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明确,他这个省委书记一个人说了不算,刘扬只要还是歧北的市委书记,他就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把歧北的事情办好,让歧北市人民群众满意。孙天云最后说,十一个市、州的市委书记、州委书记要向赵震霆和刘扬两位同志学习,为了鞭策先进工作者,省委决定奖给这两位同志一人一辆现代越野车,用于这两个人下基层,多在农村跑,把这两个农村经济相对落后的市的农业搞上去,把农村经济尽快发展起来。台下在鼓掌的同时一阵小小的骚动。
会议只有半天,但会后的事情不少,每个市委书记都想见省委书记和省长,以及各位副书记、副省长,还有财政厅、发改委等部门的一把手。项目工作抓得好的市、州,这次会议跟往常一样,参加会议的只有书记和市长(州长)两个人,但到省城的是一个团队,由书记和市长(州长)带领跑领导,跑部门,回去时拿到许多项目的口头承诺。刘扬和田野双手空空,歧北市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手给省里领导和部门,只有一脸的请求援助的表情,因此两个人不打算去任何一个厅局凑热闹,也没有打算去见哪位领导。一个没有能源资源优势的老工业城市,一个农村人口占百分之七十、农业基础又十分薄弱的地级市,没有什么好跟省直机关和省上领导谈的。
但是,有人想见他们。会议午餐上,省委秘书长给刘扬一个小纸条,纸条上写道:下午四点,孙书记在办公室等你和田市长。刘扬给田野看,田野喜出望外,压低声音说:“好事。”
刘扬和田野准时来到孙天云办公室,孙天云站了起来,田野心头一热,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当市长六年来第一次见到省委书记站起来向下面的市委书记问好。这间办公室他来过好几次,以往书记能微微笑一下就不错了。刘扬没有觉得什么异常的,心头没有热浪扑来。这是他第二次走进这里,上任前的谈话就在这里,也是孙天云站起来向他伸出手,问这问那。
赵震霆也在。赵震霆五十好几了,发胖得厉害,肚子比孙天云的还大。孙天云握过刘扬的手后赵震霆就接住了,双手握住刘扬的右手右臂摇晃:“我的父母官呀,你比我强多了,我打心底里佩服你!”刘扬脸色泛红,讪讪地说:“惭愧惭愧,我还没有尺寸之功啊。”孙天云说:“你们之间的互相吹捧下来再进行。”田野和赵震霆是老搭档,田野当歧北市政府秘书长时赵震霆是市委秘书长。
“感觉怎么样?”孙天云问刘扬,“累不累?”
刘扬说:“不累,就是不愿意看到的事和人太多了,感觉有些压抑,老是被一股气堵得心慌。”
“愿意干下去吗?”孙天云问。
“曾经想一走了之,但后来发现有些可交的朋友,一些退休干部也支持我,我想干下去还是可以的。”
“收入那么少,你没有感觉到穷了许多吗?”孙天云笑着问。
“我几乎不花钱,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住到哪里,有钱没处花呀。再说了,我原来那工厂里没有多少事,现在不一样,时时处处都有让我感动的人和事,我愿意跟这些人成为好朋友,为歧北人做些事情。人生来就是干事的。”
孙天云又笑了:“有什么要求?”
“多给项目多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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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要干部?”
“不要。歧北的好干部多的是,不要省里的人。”
“好!项目上的事,钱的事你去找朱省长,他会给你足够的面子的。没有别的事我就谈些非正事。”孙天云把眉毛向上一挑。
刘扬赶忙说还有事:“我用了几个人才,从程序上说是破格提拔,实际上是被压制、被耽搁了的人,我们班子内部和一些后备干部很有意见,您怎么看?”
“我支持你的做法。歧北的症结就在这个地方,一些非常出色的人才被压制,重点大学毕业、工作十几年了当不上一个小科长,师范毕业自学成才独当一面,一辈子当牛做马不给提拔,这个问题全省程度不同都有,但歧北最严重,你的做法我十分赏识,就这么干。你免掉的那一批女科长联名给我写信,说你独断独行,破坏党的干部政策,要求省委把你调走。这些人都是实名实单位,我批给了省委组织部,要求转给你们歧北市委组织部,三年内这批干部不提拔,三年后再组织考一次试,笔试考理论,面试处理实际问题,不够当干部条件的调整到工勤单位当工人干活去。杨哲的所作所为已经有你们班子的成员给我说了,还不是一个人说的,甚至有人说他在干部的提拔使用上有经济问题,我的意见是不动,让他继续跟你们斗,这对他有好处,让他自己认识自己的错误,自己反省自己。”
刘扬欣慰地笑了:“感谢孙书记,有你这个态度,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应该感谢你,你让我感到骄傲!短短两个多月,一个半死不活、暮气沉沉的地方开始地动山摇,现在开始出现蓬勃的生机,我心里特舒服。”孙天云换了一个姿势,由靠在沙发上转向前倾,“我去年让震霆去马头这个全省最穷最落后的地方当一把手,成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财政收入翻了一番,一大批真正干事的好同志上来了,所有农民的出行和收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年用你刘扬,歧北这个曾经全省的老二也出现了活力。两个年头,实际就是一年多的时间,我在这个地方问心无愧。”
刘扬看了一眼田野,又看赵震霆:孙书记要走?赵震霆很平静,田野跟刘扬的心里反应一样,不是滋味。
“您要走?”刘扬声音颤抖着问。
“早一点在九月份,迟一点就十月份。已经定了。本想让你们俩都进常委的,给个副省级待遇,在下面干地方的工作,一举两得,现在看来我无能为力了。不过你们俩要相信组织,只要把工作做好了,什么待遇都会有的。田野是个好同志,正派、厚道,没有争议,本想让你明年来省财政厅当一把手,现在看也落空了。你们都好自为之吧。今晚我请客,我这个山东人在西北这地方当一回东道主,向你们仨敬个酒,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孙天云最后说得很动情,感染了刘扬、赵震霆、田野三个人。这三个人都坐直了听着,心里有些酸楚。
孙天云原是某国家大型企业的党委书记、董事长,去年元月来这里当省委书记。赵震霆在一个全省排名第三的地级市当市长,一次孙天云在农村下乡,正好碰上赵震霆在田地里种洋芋。老赵体力跟不上两头骡子的步伐,显得吃力又好笑,还不让别的人耕种。孙天云发现了这有趣的一幕,问地边上的人:“这个戴眼镜的胖子明显跟不上趟,为什么非要犁地?他身边那么多人为什么不犁?”一位老农民笑着说:“他是我们的市长,我们村是他的联系点,今天是双休日,他昨天下午就来了,说今天要帮助农民种洋芋。这不就犁地了。”孙天云问:“犁了多少时间了?”对方说过一个小时了,开始时还行,现在看体力跟不上了。孙天云被赵震霆的行为深深打动了,他不是农民出身,但他知道农民的辛苦和不易,而今天的基层干部有这个作风的已经是凤毛麟角,光看电视就知道,乡镇干部到村里都是皮鞋西服,哪有一个市长光了脚板给农民犁地的。孙天云走了过去,走进人堆没有吭声。赵震霆喘息的间隙发现了孙天云,赶忙叫村支书接上犁,他光脚跑过来问候孙天云。他摊开双手难为情地说:“孙书记,你看我这手有泥土,就不握您的手了!”孙天云紧紧握住赵震霆沾满泥巴的双手,激动地说:“震霆,你是个好样的,我应该向你好好学习,全省的干部都应该向你学习,如果我们的干部都像你一样,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只有赵震霆和他的司机,秘书也没有带,说明他不是在标新立异,而是真正地干事。孙天云等到村干部把地种上,才回到村里。赵震霆告诉孙天云,这是一户军属,孩子去当兵了,孩子的父亲(。电子书)在上海做工,家里只有一个妇道人家,劳力不够,他就来了。他这么做,也有率先垂范的意思,让村里的干部动起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把生活生产安排好。他是农民出身,小时候什么农活都会干,在歧北市政府当秘书科长那些年还常常回家帮家里耕地,现在五十多岁了,体力明显跟不上了。孙天云故意问:“你就不会让村干部干起来?”“都在农忙时节,我待在市里没事干,下基层又影响下面同志的正常休息,不如自己到村里来,换个心情,透一透农村的清新空气,两全其美,一举数得。”
孙天云回到省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常委会议,提议赵震霆到马头市当书记。没有异议,这个全省最穷的地方谁去都可以,何况赵震霆是个倔脾气,作风朴实扎实。赵震霆到马头市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路,他没有召开全市交通或公路建设会议,而是在《马头日报》上写了一篇文章,要求立即行动起来,全市干部群众投工投劳,修农机路,半年之内完成村村通汽车的任务。这在以往,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可在赵震霆手里,情况很不一样。一个星期后,赵震霆下去检查,基本没有动。赵震霆就问现场的县委书记认不认得汉字,那篇文章你看了没有?书记傻眼了。赵震霆说,不想干现在就说话,能当县委书记的人多的是。县委书记问投入资金的事,赵震霆火了,说没有钱就啥都不干了?你先歇会儿吧,让县长领导群众干,市里不给一分钱,组织农民群众和乡村干部,一人一把铁锹铁锨,能修成就继续当领导,修不成就腾位置。一个县委书记的停职,让全市九个区县动了起来,就像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修梯田那样,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欢声笑语,战天斗地。其实农民群众的热情是极其高涨的,交通局规划,农民义务劳动,轰轰烈烈的一场公路建设铺开了。三个月的时间,全市所有的村庄之间都能跑汽车了,随之而来是农田里农业机械也能进到田间地头了。
这个事被省报驻马头市的记者报道后,新华社在中央主要媒体上也做了报道,马头市群众的精神感动了国家交通部,六个亿的交通建设资金拨付河源省,专用于马头市的等级公路建设。
赵震霆的下基层最多是三五个人,司机、秘书、财政局长、组织部长,带财政局长是给下面拨钱,带组织部长是换干部。一般是三个人,有时还是一个人。他要下面的领导汇报工作,对方不能念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口头说,也不要报纸杂志上学来的官话套话,实打实的事,准确的数字,具体的人,说不清楚就动身走人,把对方晾在那里。赵震霆的做法让习惯于拿别人的劳动成果为自己脸上贴金的各级干部乱了方寸,一些人觉得赵震霆是个好领导,几十年来马头市第一位扑下身子干实事的好人,也有人认为他是个魔鬼,打乱了干部安然舒适不负责任的既定生活,因此也有诅咒的声音。
公路修成后,赵震霆开始整顿财税征收。马头市有那么多的矿山和采矿企业,矿老板在省城、在歧北市、在北京都有豪华住宅楼,在马头市郊区建有别墅,私家车数辆,而上缴的税金却没有多少。赵震霆开始在老百姓中间走访,了解到了这里面的黑洞。财政、税务、组织、法院、检察院、公安、市委和政府办公室等等这些实权单位的干部都有股份在矿产企业,肥了私人腰包,亏了国家和地方。秘密的审计工作开始了,这一审计,马头市的财政收入就翻了一番,老师的工资待遇落实了,建新学校的资金缺口解决了,原来许多因为没有钱而搁置的建设项目上马了,一个地方活起来了。
既得利益受损,流言就飞扬起来,最损人的是说赵震霆祖上是马头地方人,因霸道、飞扬跋扈、偷牛盗马被村里人赶出了马头地界,迁到歧北小河区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居住了下来。今年清明节前夕,赵震霆在歧北小河区月牙山的祖坟被人掘了,清明节家里人上坟,才发现坟头不见了,坟地一片狼藉。老家的兄弟想来想去,最后想到在马头市当大官的赵震霆,只有赵震霆才会得罪挖掘他们祖坟的人,其他弟兄得罪的人不会这么做,月牙山的人可以白刀子扎进仇人的胸膛,但不会干损阴德的事,这是这里人的古训,得罪你的是今天的人,跟死去的先人无关。他们分析,只有那些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财奴才会这么干。赵震霆把这件事偷偷地告诉了孙天云,并请求孙天云不要声张,只是知道他这个书记已经使一些人十二分地愤恨,气愤到了忍无可忍、恨不能千刀万剐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