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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曾文正公全集.书札.与刘霞仙》
第八章 圣谕颁到
导读:国家经制之师暮气已深,到处乌烟瘴气,已担负不起御寇平乱的大任;诏令各省倡办团练自保,百姓苦不堪言,不能安民靖土反倒借机生事。
曾国藩久历官场,洞悉利害,岂肯孤注一掷?
这时,同样在籍丁忧的翰林院庶吉士郭嵩焘来到了曾府。
(正文)子时的湘乡荷叶塘白杨坪曾府,被浓浓的夜色包裹着。
曾府有三座牌坊,依次是孝廉第进士第翰林第。
三座牌坊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大,一座比一座壮观。这是曾国藩为曾氏家族挣来的,是曾家的脸面,是曾家的荣耀。
曾府上下此时是宁静的,只有树上的鸟儿偶尔有鸣叫声。
曾国藩的书房里却亮着灯。灯光从窗户透出来,显得格外扎眼醒目。
曾国藩坐在案头,桌上摆放着一真的书信和上折专用的龙纹纸,香炉里燃着两柱安神香。
晚饭前,曾国藩接到了朱孙诒派快马送来的军情快报,知道了汉口失守的消息。
军报未及看完,曾国藩惊愕了。他没有把饭吃完便默默地放下了筷子,一个人走进书房里,开始静思起来。太平军没有打破长沙,却轻易地占领了汉口,这是曾国藩无论如何都不敢想的事情。汉口是湖北仅次于武昌的军事重镇,汉口的失去,导致武昌门户洞开。武昌已是岌岌可危了。
在曾国藩的心目中,太平军不过是一群愚昧无知的乌合之众罢了,是成就不了什么大事业的。现在想来,他是低估太平军的作战能力了。可以肯定的说,太平军不仅有很强的作战能力,高级统帅里面,也有甚懂兵事的人物。
如果说,太平军打破汉口前,曾国藩还想奉诏帮办团练的话,那么现在,就算夺情起复他出任前敌的钦差大臣,他也不会出山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治吏安民尚可,领兵打仗却非己所长。
曾国藩署理过兵部侍郎,深知国家经制之师已腐败透顶,根本担负不起御寇平叛的大任。而仅靠团练与太平军作战,这又几乎是万不可能的。团练是什么?是民团。国家既不拨饷,又不供粮,所用枪械更无从支取。
自己不出任这个团练大臣,或许能保住现有的声望,一旦奉诏,不禁眼前的一切将化为乌有,还要背个不孝的恶名。读书人爱惜自己的名声超过生命,这是中华几千年形成的一种不成文的规矩,是通病。曾国藩不可能免俗。
把绿营抛出在外,仅就团练而言,曾国藩不仅看过罗泽南刘蓉办的团练,还亲眼见了宁乡的团练。给曾国藩的印象,湘乡的团练也好,宁乡的民团也罢,根本就上不了沙场。与其说各省都在倡办团练,不如说各省都在大演闹剧。
曾国藩回过头来又想,洪秀全的太平军尽管也未必就能成什么大气候,但眼下毕竟人多势众,想打败他,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老话讲,为官为吏者不可怕,知书达理者也不可怕,愚昧无知者最可怕。他们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不怕死,敢斗狠。用脑袋堵枪眼,用躯体挡炮火,义无反顾。他们生活在别人制造的谎言里面,任人驱使不自拔,任人宰割心情愿。
相反,现在大清国旗营的都统将军,绿营的提督总兵们,又怎么样呢?他们无一不在中饱私囊走私贩私克扣军饷中生活着。这些人被国家养肥,每日花天酒地,又个个贪生怕死。能冒功则冒功,能吃空饷则吃空饷。赛尚阿徐广缙向荣和春,乃至湖南提督鲍起豹,几乎无一例外。
这些还在其次,最让曾国藩寒心的是,当今的天子咸丰皇帝,马上不会治军,马下又不会治国。既缺少见识,又喜怒无常,分明就是一个现世阿斗!曾国藩始终想不明白,道光皇帝放着聪明能干的六皇子奕
第九章 祁中堂天生和汉官有仇
导读:钦命花沙纳钦差大臣督办军务,只为他会打长拳,这等笑话只有大清国能闹。
洪秀全坐拥武昌不再思进取,认为已成王业;杨秀清天父上主皇上帝附体,执意要取金陵。
太平军攻城略地甚凶猛,大清官员你争我夺好热闹。
(正文)武昌失守的消息传进京师不足十天,徐广缙向荣与和春的折子又先后递进军机处。
军机大臣祁寯藻一见到这三篇折子,不敢耽搁,当日便递进宫去。徐广缙是为常大淳等一班战死的官员请恤的,向荣的折子是汇报军情的,和春的折子则是请拨饷银的。两篇折子均是由徐广缙代递的。
和春最会苦穷,这篇请饷折子写得尤其可怜。和春说:军兵每日仅以白菜桑叶充饥,已饿昏十之三四,尽管这样,一见长毛影子,仍奋勇杀敌。云云。和春是否当真敢去见长毛的影子,只有鬼才知道。
但和春的这篇文理欠通的奏折,竟看得咸丰险些要当着王大臣的面哭将出来。
咸丰当即传谕户部,从速拨金三万两为和春应急。
户部尚书是大学士杜受田兼署,此时正在病中,户部主事的是侍郎肃顺。
肃顺见咸丰张口就让户部往和春大营拨三万两帑金,急忙跪下接旨,道:“奴才下去就办。”
爬起来后,肃顺气愤地想:“真是活见鬼了!银库现在连半两银子都找不出,哪来什么帑金!辍朝两日,皇上怎么变成这样了?莫非真像宫里传的那样,得了失心疯?”
肃顺只能在心里想,并不敢当众说破。
临下朝,咸丰忽然又下一旨:著赏军营戴罪效力期满回京的琦善三品顶戴,升署湖北提督,统带旧部速赴长沙,觑机收复武昌。钦此。
琦善终于在左都御史花沙纳的一力保举下,被咸丰重新启用。
琦善是满洲正黄旗人,博尔济吉特氏。字静庵,袭侯爵。历任巡抚总督将军等要职。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他时任直隶总督,允义律在广州议和,并诬林则徐措置失当。上奏道光帝,力主妥协求降。旋被任命钦差大臣赴广东议和。到广州后,力反前钦差大臣林则徐所为,遣散水勇,拆除海防。在英国侵略者威逼下,擅自签订丧权辱国之《穿鼻条约》,私许割让香港开放广州赔偿烟价六百万银元。经广东巡抚怡良揭发,被革职拿问。旋又起用,出任驻藏大臣四川总督。赴新疆办案,再次诬良为盗,滥杀无辜。被钦差大臣萨迎阿逮京问罪,交三法司会审。琦善因是大学士,又是袭侯,竟大闹公堂,致使会审中止。上命礼部侍郎兼署刑部侍郎曾国藩主审。琦善终被革职革爵,被依法问罪。
当日傍晚,又一道密旨发往徐广缙大营:徐广缙等奏湖北省城御贼阵亡之巡抚等守城将弁,请旨赐恤等语。湖北巡抚常大淳提督双福学政光禄寺卿冯培元布政使梁星源按察使瑞元道员王寿同王东槐林恩熙,知府明善董振铎,同知周祖衔知县繍麟,而总兵王锦繍常禄皆以援师入城助守,亦战殁。常大淳著赐总督衔,按总督例赐恤,并加恩予谥文节,祀昭忠祠。提督双福学政光禄寺卿冯培元等以下各官,另有旨。钦此。
几乎与此同时,咸丰又往福建发圣旨一道:著赏福建按察使青麟二品顶戴,升署湖北巡抚。著该员速赴长沙徐广缙大营,与徐广缙会商作速收复武昌,清剿境内贼匪,不得有误。钦此。
为什么琦善做为湖北提督,不去湖北上任而要来湖南的长沙呢?青麟作为湖北巡抚,也应该到湖北上任才是。
因为这时,湖北除个别几个小城郭外,大部分地区都已被太平军占领。现在的湖北提督府不仅暂在长沙屈居,连湖北巡抚衙门湖广总督衙门,也都安在了长沙。
大清的湖北省,现在是名存实亡。
琦善一见到圣谕,不由大喜过望。当天就上折谢恩,信誓旦旦地表示:奴才在宁古塔闻知粤匪作乱,已经提前训练了二百余名健勇。奴才明日便带着健勇动身飞赴长沙任所。奴才蒙天恩重回沙场,定然不负圣恩,将那长毛杀绝灭光。
咸丰接到琦善的谢恩折子,很快把文庆花沙纳等几位满贵大员传来,高兴地说道:“挽回大清江山,还得咱们满人!琦善真是爱国!看样子,以前对他的处置,有些重了。”
花沙纳急忙跪倒,道:“皇上真是圣明!百官若都像琦善这样爱国,长毛如何敢这般猖狂!”
咸丰和花沙纳的话当日即传到户部侍郎肃顺的耳中。肃顺一笑。
文庆这时已由协办大学士变成了大学士,但仍管理宗人府和内务府。
不久,咸丰不知听从了哪位军机大臣的劝告,说花沙纳不仅会识人,还会打长拳,还多少会些气功。据说花沙纳在山上练拳时,十米之内树木皆动,威力甚是了得。
咸丰一听大喜,当即下旨:著赏加花沙纳钦差大臣衔,驰赴湖南湖北督战。
花沙纳见到圣旨莫名其妙,但又不敢抗旨不遵。走的那天,咸丰又在京师城门,带着文武百官为花沙纳摆酒送行。
花沙纳不知是吓的还是真受了感动,竟然跪地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把雪白的额头磕成乌青。
临行,咸丰忽然道:“花沙纳呀,朕一来为你送行,二来是想让你打一路长拳。朕自小习武,练的却是咱自家的功夫。这长拳朕听说过,却不曾见过。朕今儿想开开眼。”
花沙纳乌青着额头再次扑嗵跪倒道:“回皇上话,皇上圣明。奴才今年四十有七,加之大病初愈,不要说打长拳,就是多走几步路,也喘得不行。何况,奴才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长拳短拳。”
咸丰一听这话,才知道上了举荐人的当。但圣旨已下,却也不好收回。
花沙纳哭丧着一张苦瓜脸,乘上一辆马拉轿车,带着百十名随从,直奔长沙而去。哪知刚出京师不远,就开始浑身抖动,在马拉轿车里翻滚起来,连喊带叫。随行军兵一见钦差得了急症,哪还敢前行半步,只好掉转车头跑回京城。
咸丰闻报,只好再传圣旨:著赏花沙纳病假一月,毋须到湖南湖北督办军务,假满仍回原任;湖广军务仍著钦差大臣徐广缙督办。
琦善兴高彩烈地带着所谓的勇丁,来到长沙的临时湖北提督府。
到的当日,琦善便去拜望同在长沙办公的上宪湖广总督徐广缙。
徐广缙一见琦善急忙降价迎接,不敢拿大。琦善仗着以前做过大学士,头上曾经还袭过侯爵,也不客气。一见徐广缙便称老弟,绝口不称制军。徐广缙也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
临别的时候,徐广缙又亲自送到辕门,把琦善扶进大轿,这才回署,内心却开始焦躁起来。他这湖广总督本就当得窝囊,连个正式的衙门都没有,如今又来个比他资格还老的满人做他的下属,他这总督还想当稳吗?
徐广缙越想越气,也不进内室吃饭,只在签押房拿着根水烟,一口接一口地吸。
琦善出了总督衙门,竟奔青麟的巡抚衙门,却扑了个空,青麟尚未到任。
驻扎在武昌左右的抚标提标残部,以及从外省征调来的各路人马,得知前军机大臣琦善到了长沙,都陆陆续续地赶来见他。不甚大的提督府,倒也热闹了几天。
张亮基虽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但出于礼节,也带着署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湖南提督鲍起豹总兵清德等十几名属下,到提督府拜了拜他。
琦善却只是和鲍起豹清德等满人谈话,倒把个张亮基晒在一边。张亮基怀揣着一盆火跑来,倒讨了个没趣儿,只好略坐了坐便告辞。
第二天,按官场规矩,琦善须到湖南巡抚衙门去回拜张亮基。但琦善好像有意要打破这规矩似的,没去回拜张亮基,倒回拜了湖南提督鲍起豹。
鲍起豹这日正和清德几名下属摸麻雀,闻报,赛似平空里掉下来几千颗太平军的首级,急忙就往里接。
鲍起豹一见琦善,坚决不称军门,却一口一个老中堂。属下们没办法,也只好跟着叫。
琦善倒还识趣,连连摆手道:“鲍老弟,那是从前的事,现在万不要再这么叫。传扬出去,让那些汉人笑话。”
鲍起豹道:“普天下都知道老中堂是冤枉的全是那曾涤生仗着有几分胆量做成的!多杀几个回回有什么错?汉人有什么好?如果早把汉人赶尽杀绝,又哪来的什么长毛!卑职是替老中堂叫屈哟!”
琦善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夫这不又出来了吗?谁又奈我何!”
鲍起豹正要讲话,清德这时却道:“老中堂和军门大人还不知道吧?听说那曾涤生,回籍丁忧还不安分,竟然替地方衙门,一次斩了上百名的无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