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有目共睹。不能把他换掉。对于上访问题,要分清主次,不能让一些刁民的不法行为混淆是非,混淆视听。”马强说得正起劲,刘扬“呼”一声站了起来,几乎是吼叫出来的声音:“你说什么?刁民?你再说一遍!”
“我说刁民啊,错了吗?”马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噗——”一声,刘扬操起自己的杯子把半杯茶水泼在马强脸上:“我说呢,这个郑小桐把我的话当了耳边风,把那些受苦群众不当人看,原来有你这么一位后台老板。我今天对你动粗,你现在就去法院控告我。”
所有与会的人都惊了,他们想不到刘扬会如此愤怒。马强称上访群众为刁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田野就面对面批评过,说不能这样对待上访群众,但没有如此过激的行动。不过,人家是市委书记,是来解决歧北市经济发展越来越落后这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的,就是扇马强一记耳光,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我支持刘书记的态度,我完全站在刘书记的立场上。”田野首先站出来表态赞成刘扬的怒吼,其他常委也陆续发言,站在刘扬一边批评马强。马强没有揩去脸上的茶叶,眯起眼睛盯着刘扬看,眼睛里的怒火犹如蛇信子里的毒液一般喷向刘扬。
“马强,我到歧北这地方还不到十天,整顿干部作风、政风、党风的工作今天才刚刚开始,你我有好戏看的。我的眼睛里只有人民群众的利益,没有小团体的利益;只有一个地方的全面发展,没有一个家族或团伙的非法暴富。我的眼睛里不容沙子。你把你的眼睛擦亮,看看我在歧北将干些什么事。”刘扬斩钉截铁地说,“我建议,撤销郑小桐河阳县委书记职务,调到小河区哪个乡上暂时工作,全面整顿河阳县房地产市场。大家举手表决。”
十票,通过。
“河阳县委的工作由县长临时主持,各位常委考虑最佳人选。”刘扬最后说。
当天晚上八点钟的歧北电视新闻的头条就是市委撤销郑小桐河阳县委书记职务的报道。第二天的《歧北日报》头版头条报道这个撤职决定,比较详细地陈述了撤职的原因。这在歧北撤地设市以来是第一次,第一次撤销一个县委书记的职务,第一次对撤职干部进行实名报道。
在河阳县城,上百户居民燃放鞭炮庆贺。
在歧北市驻地小河区,也有不少市民弹冠相庆。尽管许多人不认识郑小桐,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但一名县委书记被撤职,在对官僚腐败、人人喊打的今天,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尤其是那些退休多年的老干部,都有一种兴奋感,说没想到这位刚来的刘书记到任几天就有县委书记落马,后面肯定还有一些害群之马将被绳之以法。
歧北市两区六县的老百姓有了一种在浑浑噩噩中见到天亮的感觉,这是几十年没有过的一种感觉。七十年代中期曾有过这么一位地委书记,雷厉风行,雷霆万钧,财政没花一分钱盖了几栋办公大楼,建筑公司负责建设,砖瓦厂运送砖头,机关干部职工义务出工。全地区的各项工作在这位书记的带动领导下名列全省前茅,经济总量跃居全省第二位。八十年代中期一位老市长也是雷厉风行的作风,此后就一直是四平八稳的太平官,说的很多,落实的不多。到了最近几年,全省的老二哥一退再退,经济总量退居全省第九位,农民人均纯收入名列倒数第三,干部作风问题升至全省第一位,商品房价位居全省第一位,比省城金河市高出一倍多。省委书记孙天云在今年三月的一次全省干部大会上说,牛气冲天的歧北市熊了,到了动大手术的时候了。过了一个多月,歧北市市委书记王斌调离,昆仑集团公司董事长刘扬出任歧北市委书记。走的人有些轰轰烈烈,有些悲壮,来的新人悄无声息。王斌因为城市拆迁问题上了《法制日报》、《中国青年报》等中央报刊,临走时住进了歧北宾馆这家四星级饭店,武警站岗,无家可归的拆迁户连续三个夜晚在粘连起来的黄纸长卷上抄写毛主席的诗《送瘟神》,一边烧,一边放鞭炮,说这是姓王的瘟神。省上接王斌履新任职的人感慨万千,说把官当到这地步,旁观者都难受啊!而对刘扬,歧北市的任何人都没有抱什么希望,认为只是一个新书记而已,仅此而已,不会有啥新气象,跟老百姓的生活关系不大。不到十天,一个县委书记倒下了,人们这才发现这个电视上不露面的听说只有四十四岁的年轻人与他的前几任不大一样。
紧接着小河区那两个上班时间喝酒出丑的副区长被撤职查办。这两个人的事迹和处理决定还是给披露在《歧北日报》的头版。一正二副三个县级干部被撸,最受震撼的是干部队伍,所有公务人员都感觉到风向变了,绝大多数人是心情舒畅,但有少数人聚在一起开始骂娘:咋弄来这么个东西!太平日子可能没有了。
检察院、财政、审计,进驻河阳县,河阳干部上班的步伐比以往快多了,人也精神起来了。
小河区少了两名副区长,区委书记罗汉第一次单独面见刘扬。五月十四日,罗汉来到刘扬办公室,问这两个空缺怎么补?什么时候补?刘扬说不着急,两个人分管的工作给其他人,什么时候市委政府认为可以考虑新的人选了再说。罗汉说目前的任务很重,恐怕会影响到其他副区长的精力。刘扬看了看这位头发稀疏的市委常委,用极其舒缓的口吻说:“美国总统比你们的副区长还忙吧,你看看那个小布什,他还有那么多精力干涉别国内政,发动侵略战争。如果你觉得忙坏了你们的副区长,可以让他歇下来,到能够享清福的地方和岗位上去。怎么样?你也可以歇下来。”
罗汉碰了钉子,不服气,又去市政府找田野。田野问罗汉刘扬是什么态度。罗汉原话照搬。田野笑了,说刘书记的这个态度好,你们就在市委眼皮底下,各项工作全市倒数第一,该让你们的这些县太爷加把劲了。
罗汉回去后就立刻召开了党政联席会议,把刘扬和田野的指示传达了下去。有人当场就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大的地震还在后头呢。罗汉给两个副区长加了工作,两个副区长支吾了几声,最后还是接受了任务。会议还没有结束,刘扬和田野就同时赶到了。先是田野讲话,田野没有肯定成绩,而是严厉批评:“农业搞不过清河县,教育搞不过济北县,工业搞不过河东区,畜牧业搞不过陆北县,小河区是不是有些病症还没弄清楚?城管打人、暴力执法是全市唯一一家;乡干部殴打农民引发的群体上访,小河区是第一位的;教师忙于办补习班全市第一,而中考高考又是全市最后一位。你们换个位置想一想,假如你们是市上领导,刘书记和我是区里的一把手,你们如何对待我?”
罗汉等区上的头头脑脑面如土色,前倾着身子做笔记,只有区长吉隆面不改色,躺在皮椅里仰视着田野,好像市长批评的这些问题与他无关。刘扬看着看着气血堵心。待田野说完,刘扬问吉隆:“请问这位兄弟,你什么时候当上这个区长的?”
吉隆慢条斯理地说:“去年,也就是一年多一点时间。”
“你好像对你们区上工作中的不足不以为然。”
“这是个极其落后的地方,要出成绩,得按规律办事,循序渐进,不能好大喜功,不能好高骛远,不能拔苗助长,胖子不是一口饭吃出来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吃胖的,因此,还是要有长远规划、长远目标、长远打算。”
“教育是倒数第一位,包括市一中吗?”刘扬问田野。
“是,包括一中。一中的升学率略高于全省高考的录取率,三中不到5%,二中、四中、五中、六中,不到2%,农村中学一年就是十来个学生,几个学生,而城里的老师比我们还忙,学校的课上完后要给他办的补习班上课,忙于挣钱,没有休息时间。有的老师在家里带学生,吃住都在家里,而教学生的方式就是做作业,把学生弄成了做作业的机器,这些可怜的机器人考试不行。”
“谁管教育?”刘扬问。
站起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我分管。我叫李洋洋,是分管教育的副区长。教育工作没有搞上去,我有责任,我向两位领导检讨。”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你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在书记和区长两个一把手这里。问题在哪里,你要好好研究,要敢于硬碰硬,要敢于得罪人,要对学生和家长负责,对国家和社会负责。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要问你小河区教育工作的思路、重点、方向等一系列问题。两个一把手听好了,明年高考你们小河区拿不到全市第一名、全省前三名,我把你们俩拿掉。我是市委书记,我要对这个市负责,要对几十万学生的未来和他们的家长负责。”刘扬说。
田野说他同意刘书记的意见。
“两个空出来的副区长职位,我来的路上想了一下,初步有个思路,说出来和大家商量,就是公开招考。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国家教育大学本科学历,可以是一般干部,可以是工程技术人员,可以是教师和医务工作者,有省级奖励的给予加分。笔试占一半,面试分两个环节,一个是回答问题,一个是现场解决实际问题,组织考察就不搞了,直接任命,一年的试用期,如果有啥问题,在这一年内解决。整个过程公开透明。你们看如何?”刘扬的这个方案令罗汉无比失望,他内心的苦楚传递到了脸上,刘扬一眼就看穿了,田野也发现了,对刘扬淡然一笑。
田野没有直接表态,让区上领导先说。罗汉说区上有一大批后备干部,这些人当中有非常出色的人才。其他人一哄而上,拥护罗汉的提议。刘扬说:“这是好事,与我的想法并不矛盾,这些人可以考啊。”罗汉说考试特麻烦。刘扬说必须考试,现在有的干部不学习,对政策一知半解,工作中不断出错,影响很大。田野最后发言:“刘书记这个想法好得不能再好了,考试考察一个人的理论水平、思想水平、政策水平,现场解决实际问题看一个人的工作能力,省去所谓的组织考察,就省去跑官要官。每提拔一个干部,都要考察,考察本身应该没有问题,而这几年的问题是我们组织的所谓考察把没有问题的人给考察掉了,把有问题的人提拔上来了。把组织考察放在试用期,是个好办法。就这么执行。”
这一下,把罗汉的算盘打碎了,他私下里已经答应了几个人,他也给几位常委分别做了工作,准备在常委会上提名;就是这次在小河区提不起来,还可以和安排在小河区的人做个交换。现在要考试,他的这几个哥们就彻底没戏了。这几个兄弟如果比赛喝酒唱歌,还有一拼,比理论水平、比思想水平、比工作能力,那就是猪八戒跟孙悟空比武艺——一场让人捧腹的闹剧。
刘扬出来对田野说:“感谢老哥今天对我的支持!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对马强,今天对罗汉。”田野是五十有二的老同志老市长,比刘扬年长八岁。田野叹出一口长气,说:“对歧北来说,来一位干事的书记太重要了,我不支持你支持谁?我生性懦弱,干不了大事,但我心思不坏,我会全力配合支持你的工作,尽快把歧北的局面改过来。”
刘扬伸出双手,紧紧握了握田野的一双女人型质的小手。
第三章 乡野的风,尘土飞扬
五月十八日,天气晴朗,刘扬约了张勇到小河区的乡下去,察看新农村建设、退耕还林和畜牧业发展状况。张勇是河源农大农学系毕业生,五十三岁,在农业局工作了近三十年,是专家型领导。刘扬和张勇同坐一辆车,加上小何、司机一共四个人。他们由市里向西行,一路上就可以看到许多情况。川道里基本上是果树,桃、苹果、梨、杏。张勇说:“川道里的农民这几年收入很不错,粮食作物基本不种了,但山上的农民不行,浅山区土皮薄,不宜种果树,粮食生产靠老天爷,人口密度又大,发展的任务非常艰巨。”刘扬问:“你认为他们的出路在哪里?”“两步走,老一代的守家,发展家庭养殖,新一代农民要学技术,成为新型产业工人。眼下不少农村小青年热衷于到南方打工,几年后回到家乡,还是他们父母种田务农的命运,还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天吃饭的命运。”刘扬问:“你们有规划吗?”张勇说:“规划顶啥用?一纸空文,我多次给市领导说过,也给县区领导说,说多了人家嫌烦呢。这项工作应该是县区政府和乡镇政府来做。我们有这么多工厂,又有两所工业技术学院,想把这些青年农民培养成新型工人是不太费事的。”刘扬说:“这是不是歧北落后的一个重要原因?”“可以这么说。不干事、不作为的当官做老爷,有作为的不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