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口称赞,她想有这样的领导,歧北往后的发展更快更好,因此今天不收钱,要付饭钱,就从她身上踩过去。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刘扬问:“你对市上的工作有什么要求,讲出来,我们认真办理。”老板娘说:“在歧北的外省人不少,孩子上学难,市领导能不能过问一下,出台一个办法也行,多交钱也行,就是不要拒绝。”刘扬问:“你的孩子多大?上几年级?”对方说:“我的孩子已经上大学了,我说的是所有外地人的孩子上学难的事。”刘扬有些感动,说:“我回到市上马上解决。”
半个小时后,刘扬到了梅林林场场部,场长包森林早已等在门口。“刘书记,菜都凉透了!”包森林满脸的谦恭和卑微。“吃过了,咱们到深林里去,到养殖业发展得比较好的村子去。”刘扬说。“这么急?”“十万火急。”刘扬笑了。
许多人已是第二次见面了,包森林一一问候。林场的越野车前面开路,向绿色压迫人的心境和眼神的地方驰去。刘扬叫司机开慢点,因为他发现了这里跟小牛一般大小的猪,在路边的树荫下乘凉,那个肥大,真够把人吓一跳的。刘扬去过西部几个城市的养猪场,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猪。那些在养殖场的猪好像也没有这么好看,有光泽。他大声问:“这里的猪似乎跟养殖场的不一样?”没有人回应,其他人可能没有发现这些不同之处。“你们看这些猪的毛色,与养殖场的不一样。”司机终于说话了,“就是不一样,这里的猪吃的是杂食,都是最新鲜的,大多是路边田埂上的野菜,带露水的野菜,没有污染,再加上足够量的运动、水和阳光,就是最健康的猪了。这里的猪肉要比养殖场吃残汤剩饭的猪肉好得多,也没有病变。鸡也是一个道理,人家的鸡是散养的,吃粮食,吃虫草,甚至于吃石子,大量的奔跑,天然的纯净水,充足的阳光照射,体质好,毛色顺,又肥又大,而城里圈养鸡就明显不行,像病鸡一样。”刘扬觉得司机说得有道理。
这里的村庄也不错,新房多,红砖白墙,还有小二层,房顶上有太阳能热水器,院子里有太阳灶,小屋脊上家家户户的卫星接收器。看样子,这里农民的生活整体上要比城市下岗职工还好一些。
“牛市长,这里你来过吗?”刘扬问。“来过。”牛跟道回答。“这里农民的生活怎么样?”“还不错,家家户户有几万元的存款,多的几十万。不足的地方就是蔬菜少了一些,自己种的吃半年,从集市买农民就有些舍不得花钱。不过他们都很满足,老人千谢党恩万谢党恩,三四十岁的年轻人都在想方设法增加收入,并且空前地重视教育。原来这里的学生长大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出苦力搞副业,现在不同了,有大学生了。”
车由比较窄小的峡谷进入一片开阔地,山也由高耸入云变成馒头状,直线的陡峭没有了,出现了柔美的曲线,碧黛青绿没有了,呈现在眼前的是闪动着粼粼光芒的草绿,金水河幽静地漫过草地。如果不是要了解养殖业的情况,刘扬真想光着脚板逆河溯源而上。“有谁想下去浇水?除了田市长、牛市长,你们都下车吧,在这河水里洗一洗吧。”刘扬说。没有人下车,书记、市长不下车,要去工作,谁还好意思下车去玩!没有人下车,刘扬看着田野笑:“下车吧!我说带大家来玩的,现在又谈上了工作,我检讨。平时没有节假日,今天下午咱们玩半天吧。”田野笑逐颜开:“就等你这句话了。同志们下车吧,玩吧。”十多位都在四十岁以上的壮年人像小孩子一样争先恐后往车下挤,你推我,我推你,骂骂咧咧,吵吵嚷嚷。王凌说:“谁再闹我就要放个屁,臭死你。”“不行,大家在工作上都太压抑,现在放松一下,撒一把野,你这个纪律神就把眼闭上吧。”牛跟道拍了一下王凌的方形脑袋。“我先臭死你个牛跟道!”两个人闹成了一团。
一般的河水下面是沙地,这条河怎么没有河床,下面是一尺多长的青草呢?没有人知道。包森林折了回来,说各位领导在这里玩水呢。刘扬问:“这河怎么回事?下面没有沙,而是草。”包森林说:“这就是人家的聪明能干。本来是沙石,这里的人在沙上面填了草,就是这个样子。河水本来不大,都是从林里流出来的,清爽得很。”
洗脸的,洗手的,还有跑到上游洗脚的。没有了上下尊卑,全都是人,人格平等的自然人。刘扬把水撩到杨哲的脸上,牛跟道掬了水汆进刘扬的脊背上,好不热闹。
远处传来了牛铃铛声,还伴有山歌唱腔:“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牛童,隔河望着你,夜里想着你。”竟然是个女人的歌声。城市人自然对这情景非常感兴趣,一个个站起来辨别方向。又听见了牛的叫声,越来越近。不大工夫,一群五六十头牛的队伍款款而来,有黄牛,有犏牛,赶牛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戴着一顶雪白的草帽,穿着一套红白相间的运动服,身后跟着两只气势汹汹的土狗。
“你把牛往哪里赶?”包森林走上前去发问。“往你大(爸爸)的额路上(额头)。没有赶到你家林子里,看你管得多不多!”中年妇人狠狠剜了包森林一眼,从一群男人的注目中趾高气扬地走过。包森林赶了几步,被两只黑狗呼住了,狗停下了脚步,从鼻腔里呼出了声音,看样子如果包森林再不收住步子,它俩就要下口了。
又一拨过来了,这一群有牛有骡子有马,也有狗,是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三个人有说有笑赶着牲口向北边的一个沟里去了。所有人都注目凝视——除了牛跟道。牛跟道在洗脸,一遍又一遍地洗,完了洗胳膊肘儿,摆了毛巾擦脖颈、胸脯,一副到乡下来享受生活的样子。刘扬发现了牛跟道的不在乎,看了一眼包森林,一脚将牛跟道踹进河水里。牛跟道抬起身来把刘扬拽进河里,按下刘扬的头,让刘扬的面部经受河水的洗礼。“哎呀,你怎么能这样糟蹋刘书记!”宣传部长大声叫起来。“这里没有书记,只有爷们,刘扬哪里享受过这么好的水的洗礼?这水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不信你洗过两个小时后摸一摸,皮肤将光滑细腻,弹性大增。你没有看见我这一阵子在洗脸吗?”牛跟道振振有词。
刘扬干脆坐进了河水里,对包森林说:“你为啥不下水?”包森林脸上有点窘态,说:“我天天跟这河水打交道,没啥好洗的。”“刚才这几个农民好像对你有意见,他们赶着牲口上哪里去了?干什么去了?”不待包森林回答,牛跟道抢先说:“放牲口去了,向北那个沟里进去,就是一片看不到边的草地,是一块小草原——不是小草原,包场长的林地也在那里,附近几个村子的牲口下午都在那里。”“你知道的这么多?”刘扬说。“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来过,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去看看!”刘扬说。
刘扬和牛跟道换一套背心和短裤,上了车,向北的沟里开去。
山里的中午是清凉的,尽管头顶是火辣辣的太阳,但不觉得闷热,山风携着花香、草香和正在成熟的麦香,阵阵袭来,让人沉醉,又让人精神倍增。这与城市中午那种扑烘烘的夹杂了恶臭的热浪形成鲜明对比。脚下是细小的花朵,绚丽多姿,五彩纷呈,蓝天是那种清爽的悠然自得的蓝色,没有一丝杂质,离人不近也不远,没有白云彩,间或有鸟的叫声飘过来,显得这人间天堂的幽静。衬托这幽静的还有响彻沟壑的虫鸣,下午两点多钟的虫鸣虽然没有正午时强悍,但还是给城市人上了一课,不知多少种昆虫的鸣叫一旦联合起来,就有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刘扬这伙人已经下车徒步前行,因为眼前已经有牲口在草地上吃草。往里走,牲口更多。确确实实是一个小草原,看不到边的平坦的碧绿草场。与草地极不和谐的是不少白色的水泥杆子插在那里,连接水泥杆子的铁丝被人铰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牛市长?”刘扬问牛跟道。牛跟道让包森林回答书记的提问。包森林说:“林场已经把这里规划成了白皮松的繁育基地,但被这里的几个村干部带领几千农民阻止了,我们几百根水泥杆子当天就被抬到一个河堤上搭了便桥了。”“这草地是谁家的?林场的,还是村子里?”刘扬问。包森林说:“区政府发文批准了的。”牛跟道接了话茬,生硬地说:“官僚主义害死人。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后果不堪设想,弄不好会出人命的。”牛跟道提高了声音对大家说:“我们还没有看到这里的农民朋友的富裕生活,看到了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感到非常高兴和振奋,这里的群众早已过上了小康生活,早在十年前他们就普及了家庭影院,一般家庭的存款都在三万元以上,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养殖业的发展,尽管是散养,很粗放很原始的一种放养,但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农民来说,这是命根子。据老人们说,旧社会这里有财主——大家注意,不是地主,是财主,财主不但有地,还有成千头牲口几万只羊,厅堂里的太师椅上铺着豹子皮。那么多的牲口没有把林毁掉,林就在家门口,家家户户烧木材,烧不尽,原因在哪里?就在养护上。老人们说,他们不砍柴,腐朽了的树枝烧不完,新的又长上来了,越来越密,林越来越大。不得已砍掉一些,给牲口腾出草场的同时,还能卖一些钱回来。我到林场的林子里看了,松树的枯枝很多,而你们林场不让农民烧柴,有些多余的树枝是要砍掉的,砍掉了就加快树木的成长,而你们不砍,也不让农民砍,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场长是怎么想的。”牛跟道喝进一口水,继续说,“我听说你们林场和村民的关系现在特别紧张,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农民对你们意见非常大,根源还是在你们林场方面。你把人家的耕地圈进了你的林区,说啥东西都是国家的,两亩薄地算什么?我不知道你真是个法盲还是有意欺侮农民。在特殊时期,任何东西都是国家的,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看看中央的政策,‘三农’问题是第一位的,工业都在后面,你的林业就是天字一号,你想占到哪里就到哪里,你这叫无法无天。耕地占了,大量的牧场栽成松树林,你是发了财,一年进来几十万,你知道钱的重要性,那么我们的农民兄弟呢?一个牲口进了林区——本来就是人家原来的牧区,处罚六十元,谁给你的权力?随意殴打农民,还说什么这是轻的,本可以抓人的。包场长你问问你的前任的前任吧,人家跟这里的群众是什么关系?鱼水关系,那个时候的林场工人走到哪里吃到哪里,那还是生活困难时期,现在你是有钱了,而这里的农民把你当狼看待,你还心理不平衡,你有啥不平衡的?”
牛跟道对大伙说:“政府没有投一分钱,这里的村庄建设得非常漂亮,是新农村建设的样板,比那些我们投了钱的还要好,大家过会儿看一看。”刘扬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要说话。牛跟道停了下来。
“既然是样板,你为何不给我们说一说?”牛跟道说:“我是出于保护这些村庄,不要叫前来学习的官老爷们给吃垮了。”没想到牛跟道是这个态度,“我们向外面的学习还少吗?我参与的对外学习大概持续了十多年了,每一次组织一支县区委书记、县区长、乡镇长及政府各部门的头脑浩浩荡荡去学习取经,累计花掉的钱恐怕几百万了吧,结果呢?还是自己的一套,老牛拉破车。假如这些村的情况上了电视,上了报纸,那些以学习之名行旅游之实的领导干部会络绎不绝的。因此,我还是坚持认为,让人家自己好好发展,以后有适合他们的项目给一些,把这个地方建设成为我们歧北市的后花园。”
刘扬看田野。田野说:“我赞成老牛的观点,也支持他的工作,包森林同志的工作一分为二地看,有成绩,也有问题,我建议换个地方。小河区林业局局长的位置不是空着么,让他当这个局长,把全区的林业建设抓起来,就像你侵占这里的耕地一样地狠,把全区所有能绿化的地方全部绿化了,用三年左右的时间实现绿色小河绿色歧北市区的任务。包场长,有没有这个信心?”包森林笑了,没有直接回答。“我同意。”刘扬说,“当了小河区的林业局局长,就不能再侵占人家的耕地了,我们在春夏秋三季能看到满眼的绿色就行了,先生态效益、社会效益,再经济效益,好不好?”包森林点头。“推荐一个跟你一样抓工作的年轻人,但不能像你一样不讲政策,不讲法律,不顾人情。”刘扬说,“让农民群众共同参与林业建设,让林业和农牧业协调发展。”
“比如这松树上结的松籽,让农民去采,你们收购,农民跟你们一样爱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