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傍山建造的房屋。实际上曹雪芹在第四十九回里交代得很清楚:“原来这芦雪广盖在傍山临水河滩之上,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的。”这样一个建筑,怎么能叫做“庭”或“庵”呢?
关于简化字,在这里再多说两句。贾“兰”的“兰”,简化为“兰”以后,就看不出他的辈分来了。曹雪芹对贾家排行的设计是,贾代善那辈是代字辈,贾敬那辈是文字辈,贾珍那辈是玉字辈,贾兰则与贾蓉、贾蔷、贾芸等都是草字头的一辈。将“兰”简化为“兰”,却又不把蓝色的“蓝”和“篮球”的“篮”包括进去,以致现在中学生所面临的语文考试里,常出现以“兰”、“蓝”、“篮”的区别为答案的题目,为难学生,动辄就扣应考者的分数。试问,把“兰”、“蓝”、“篮”区分开有多大的意义?为什么不可以将这三个字划一为“兰”?你搞简化字就简化到底嘛,留下这么个“三区别”的尾巴,岂不是让人们更麻烦?芦雪广争联即景诗,那首联成的诗,我以为是曹雪芹借机用来影射曹家的家史的,那七十句联诗,把曹家从沦为清兵俘虏、成为包衣奴隶、得到清皇赏识,到卷进皇室权力斗争、希望与危机并存、终于盛极而衰的全过程,几乎都涵括进去了。相关详细论证,请参见我《红楼望月》一书中的相关篇章。第二十二回有灯谜诗,到第五十回、五十一回又有灯谜诗,但第二十二回作者是把谜底在故事里交代出来的,而第五十回和第五十一回的灯谜诗,除了史湘云以小令形式写出的那首,都不向读者提供谜底。这样变化写法使文章不板,但历来的读者对这些诗的谜底所猜不一,难有共识,引发出巨大的兴致,也引出了不小的困惑。我在此前没有专门探讨这个问题,现在把自己最新的思考奉献出来,以期和“红迷”朋友们开展讨论。
第二十二回的灯谜诗,除了贾环那首令人喷饭的以外,我们都知道它们不但有谜底,也暗示着写诗人的命运。那么,第五十回最后的三首和第五十一回里的十首,应该也是这样,既有其谜底,也应该具有象征人物命运的寓意。
第五十回最后三首,第一首是宝钗写的,谜底应该是松果,或者叫松球,就是松树上结出的东西,它应该是宝钗自己“装愚”“守拙”性格的象征。第二首是宝玉写的,谜底应该是风筝上的响哨。现在北京还有放风筝的人会把一种带响的哨子从风筝线上滑射到风筝底下,在夜晚,还会让这种玩意儿发光,叫做“风筝点灯”。第七十回最后写大观园众女儿和宝玉放风筝,提到的“送饭”,就是同类的事物,它应该是宝玉自己“情不情”人格的象征。第三首是黛玉写的,谜底应该是走马灯,这东西现在也还可以看到,它应该是象征黛玉自己永远围绕着一个中心消耗自己的生命,也就是“情情”的人格特征。究竟这样理解对不对,愿意得到“红迷”朋友们的指正。
第五十一回,前半回就叫“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这是很重要的一段情节。但是,宝琴所写的这十首灯谜诗,两百多年来难坏了无数读者和研究者。解读它的难点是:
——这些诗的谜底究竟是什么?曹雪芹为什么故意不交代?总不能说他是瞎写,本无谜底可言吧?
——为什么要安排薛宝琴一口气写下这十首诗?如果说这就是单纯的灯谜,并没有影射书中人物命运的内涵,那曹雪芹铺排它们干什么?前面我已经分析得很多了,曹雪芹行文中连很小的地方都是在使用伏笔。有的伏笔很快有所接应。如第三十七回开头探春给宝玉的花笺上有感谢宝玉送她鲜荔枝的句子,这一回后面写怡红院的丫头们闲聊,就有由拿缠丝白玛瑙碟子给探春送鲜荔枝被留下而引发出的一些故事。有的伏笔,呼应却在“千里之外”。如第十三回在秦可卿丧事的来客名单里有卫若兰的名字,在第三十一回写湘云丫头翠缕发现地上有个金麒麟,捡到后还给了失主宝玉,然后前八十回里再没写卫若兰和金麒麟的故事,但脂砚斋却看到过曹雪芹在八十回后写好的文稿,那金麒麟在“射圃”那段故事里,正由卫若兰佩戴。那么,第五十回以那么大篇幅写出宝琴的十首怀古诗,难道仅仅是“内隐十物”而没有任何其它的寓意吗?
——为什么是十首?如果说是分别影射金陵十二钗的,那应该有十二首呀?现在,我就把自己最新的研究心得告诉大家。
这些诗的谜底虽然难猜,特别是其中有的东西在现代社会里已经非常罕见甚至绝迹了,但也不是根本无法破解。这些诗当然也都有谜底以外的寓意,应该是用来影射书中十个角色的命运的。那么,所影射的十个人物是谁呢?如果是影射金陵十二钗,那为什么只有十首呢?我的看法是这样的:第四十九回里明确交代了,“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余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岫烟,再添上凤姐和宝玉,一共十二三个”,准确地计算是十三个,宝琴是跟这里面提到的除她以外的十二个人在一起活动的,因此,她的怀古灯谜诗,应该只与这个范围内的人物有关。我以前认为有的诗是影射秦可卿和贾元春的,现在我愿意放弃那样的思路。因为秦可卿已经死去,元春宝琴见不到,也跟她无甚关系,大观园里虽然有妙玉,宝琴也到庵里问她讨了红梅,但妙玉不合群,不算在上面开列的名单里(第六十三回宝玉说“他原不在这些人中算”),所以都应排除。宝玉是个少年,也可不必跟女儿们混在一起去影射。不过上面的名单里,去掉了宝玉也还有十二位呀,十首诗怎么涵括十二个人的命运呢?我的思路是,黛、钗合为一首,在第五回金陵十二钗正册的册页里,就是这样安排的;纹、绮合为一首,她们的身份和处境,乃至以后的命运,相同处多,合为一首是得宜的。那么这样一算,正好是十首诗,既切了“怀古”的题,又构成“隐物”的灯谜,还具有影射十二个女子命运的寓意。
现在一首一首来分析。先来看《赤壁怀古》:“赤壁尘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这首诗的谜底,应该是祠堂或寺庙等处的带顶子的长方形香炉,又称“法船”。这种器物不仅用来烧香,也用来烧纸钱、锡纸锭子等迷信物品。它影射的是凤姐的命运。曹雪芹虽然刻画出了凤姐人格中的阴鸷面,但对她的总体评价却是“脂粉英雄”,对她的惨死无限惋怜。可参照第五回关于她的那首《聪明累》曲。
再来看《交趾怀古》:“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须说子房。”这首诗的谜底应该是古代军队中催战的喇叭(或者说是唢呐)。影射的应该是探春的命运。第五十五回起写探春理家“振纪纲”,八十回后将写她远嫁“戎羌”。
接下来看《钟山怀古》:“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这首诗的谜底跟第五十回里湘云的那个《点绛唇》一样:被卖艺者耍的猴儿。影射的是李纨的结局。我在《揭秘〈红楼梦〉》里批驳了所谓“李纨完美”的观点,分析出八十回后家族败落后她和贾兰得以幸免,却又不愿向落难者伸出援手的表现。第五回关于她的判词也明确指出她“枉与他人作笑谈”,正与此诗末句相合。
看《淮阴怀古》:“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这首诗的谜底应该是打狗棍。“恶犬”与“中山狼”意思相通,后两句反讽孙绍祖不懂得知恩必报。应该是影射迎春遇人不淑的悲惨命运。
看《广陵怀古》:“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出纷纷口舌多。”这首诗的谜底是随风飘舞的杨花的白絮。我觉得可能是影射李纹、李绮两姐妹。她们曾暂住大观园,那段时光很快流逝过去,等大观园成了“隋堤”(意味着亡败),她们受到牵连,惹出许多难以辩白的麻烦。第五十回李纹作过一首《赋得红梅花得梅字》,最后一句是“寄言蜂蝶谩疑猜”,正与“惹出纷纷口舌多”相合。
看《桃叶渡怀古》:“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这首诗的谜底是灯前手影戏。上两句影射黛玉沉湖与宝玉生离;后两句影射宝钗后来虽然嫁给了宝玉但宝玉出走当了和尚,她只能空怀思念。
看《青冢怀古》:“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谁堪噪,樗栎应惭万古羞。”这首诗的谜底是过去木匠划线用的墨斗。应该是影射惜春身为侯门绣户女,后来却当了尼姑缁衣乞食的悲惨命运。
看《马嵬怀古》:“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时衣衾尚有香。”这首诗的谜底是过去装上香料熏衣服的熏盒,一般是扁圆形,用锡或银等制作,表面上有许多小孔。这首诗应该是说湘云的。请注意出现了“脂痕”字样。后两句可以理解为脂砚斋批书。
看《蒲东寺怀古》:“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虽被夫人常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这首诗的谜底是长柄的鞋拔子。“小红”和“春香”、“梅香”等词语一样,是那个时代对丫头的泛称,不要往林红玉身上去想。这首诗可能隐藏着一段与邢岫烟有关的故事。邢岫烟本身是个端庄贤淑的女子,她嫁给了薛蟠的堂弟、宝琴的亲兄薛蝌(周汝昌先生指出,曹雪芹原笔应是薛,因为“蟠”和“”都从“龙”来,是配套的,而“蝌蚪”是极卑小的动物,拿来命名不合理;错成“蝌”可能是前一位抄书人先把“”错成虫字边一个“斗”,再去过录的人觉得没那么一个字,就附会为“蝌”)。岫烟自己行得正,但是从书里描写可以看出,她很懦弱,对丫头没有管束能力。书里交代她自己带来个丫头叫篆儿,音与“拽儿”接近,而鞋拔正是拽动鞋后部位的用物,用来影射篆儿是说得通的。这个篆儿“骨贱身轻”——第五十二回平儿就说,曾怀疑是篆儿偷了虾须镯,“跟邢姑娘的人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这篆儿后来被某小厮勾引私奔,岫烟也莫可奈何,这件事成为她人生中的一大困扰。当然,我得承认,对这十首诗的诠释,其中八首我都颇为自信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桃叶渡怀古》和这首《蒲东寺怀古》,实在太难猜了,我对自己猜出的答案不是很自信,提出来只为抛砖引玉。有人在《红楼梦》研究中一提到猜谜,就嗤之以鼻,不能容忍。研究《红楼梦》当然不能全搞成猜谜,但这十首诗明明是灯谜,你也不让猜,就很奇怪了,难道是认为曹雪芹挥笔写下了这么一大片废话吗?
看《梅花观怀古》:“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这首诗的谜底是团扇。说的是宝琴自己的命运。她虽然许配给了梅翰林,但最后的归宿却是嫁给了柳湘莲。而如此奇诡的遭际,与一位丫头有关,时间呢,是在一年以后。
第五十一回下半回把笔触移到怡红院,引入第五十二回的故事,再次浓墨重彩写晴雯。
不要忽略过场戏
全书一百零八回,那么,五十四回恰好是一半。写到这里,贾氏的盛时光景达于顶点。第十三回秦可卿给凤姐托梦时说:“万不可忘了那盛宴必散的俗语。”最后又念了一句偈语:“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这都体现着曹雪芹的总体构思,高鹗的续书恰恰是在这最关键的地方,违背了曹雪芹的原意。我在前面用了不少篇幅,分析出书里故事的时间背景:从第十八回以后一直到第五十四回,都是写的乾隆元年的事情,“一春已去”;从第五十五回到第六十九回,则是乾隆二年的事情;“二春去后”,从第七十回往后进入“三春”;估计在八十五回左右,就会写到“三春去后”群芳流散的大悲剧。
五十一回后半部分到五十二回,又重点写晴雯。如果说前面第三十一回“晴雯撕扇”主要是突出晴雯“由着自己性子生活”的人格特点,那么,五十二回里“晴雯补裘”,则展示了她人格中的另一面,那就是在维护自己的人格尊严的前提下,又有急人所难、勇于承担的高贵品质。她为宝玉病补雀金裘,并不是一个女奴在效忠自己的奴隶主,她和宝玉之间有一种淳朴自然、平等互赏的友情关系,这在第八回第一次描写到她时,已经定下了基调:宝玉从梨香院醉酒而归,她埋怨宝玉哄她研了那么些墨却等了一日,又爬高上梯贴斗方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