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感到有股樟脑麝香的奇异香味穿过鼻孔,渗入骨髓。过了一会儿,花姑子小声
说:“房里人多,我住在这里不方便,过三天我再来看你。”又从绣花袖子里拿
出几个蒸饼放在床头,悄悄地离去了。安到半夜,汗出过了,想吃东西,摸过饼
子就吃。不知饼子里包的什么馅儿,非常香甜可口,就吃完了三个。又用衣服把
剩下的蒸饼盖上,迷糊沉睡。天大亮才醒来,感到如释重负。到了第三天,蒸饼
吃完了,精神更加清爽,于是把家人都打发出房,又考虑到花姑子来打不开门,
进不来,他便偷偷溜出书房,把所有的门闩都打开了。没过多久,花姑子果然来
了,笑着说:“呆子,不感谢巫医吗?”安非常高兴。花姑子又说:“我冒着危
险,蒙受羞辱来和你相会,是报答你的大恩。但你和我实在是不能作夫妻,希望
你早点另作打算。”安沉默了很久才问道:“我们素昧平生,我在什么地方和你
家有过交情,实在想不起来。”花姑子不语,只说:“你自己想想吧。”安一再
要求永远相好,花姑子说:“你一定要两情谐合,明天晚上请到我家去。”安这
才收住悲伤露出喜色,问道:“道路遥远,你这么纤秀的脚,怎么能走回家?”
花姑子说:“我本来就没有回去,东头的聋妈是我的姨,为你的缘故,我留在她
家直到今天,家里人恐怕已生出疑心。”安担心迷路,花姑子约他在路上互相等
候。到了傍晚,安就骑马跑去,花姑子果然等在路上,一同到原来的房子。老头
和老太婆前来迎接,酒菜没有什么美味佳肴,随便放着一些蔬菜。过了一会儿就
请客人安歇。花姑子一点都不照顾安,安很有些疑惑。夜已经深了,花姑子才来
,对他说:“父亲因为小村子孤单寂寞,所以将要迁移到远方,我和你相好,只
有这一个晚上。”这时,老头忽然闯进来,骂道:“丫头玷污了我清白的家风,
叫人羞愧死了!”花姑子大惊失色,匆匆逃走,老头也出了门,边走边骂。安心
惊胆战,无地自容,只得偷偷跑回家。安在家里徘徊了几天,度日如年。于是就
趁夜跑去找花姑子。他在山里走来走去,迷迷糊糊不知往什么地方走,非常害怕
。正在找回家的路时,见山谷中隐约有房舍,高兴地赶到那里,一看门牌高大雄
伟,好像是世族大家,几重门还没有上锁。安向守门人询问姓章的住在哪里,有
个穿黑衣的人出来,问道:“深夜里是谁询问章氏?”安回答说:“他是我亲戚
,我偶然迷失了他居住的地方。”穿黑衣的人说:“你不要打听章氏了。这是她
的舅母家,花姑子现在就在这里,容我去告诉她。”他进去一会儿就出来邀请安
。安刚上台阶,花姑子便快步迎了出来,对穿黑衣的人说:“安郎奔波了半夜,
想来已经很疲倦了,让他赶快休息吧。”
安问:“你舅母家怎么没有其他人?”花姑说:“舅母外出,留我代她守家
。你我在这里相遇,难道不是早就有缘份吗?”安觉得她身上有强烈的膻腥味,
心里怀疑有诈,急切地想逃走,但身体像被粗大的绳索绑缚,一会儿,就昏过去
失去了知觉。
安夜出未归,家里人四处寻找。有人说傍晚在山间小道上遇到过他,家人入
山,果真看见安光着身子死在高崖下。家人十分惊奇,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就把他抬回去了。大家正围在一起哭,忽见一个女郎前来吊唁。她告诉家人说
:“停丧七天,不要入殓。”大家不知道她是谁,正想询问,女郎已含着眼泪出
了门。家人挽留她,她头也不回;跟在她后面,转眼她就消失了。大家怀疑她是
神,于是将信将疑地按她说的做了。到第七个夜晚,安忽然苏醒。翻来复去地呻
吟,家人都很害怕。这时,那个女郎进来,和安相对而哭。安挥手让众人离去。
女郎拿出一束青草,熬了大约一升 汤给安喝,安一会儿就可以说话了。他叹道:
“害死我的是你,救活我的也是你。”于是述说了他的遭遇。花姑子说:“这是
蛇精冒充我。你从前迷路时所见的灯光就是它家的。”'奇。书'
安问道:“你怎么能够把死人救活,使白骨长肉呢?莫不是神仙吗?”
花姑子说:“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但怕你惊吓。你五年以前,是不是在华山
道上买了被猎获的獐子放了生呢?”安说:“是,有这么回事。”花姑子说:“
它就是我的父亲。以前说你对我们有大恩德,就是这个缘故。你前天已经投生到
西村王主政的家。我和父亲到阎王那里告状,阎王不发慈悲。我父亲愿意毁掉多
年来修炼的道行代替你去死,哀求了七天,才把事情办好。今天邂逅相逢,是件
幸事。你虽然活了,但一定会麻痹瘫痪,把蛇血掺在酒里喝了,病才会痊愈。”
安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没有办法捉住蛇精。花姑子说:“不难,只是多杀了生命
,会影响我百年不能升天。它的洞穴在老崖里,可以在晚饭时堆积茅草焚烧它,
外面用强硬的弓箭戒备,可以捉到妖物。”说完,告别说:“我不能够终身侍奉
你,实在叫人伤心。但为了你的缘故,我修的道已经损失了十分之七,请你怜悯
、原谅我。”她流着泪走了。
过了一晚上,安感到腰下部的皮肉全死了,爬抓都不知痛痒。安就把花姑子
的话告诉家人。于是,家人将火点燃投进洞穴中。有一条巨大的白蛇冒着火焰冲
了出来,安的家人立即张弓射箭,将它射死了。火熄灭后,安的家人进入洞穴,
发现洞里的蛇大大小小有几百条,都烧得焦臭了。家人回来,把蛇血掺在酒中给
安喝,安服用了三天,两条腿渐渐能够转动,半年后才能起身下床。
后来,安独自在山中行走,遇到一个老太婆。老太婆交给他一个被包,并说
:“我女儿向你问好。”安正想打听花姑子的下落,老太婆早已不见身影。安打
开被包,里面是个男孩,安抱回家,一直没再娶亲。
71、席 方 平
席方平的父亲性情耿直,与同乡姓羊的富人一直不和,后来,姓羊的先死了
;过了几年,席方平的父亲也病危了,临死前,他对人说:“羊某现在贿赂阴间
的官吏拷打我。”一会儿果真见他身上红肿,不久,便大叫着死去。席方平悲恸
不已,他说:“我父亲老实嘴笨,现在被强鬼欺侮。我要到阴间去,替父亲申冤
。”从此他不再说话,忽坐忽站,样子像痴呆,因他的“魂魄”已经离身。席方
平初次出门,不知朝哪里走,只要看到路上有行人,便打听去县城的路线。待他
进了县城时,他的父亲已经关在牢里。到了牢里,远远地看见父亲睡在屋檐下,
很狼狈。父亲睁开眼睛看到儿子,泪流满面地说:“狱里的官吏都接受了贿赂,
我日夜经受拷打,两腿被摧残得厉害啊!”席方平十分愤怒,大骂狱中的官吏:
“父亲如果有罪,自然有王法,难道你们这些死鬼能操纵吗?”出了牢房便拿笔
写状子。城隍出来办公时,席方平便喊冤呈上状子。姓羊的害怕,里里外外买通
了,才敢出面对质。城隍借口控告没有根据,认为席方平完全没道理。席方平的
怨忿再也没有地方申诉,在阴间走了一百多里,到了郡里,把官府衙役徇私的情
况,告诉了郡司。郡司把这事推迟了半个月,才对质审理。郡司拷打席方平,仍
旧批示城隍重
新审理此案。席方平到了县里,同样受尽各种刑罚,冤屈依旧不能申辩。城
隍怕他再控告,便派衙役押送他回家。衙役送到门口就走了。席方平不肯进屋,
他径直跑到阎王府,控诉郡司和城隍残酷贪婪。阎王马上逮捕他们来对质。两个
官吏悄悄派遣亲信来说情,答应给一千两银子。席方平不理睬。过了几天,旅店
的主人告诉他说:“你太过分了,官府来求和却坚持不同意,现在听说他们每个
人都给阎王送礼,恐怕事情危险了。”席方平认为是道听途说,还不相信。一会
儿有差役喊他进去。升堂时,见阎王有怒色,根本不容他分辩,只命令打二十板
。席方平大声地问:“我犯了什么罪?”阎王像没听见。席方平挨了板子,喊道
:“挨板子应当,谁叫我没钱呢!”阎王更恼火,命令把他放到火床上。两个鬼
把席方平揪下堂。东边台阶上有铁床,床下烧着火,床面被烧得通红。鬼脱掉席
方平的衣服,把他抬到床上,用力按住他。席方平痛极了,骨肉被烧得焦黑,苦
于不能死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鬼说:“可以了。”便把他扶起来,逼着要他下床穿衣
,幸亏虽然脚跛了却还能走路。到了堂上,阎王问:“敢再告状吗?”席方平说
:“大冤没有伸,心还不死,如果说不告状,那是欺骗大王。我一定要告状!”
阎王又问:“控告什么?”席方平说:“我亲身经历的,都要说出来。”阎王听
了十分恼火,命令用锯锯开他的身体。于是,两个鬼把他拉过去,席方平看见这
里竖着一根大木头,大约有八九尺高,有两块板子,平放在木头下面,上下都凝
着模糊的鲜血。正要被捆,忽然听见阎王在堂上大喊:“席某”,两个鬼立即又
把他押回。阎王又问:“还敢告状吗?”席回答说:“一定告状!”阎王命令抓
去迅速肢解身体。下去后,鬼便用两块板子夹住席方平,捆在木头上。锯子刚下
,席方平马上感到头被慢慢劈开,疼痛难忍,但也忍着不喊出来。有个鬼说:“
这个汉子真硬啊!”锯声隆隆响直到脚下。又听到一个鬼说:“这个人很孝道没
有犯罪,让锯子稍稍偏一点,不要损害了他的心。”席方平感到锯口曲折朝下,
但仍痛苦不已。片刻之后,身体被分成两半。鬼把板子解开,两个身子一齐倒下
。鬼上堂大声报告。堂上传令合起身子来拜见。两个鬼立即推拢身子使他又合起
来,拉着要他走。席方平痛得恨不能重新分开,走了半天就扑倒在地。一个鬼从
腰里拿出一条丝带交给他,说:“送给你这个来奖励你的孝顺。”席方平接受丝
带并用它捆住身子,整个身子顿时健壮,一点痛苦也没有了。于是到堂上跪下。
阎王又像前面那样审问;席方平怕再受酷刑,便说:“不告状了。”阎王立即命
令送他回阳间。差役带着他出北门,指点回家的路,便转身走了。席方平想,阴
间的黑暗,比阳间还要厉害,无奈没有路能让天帝知道。世上传说灌口二郎是天
帝的亲戚,这个神聪明正直,向他申诉定会灵验。席方平暗暗高兴两个差役已经
走了,便转身向南走。他刚想奔跑,两个差役就返回来说:“阎王怀疑你不回家
,现在果然如此。”抓回去再见阎王。席方平暗想阎王会更加恼火,灾祸一定更
惨,但阎王没有一点严厉的表情,对席方平说:“你的确很孝道。只是你父亲的
冤屈,我已为你昭雪了。他现在已经投生在富贵人家,哪里还用得着你喊冤呢。
现在送你回家,给你千两银子的产业、百岁的长寿,心愿满足了吗?”说完,便
写在册子上,盖上大印,让他亲自过目。席方平感谢之后离开大堂。鬼役同他一
齐出来,到了路上,就驱赶他,咒骂他说:“狡猾的贼!多次反复,让人奔跑受
累!再犯罪,一定抓进大磨子里,细细地碾你!”席方平瞪着眼斥责说:“要干
什么!我生性能忍受刀锯,不能忍耐鞭打的痛苦。请返回去见阎王,阎王如果让
我自己回家,又何必你们送我?”说完便回身跑,两个鬼役害怕了,用温和的话
劝他回来。席方平故意慢慢走,走几步,便在路边休息。鬼役忍着怒气不敢再说
什么。大约走了半晌,到了一个村庄,有一家门半开着,鬼役带着他进去一起坐
下;席方平坐在门坎上。两个鬼役乘他没有防备,将他推进门里。席方平看看自
己,吃惊地发现自己已经出生做了婴儿。他愤怒地啼哭,不吃奶,三天就死了。
他的魂魄飘荡着忘不了灌口二郎。大约跑了几十里,忽然看到有华盖车来,仪仗
满路。席方平本想避开他们,但不料触犯了仪仗队,被前面骑马的抓住,捆着送
到车前。他仰头看到车中有个少年,仪表堂堂。那少年问席方平:“什么人?”
席方平冤气正没处出,并且想这一定是个大官,或许能为民做主,便从头到尾地
伸诉了所受的残酷迫害。车中人命令解开他的绳子,让他跟着车子走。一会儿到
了一个地方,十几个官员,在路旁迎接拜见,车中人一一打招呼。后来指着席方
平对一个官员说:“这是下界的人,正要去控诉,应该马上替他判决。”席方平
向随从打听,才知道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