唯一目的就是报答妹妹,在他因抢劫、杀人未遂而锒铛入狱期间,兄弟姐妹中唯有最小的妹妹关心照顾他,把买书本的钱省下来买成他哥哥喜欢抽的那种牌子的香烟送到狱中,从他们家到他所服刑的监狱有二百华里路程,只有一半路程通汽车,他不知小妹妹是如何来的,又如何返回的,有一次他看到年仅十四岁的妹妹到达这里探监的时候,一双鞋子全都磨破了,脚上血肉模糊……
千善子知道这些的时候络腮胡子已从乌鲁木齐回来了,络腮胡子为自己制造的假象而得意洋洋,跟千善子说,万无一失,整个一个谋财害命的现场。
《北京往事》第八章(2)
千善子通过那位韩国老板很快就把他妹妹调到公司任职,千善子奇怪的是,络腮胡子自始至终都未提薪水问题,千善子后来问他要公司给他妹妹多少薪水,络腮胡子说:“随便。”
千善子在讲述经过的时候,只是在讲到络腮胡子连薪水都不提要求的时候略略动了情,而盛珠却没有被这个故事打动。她整个心事都转移到高文身上。离开团结湖公园之前,盛珠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千善子要守口如瓶,反复晓以利害。
千善子点头应允的时候,盛珠从她的脸上看到的依然是一半茫然掩盖另一半愚讷……
盛珠今天突然意识到,这事是不可能长久包裹的,竭力要千善子严守秘密仅仅是权宜之计。
但是,盛珠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办,她只感到她在用谎言安慰、保护高文的时候不得要领,似是而非。
同时她又发觉高文变得如此沉静而略显古怪。她更不知道一种什么力量在镇静他。他觉得高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陌生。
盛珠对千善子产生了一种愤恨的情绪,千善子的残忍似乎在于她根本没意识到残忍,千善子不仅对郝青残忍,还给高文设置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正当盛珠拿不定主意、权衡不定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是小霞。
这是高文第一次见到小霞。
盛珠见到小霞,心情大振。
“这就是找常跟你提到的小霞。”盛珠拉着小霞的手,介绍道。
高文站起身,点头说:“知道,四川漂亮姑娘小霞。”
小霞手上捧着一大摞食品,有火腿肠、卤肉、西红柿、黄瓜,大塑料袋里装着许多盛着各种熟菜和生菜的小塑料袋,小霞把一摞食品放在桌上,没有回应高文,朝盛珠说:“是我从饭店偷来的。”
盛珠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小霞搓了搓手,望着盛珠说:“这就是那位大作家吧?”
高文说:“大作家谈不上,是小作家。”
小霞转向高文:“其实我见过你好几次。”
高文说:“在哪见的?”
小霞说:“你常跟我盛姐一起走路,我当然注意到了。”
紧接着,小霞很焦急地问盛珠:“盛姐,姐夫什么时候出院啊?我每次问,你都说快了,快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出院,我都等不及了。”
小霞的贸然闯入,屋子里的压抑气氛大大缓和,盛珠在小霞提到柯迪的时候,心情甚至有些兴奋:“这下真的快了。医生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的。他现在埋头作画,看样于他还是想当画家呢。”
小霞拍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
小霞孩子般纯真的笑颜给高文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我就要回家了!”小霞说,“我就是要等到姐夫出院的时候,我才回家。不看到他出院,回到家里我也不安心。我已攒够了回家的路费。”
盛珠愣愣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等姐夫出院,我要让你们惊喜一下。现在我不告诉你这个秘密。”
盛珠知道她肯定是要送什么礼物给她和柯迪,盛珠说:“你多带一点钱回家,你家多远啊,不要乱买东西。”
小霞装作一副神秘的样子,说:“你管不着。”
紧接着小霞压低声音,问道:“全好了吗?”
盛珠说:“全好了。你放心。”
盛珠身上的症状已全消失了,盛珠没想到一个多星期就已完全好了,这期间小霞几乎天天来看她,问她的病情。
高文没想到盛珠把得性病的事也告诉了小霞,高文由此推断她俩的感情不同寻常。
“今天我来下厨,”小霞说,“给你们露一手。提前庆贺姐夫康复出院。”
小霞去厨房的时候,高文问道:“真的全好了?”
“这还会骗你?”
盛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给你的那瓶药,你吃了吗?”
高文说:“扔了。”
高文在扔那瓶药之后,心里感到一阵轻松平衡,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吃了那药似乎就对盛珠不公,高文觉得即便盛珠把性病传染给他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相反,还会有一种跟盛珠共同承受生活遭遇的安慰感。
高文为此暗暗惊讶,他觉得盛珠突然把他变成圣人了。
吃了饭之后,小霞就走了。小霞刚走,板寸寻呼高文回电话。
高文想到将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撤谎,欺骗舆论,心里不是滋味。
那种内在的歇斯底里的东西随着郝青的消亡而消失了。
但是,非病态的忧虑在现在变成了一种动力,那就是帮助盛珠。
高文在给板寸回电话的时候,李大爷神情一如既往地高度警觉,听到有关“开庭”、“律师”、“委托代理人”等词句,李大爷惊恐而又兴奋地盯着高文,高文放下电话的时候,李大爷闷头闷脑地说:“高同志,这事可与我无关。”
高文不知所云,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我可没有告发你,施老头虽然死得蹊跷,但我可从来没乱说。”
高文一片懵懂:“李大爷,你到底说的什么?”
李大爷伸长脖子,说:“你……不是要上法庭了吗?不是为施老头的事吗?”
《北京往事》第八章(3)
“施老头什么事?”
“不是为这事?”李大爷茫然不解地说,“那我刚才好像听说替你找什么委托代理人,还有律师什么的,不是为施老头的事,你怎么……,,
“为施大爷什么事?”
“算我多嘴,算多我嘴,”李大爷立即换了一付神态,“没事,没事。”
“神经病。”高文在心里嘀咕。几天之后高文才明白李大爷给他留下的悬念是什么。
板寸在电话中说,起诉高文的侵犯名誉权案很快就要开庭,他们不让高文出庭,替他请了一个委托代理人,由他出庭,作高文的全权代表,到时北京各大报纸杂志都将派记者采访〖Zei8。Com电子书下载:。 〗,还有电视报道,怕高文感情上接受不了这一“阴谋”,露了马脚,所以他们替他请了委托代理人。
板寸打电话就是告诉他这事,似乎没有商量余地。
不过,这是高文求之不得的。
他不敢想象在众口睽睽之下他能够做到无衣无缝地撒这个弥天大谎,而京城的记者是极其敏锐的,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创根问底,高文担心他最终会承受不了外部和心灵的压力而使板寸全军覆没。
高文把这一消息告诉盛珠时,盛珠也很高兴。
“随他们折腾,你不出庭,这事就与你无关。”
“板寸不会这么轻易给我一分钱的,到时你看,京城各大媒体会铺天盖地地出现我的名字……”
“谁叫你是名人呢!”
“别逗了。我现在也管不了这事了。到时我还有退路,毕竟我没属真名。”
“你怎么退路?”
“耍赖不认啊,柯迪顺利出院,千善子以后生活有依托,我心里就不发慌。他不是把钱数提高了十倍吗?”
“高文,”盛珠正言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我怎么感觉你在安排后事似的。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不慌,我倒慌了。”
“我知道什么?”高文用手在盛珠的脑门上试试,“你没发烧吧?我能这么镇静自如的安排后事?我脱胎换骨了?”
“那什么叫‘千善子以后的生活有依托’啊?”
“我是说我和千善子的生活有依托啊。”
盛珠糊涂了。该发生的不可避免,但她在心底发誓一定要保护高文到最后一秒钟。
高文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把李大爷刚才的奇怪表现告诉盛珠,说:“老头是不是得了神经病?”
“别管他。这些老头吃完饭没事干,整天鬼鬼祟祟瞎寻思。我把柯迪画的画拿给你看,我是昨天去亚运村拿的。”
“是他在病院里画的?”
“是的”。
这是一张素描,高文不懂美术,他不能从凝乱的运笔中看出何迪的功底如何,但构图引起高文注意,画面上一个女人骑在一个男人身上,男女似乎都没有穿衣服,好像是一幅做爱的画面。
高文把把素描递给盛珠时说:“你看明白了吗?柯迪出院之后你别抬架不住,他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欲望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盛珠说:“医生告诉我,柯迪在病房里反反复复的只画这一幅画。我怎么觉得这上面这个男的有点像你?”
高文说:“我觉得上面的女的有点像你。”
盛珠的眼睛掠过一片阴影:“这是怎么回事?”
高文说:“别瞎想。这是我们的感觉,其实谁也不像。”
盛珠久久无语,她的脑际浮现那一天夜里,柯迪小便之后贸然闯进她和高文睡觉的房间的情形,当时他们正在做爱,她赤身裸体地骑在同样赤身裸体的高文身上。
《北京往事》第九章(1)
郝青死后,高文的精神再次处于崩溃的临界点,是在高文从一家编辑部领取稿酬回来的时候。傍晚时分,警灯的闪烁逼人心魄,高文离得老远就看到了停在楼下的那几辆警车,高文凭直觉判断警察是去抓千善子的。
昨天夜里天塌下来也不知烦忧的千善子的反常表现已经让高文警觉到情况不妙,高文可以跟盛珠暗示他的托付,却不敢追问千善子任何敏感问题,最后关头高文依然不想让千善子说出事实真相,而高文知道,昨天夜里只要高文稍微问几句,千善子就会支撑不住说出一切的。高文从感情上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如此深爱的人是杀人犯,高文深陷自欺欺人中如同深陷在忧郁症中。高文就是不敢。
从前他只能接受别人保护,却不敢也无力保护别人。而现在他正好相反,保护心爱的妻子,保护善良的盛珠,保护同病相怜的柯迪,唯一不需要保护的就是自己。
高文在盛珠面前无论说出什么他知道都能得到她的安慰和保护,而千善子不同,千善子只会六神无主。
平常千善子凌晨才能回来,昨天刚到十二点的时候她就回家了。
高文一眼就看出千善子神情恍惚,高文说:“怎么这么早回来啦?”
千善子耷拉着脑袋:“啊?”
“我问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回来了……”
“是不是歌厅出什么事了?”
“是的。哦,不是。是那个人今天跑来了。”
“哪个人?”
“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人。”
“那个矮矮壮壮的男人?”
“是的。”文人
“找你……干什么?”
高文觉得该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找我……没什么,没什么。”千善子好像突然清醒了,“什么事也没有。你不用担心。”
高文就此打住,不再追问。千善于依然没有放弃最后一次跟高文做爱的机会,而高文竭尽所能,千善子也刻意配合,却没能成功。
直到第二天高文离家的时候,他依然没问千善子那个矮壮男人找她干什么。
高文知道矮壮男人是中间人,如果有什么风声他肯定会比千善子先知道。
高文在外面惶恐不安地转了一个上午,他为自己的脆弱感到不可思议,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不敢面对现实,隔着现实的仅剩下一层薄得透明的纸,用嘴吹吹,这张薄纸就会破裂,他就是不敢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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