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铺好布,准备点燃气罐,瘸腿的牧人就骑马过来。管元忽然兴致来了,想要骑马溜一圈。我问:“你会骑?”她点点头,说姑姑在张掖有牧场,每年都要去玩一次。牧民显然不懂汉语,却读懂了我们的肢体语言和眼神。他善解人意地从马背上下来,并帮助管元骑了上去。马儿认生,方才牧民还策马奔驰,这会儿管元骑上去,它却只顾低头吃草,不肯迈步,好不容易才走了几米远的距离。管元只好转身回来,很是遗憾。
下马之后,我们打开气罐烧开水,邀请那个牧民坐下一块儿吃点零食。他才坐下,就有另一个年轻的藏民走过来,问我们:“旅游呀?”哈哈,终于遇见会说点儿汉语的藏民,让人兴奋。他也坐了下来,接下去的几分钟,两个领着孩子的藏族姑娘和另外几个藏民都围了过来。寂寞的草原午餐顿时热闹起来。
两个姑娘非常美丽,皮肤也很白,一身汉族打扮。年轻的藏民说,两个姑娘是他的表妹,年纪不大的他已经是七岁孩子的舅爷爷。我和管元大惊。他笑着说,藏族的女孩一般是十六岁就结婚了。
他叫贡布,虽然汉语也不是太好,但至少能够简单地交流。他告诉我们,若尔盖草原的草已经大不如前,鼠害严重,每年堆起数量众多的土丘,将草场破坏。现在,草也短了,不够丰沛,他们只有不断地更换地方放牧。
贡布一家都很喜欢森森元元,其他成员不会汉语,只是善意地微笑着,围坐在我们的午餐布周围。贡布把那个七岁孩子的小脏布娃娃递过来,说:“这个娃娃送给你们,换你们的狗!”我和管元都哈哈大笑,我们要这个娃娃做什么?他又对小孩说:“你跟她们走吧!去别处玩。”小孩害羞地咬着手指头拼命摇头。
我和管元将车上带来的零食挨个分给他们吃,很有些小时候分糖的感觉。起初他们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尽管是些难得一见的都市食品,他们还是会矜持一番,在我们热情分享的举动下,才微笑着接过去。
瘸腿的牧人从怀里掏出一瓶白酒,几个汉子递着瓶子轮流喝。
我忽然想起自己还带了两包干槟榔,便做坏事般拿出来,嘿嘿笑着对他们说:“尝尝这个,看醉不醉!”
几个藏民拿着小小的干槟榔看了又看,大概是觉得这个东西怎么可能会醉。我撕下一小条塞到嘴里,说:“就这么吃。”他们互相对视,贡布将槟榔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嚼着,边嚼边对旁边的人说:“甜的!”哈哈,他们上当了。几个人都将槟榔丢进嘴里,接着,就看到他们的眉头皱了起来,刚刚塞入怀里的白酒又拿出来轮流喝开。
贡布用白酒漱了漱口,说:“吃不惯!我们还是喝几块钱一瓶的白酒好!暖和。”
吃完泡面,灌好咖啡,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给贡布一家拍照,答应他们,回头冲洗完照片后给他们寄过去。
临走时,他们还问森森元元卖不卖。哈哈,藏民们真的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贡布一家人就很亲切和善。
我们收拾起东西准备启程,他们才又分散开,回到各自方才待着的地方。
据说,若尔盖草原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塞,因而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红军长征的时候,也曾走过这片草地。在历史课本中,我们看到红军在草地濒临绝境的悲惨日子。那么漫长的坚持和战斗,那么多的牺牲,如今却没有在草原留下丝毫痕迹。
如今,若尔盖当地人还会很自豪地说,这里是红军长征走过的地方!他们的牦牛和青稞在困难的年代援救了过草地的红军。
听他们说,若尔盖在藏语里的意思是“牦牛喜欢的地方”。藏语真的是朴实贴切,没有那么多的隐喻和暗示,没有引申义,只有最本真的表达。这也像我们在一路上遇见的藏民,无论是拉卜楞寺的居民还是若尔盖草原的牧民,都朴实而纯真。
告别若尔盖草原,是为了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唐克。
可是很不凑巧,我们到达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濛濛细雨,路边一辆车也没有,路上一个游客也没看见,天空的云层压得很低,压得我们心口发闷。
因为下雨,没有售票的人。我们混进去,爬上长梯,在中间的小亭子遇见两个架着专业摄影机的人,他们是兰州电视台的记者,想要来拍落日,没想到拍了开头就下起雨来。“原本是想等到雨停,但已经过去很长时间,看来今天是没戏了。”他们的话顿时将我们的希望泼灭。
阴沉的天色下,濛濛细雨中,黄河九曲十八弯更平添了萧瑟的气氛。这里,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早地步入了秋季。
遇见从山上下来的藏民,告诉我们附近有住宿的地方,可以明天再来看。
我和管元只好悻悻地离开,找了附近的地方住下。一路上遗憾不已,早知道就在若尔盖草原多玩一阵子了!
唐克:擦身错失的黄河落日
进入四川境内后,每进一个不同的管辖区路段,都会有关口。
持枪的士兵将道路封锁,一辆辆车检查,然后放行或是扣留。大概因为是奥运期间,很多地方都在严格检查。
每当士兵靠近车子,森森元元都会冲着窗外一阵狂吠。管元被叫下车,检查身份证和驾驶证,这时,必须把窗玻璃摇好,不然森森一定会冲出去保护自己的主人。说实在的,每次遇见关卡,我都觉得很感动。看着森森着急的样子,盯着管元的身影,一刻也不放松,内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流。
管元回到车里,森森还会冲着士兵吼叫,似乎在警告他们,别想对自己的主人不敬。如果是某个人这么嚣张,说不准会不会引发冲突,但对象是只小狗,士兵们却不介意,反而饶有兴趣地过来打听它们的名字和品种。
与之前的气氛截然不同,进入唐克之后,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路边的店铺和旅馆挨个紧闭着大门,甚至连路边的居民住宅也铁将军把门,街道上冷清得让我们心底发凉。
这里已经属于四川的阿坝藏羌自治州。记得2004年我曾路过这片区域,从成都去九寨沟游玩。那时候,路边都是卖果子的藏民,脸上的高原红飞扬着,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色。如今这个川西小县城,却寂静得有些萧瑟。
转了好几条街巷,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营业中的宾馆。虽然那个院落也冷冷清清没有生机,却因为敞开着铁门,给了我们鼓励。
进去之后,前台也没有人,我们扯开喉咙问:“有没有人啊?住宿啦!”终于从里边走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女服务员,给我们开了一间房。我和管元才把东西放下,发现门锁不上,又叫了那个服务员来,替我们换另一间。
这个宾馆规模不小,却好像没有人住似的。我禁不住想起港片里边经常出现的黑店。换了间房,锁倒是好了,可是收拾好东西后,却发现水龙头干燥得可怕。管元让我待着整理东西,她去叫服务员。结果很戏剧,服务员懒懒地说:“整个宾馆都没有水。”
崩溃!我们只好去车里拿了矿泉水,凑合着擦了擦脸,然后烧了水各泡一罐咖啡。再出去,也许就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了,只能将就了。
房间里也很脏,我们拿出睡袋,缩在里边睡了一夜。
这个唐克,吸引我们的唯有九曲黄河第一湾的美景而已。在索克藏寺后面的小山,接近4000米海拔的地方,去感受一下水流如仙女丝带飘向远方的秀丽。据说,唐克是藏语“唐妃”的音译,当地人们称之为“唐母发展的地方”。这个地名的由来还有个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若尔盖的辖曼部落土官向曼有个弟弟马扎西昂,任性跋扈,向曼管教不了,便分了一些人和牲畜给弟弟,让他去别的地方生存。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和亲人,马扎西昂感到困难重重。后来,听从了部落老人的指点,他率领大家到黄河对岸的草原放牧,因而结识了大土官唐热。唐热见马扎西昂英俊聪明,便将自家的爱女许配于他。从此,马扎西昂在黄河第一湾创业立寨。随着畜牧发展,寨子拓展,他开创了一个大部落。因为他的妻子是唐热的女儿,又是马扎西昂的妻子,这个地方便称之为“唐克”。
清晨起床,我们烧好开水灌满保温瓶,便匆匆离开了这个破败的宾馆,前往索克藏寺。
索克藏寺位于黄河第一湾的山凹临河处,算是唐克一带少见的文化遗留。寺院文化,我们在前面的景点已经介绍,这里,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依旧是金色的转经筒,红衣的喇嘛友好而和善,只不过,索克藏寺有着更为优越的地理位置,依山傍水,似神仙居所。
因为到得早,还没有多少游客,卖门票的却已经上班。我和管元都长得小,跟收门票的小姑娘讲了讲价,买了学生票,两人七十元。
进入景区,沿着宛若天梯的木头台阶一路攀登,每至一处高台平地,都建有一座小小的亭子或白塔。每一处,总有一两位藏民面色平静地顺时针绕白塔转圈,手持转经筒,低头念念有词,不知是在为谁祈福。
在海拔高的地区攀登,总是特别容易气喘。走至半山亭,我们决定坐下休息一阵。森森元元撒欢似的到处跑,调皮的小元元还跟着藏民,绕白塔转圈。
昨天就是在这里遇见兰州电视台的人。我在原地坐下,看见栏杆外的草地上,有个穿紫色衣服的藏女独自坐着,她背对我们,不知在遥望着什么。那幅图宁静而悠远,我偷偷拍了下来。不知,她是不是在朝夕顾盼河道尽头出现帆船的影子,年年岁岁地守候,不知何时才可见到久别的归人。
八月的草原天高气爽,天地之间,那绵延的河水宛如仙女的丝带,剔透无暇的镶嵌在绿草之间,泛出圣洁不可侵犯的光芒。
草地之中,星罗棋布地嵌着明珠般的小湖泊,白河与黄河在这里交汇,蜿蜒远去,水面上,偶尔有飞鸟掠过。这是个诗意的地方。人们都喜欢在黄昏前来,就为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
我曾去过郑州的黄河游览区,浑浊的河水,看不出伟岸的气魄。而这里,飘然曲折向前的黄河水,有着静默的温柔。此刻,我才感悟到人们为何称黄河为母亲河。
森森元元引来两个藏族妇女,她们和蔼地笑着,走到我们身边。
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可以看见一座小小的古城堡遗址。我们用镜头看去,一眼可见古堡边沿的条条沟壑。此处叫“甲木坎”。
据说,这个城堡在格萨尔王时代就修筑了,那时的主人叫齐尕尔李,是汉族王子。因此,“甲木坎”的意思是“汉墙”。他修筑了城堡,修砌了黄河第一桥,并带领着人民在河滩上种植水稻。
自古以来,是风水宝地就会受到强者的掠夺,这里也一样,战乱不息。齐尕尔李临终的时候留下遗言,将自己的尸体放入船棺,顺河漂去,在哪里停泊,就在那里重修城堡。结果,船棺停在了兰州,他的臣民便在那里建成了兰州城。
在山坡上待久了,寒意逼人。我们便带着森森元元朝下走,去感受一下黄河的怀抱。
此时,游客渐渐多起来,路边停满了各式车辆。不论相识与否,在这个窄窄的木头台阶上狭路相逢,都会微微一笑问一声好。
太阳出来的刹那,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同一个方向。浓厚的云层之间,像破开通向天堂的洞窟,道道白光洒下,将眼前的一切都照得亮堂起来。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语言总显得苍白。
日出之后,我们走到河边湿地,掬一捧水草,轻抚冰凉的黄河水,感受一下融身自然的欢快与怡然。
森森元元跑到水边打个滚,又浑身湿漉漉地跑上岸,乐得屁颠屁颠。
回首山坡,不知何时,竟升起桑烟,五彩的经幡随风飘荡,雪白的龙达漫天飞舞。
龙达也叫风马,是藏语。龙是天地大气中的元气和无形的神灵,达是信徒在元气和神灵的保佑下,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纸质的龙达上印着剽悍的骏马,由男人顺风撒开。
我原本以为,只有在葬礼举行的时候才会有漫天龙达,最后被火化。但管元说,现在已经成为对命运吉祥如意的祝愿。
时间静静流逝,寺院附近逐渐热闹起来,一些当地的小孩在寺院的围墙边挖泥土。
据说,附近的牧民每家都会派出一两个人,为寺院的建设做义务劳动。寺院的喇嘛和他们一起,细心保护着守卫他们的神灵。
唐克镇的居民与其他藏民一样,身材魁梧,一年四季都披着厚厚的羊皮袄。我记得去九寨沟的路上,当地导游说,因为阿坝昼夜温差很大,藏民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方便回家换衣服,于是在有太阳的时候,将袖子脱下来,等到冷了,便穿上。
因为时间太漫长,等不到美丽的黄河落日。我们再度望了一眼远去的黄河水,便离开此地,驱车前往红原。
乐章六 红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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