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个男人,有养家的义务。如果没办法从外面带钱回来给那个信主程度不下于诺曼夫人的妻子,不能喂饱包括那个无论从外形还是从内在来讲一望而知就是他的娃儿的儿子,饿着的不只是一家人的肚皮,还有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第八章 这一次在教堂碰到被维尔福先生纠缠着的佐伊,其实是克伦彻再一次去寻找工作未果后,在街上乱转的偶然。
对佐伊,克伦彻先生自头一天相遇之后,便觉得这位少女的身上似乎有一层光辉一般,让他不自觉就想靠近,并且深深俯下身一直低下去,直到低到尘埃里。
这倒不是说克伦彻有多虔诚,相反,他厌恶一切虔诚的事物,痛恨一切有关于信仰的事情。虽然当初他在教堂里发过誓,但并未重犯的原因只是他觉得一个人总该说到做到,这与他信不信主并没有什么关系。
正因为此,虽然他爱他的妻子,但却不喜欢她当着自己的面祈祷。只要她在祈祷,他就忍不住发火,想用身边一切能拿得到的东西去扔她丢她。
佐伊对克伦彻先生本人虽然没什么好感,不过倒也没什么恶感,只是对于他称呼自己“人偶”一词着实不喜。那种只有精致外表没有内在灵魂的称呼,对称呼的对象来说原本就是一种侮辱。而且,她虽然并不以身份划分人类,但如果让别人看到她总是和克伦彻先生这种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人接触的话,对自己的叔叔诺曼先生的名声也一定会有很大的损伤。
她虽然本身不存在阶级的概念,却清楚舆论的威力到底有多不可小觑。
克伦彻歪着头想了想,心里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和佐伊小姐说些什么。毕竟两人身份的差别在那里摆着,佐伊小姐再平易近人,也实在没必要应付自己这种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人。虽然对他来说,见到佐伊就上来打声招呼似乎成了本能,但一想到和佐伊身份上的差别,他又实在有些不舒服。
正冷场时,佐伊眼角忽地瞥到了另几个过来的年轻人。
同样是熟人。
是斯曲里弗和卡顿。
斯曲里弗一眼就看到了佐伊,而且他显然对于在这里能遇到她同样感到很高兴,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欢欣的笑容:“啊!我还真是荣幸!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可爱的德法日小姐!”
卡顿两手揣在裤袋里,跟在斯曲里弗身边,走了过来,他的漫不经心和斯曲里弗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佐伊微微一笑:“原来是两位勇敢的恩人。你们也来这里早祷么?”
卡顿正要说什么,斯曲里弗忙碰了他一下,笑道:“是啊,德法日小姐,还真巧,做早祷也能碰到您!我可是相当诚心的信徒哟!”
卡顿斜眼看看这位好朋友,倒也没有坏心地戳穿他纯是想来“偶遇”德法日小姐的意图。
“两位昨天和我叔叔聊得可好?”佐伊对斯曲里弗那句话难辨真假,也不费心去想,只随口问道。
“很好,诺曼先生真是一位热心的好绅士。以前在听说‘正直的法官’这个名头时,我们这些学生们都以为诺曼先生会是一位相当威严严肃的人,可是昨天在接触先生本人以后,我才发现,传言毕竟都是不符合实际的。以后我会和别人说,诺曼先生其实很平易近人,对待后辈也相当关心。尤其是在提携后辈方面,说真的,德法日小姐,我从没看过有哪一位绅士像诺曼先生这般不遗余力。”
佐伊听着斯曲里弗这些如同歌功颂德一样的话语,心下微感无奈。如果她真是如她的外表表现出来那样只是一个纯洁的十五六岁少女,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识人不多又不谙世事,说不定便真会被斯曲里弗这番话忽悠了去。只是她毕竟身体里是一个现代的二十多岁的女大学生灵魂,前世相当早熟也十分自立。从斯曲里弗的话里,她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对生活的热情,还隐含着向上爬向前冲的野心。
这种人的生活态度,纵然是在乱世里,仍旧值得赞赏。但是作为朋友的话,定会被他利用得相当彻底。佐伊微有些怜悯地想着,看了卡顿一眼。虽然和这两个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她仍旧驽定,能让斯曲里弗这样几乎时时带在身边的人,定是有一定能力并且被他彻底利用的人。
只是,像卡顿这种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的人,估计也是对斯曲里弗的利用心知肚明的罢?他若是自己不在意这件事,别人也不可能多嘴说什么,不是么?
佐伊微笑道:“两位能这样认为我叔叔,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两位看来都是才华横溢之人,若是好好努力,未来成就必不可限量。我婶婶诺曼夫人想来此时早祷已毕,我先进去寻她了。”说着微微一礼,待要再和克伦彻打招呼时,才发现他已经在自己和斯曲里弗交谈时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甚至失礼到连告别都没有。
不过佐伊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身就进了教堂里面。
斯曲里弗摸着下巴,小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一直盯着佐伊离开的方向不语。
“我说老兄,你不是真的看上这个小玩偶了吧?”卡顿不以为意地道。
斯曲里弗转过头,胖脸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发红:“难道你不觉得德法日小姐年纪虽然小了点,但是举止言谈明显都比别的同龄小姐成熟稳重得多吗?虽然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哪,每次和她说话时,我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活像是在面对一位同龄的甚至比我还要大几岁的小姐呢。”
卡顿摇摇头,没说话。
斯曲里弗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卡顿,看着自己的朋友迈开脚步向背离教堂的方向走去,他急忙跟了上去,嘴里却仍旧喋喋道:“而且,你想一想,卡顿。德法日小姐虽然是法国人,但据说自小就在诺曼先生家里长大,是诺曼夫妇一手教养出来的。诺曼先生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可在我们伦敦,他的名气可比一般贵族要大得多。如果能够娶到他们视为明珠的德法日小姐,我相信我毕业以后至少可以少奋斗五年甚至十年!”
卡顿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有这种想法,看来那个小人偶可真是够可怜的。”
斯曲里弗听了卡顿的回话,不由有些激动地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啊!我的朋友!你说这话可真是让我太伤心了。我承认我的家世确实不如诺曼先生,但你得承认,至少要比你家好得多啊,配德法日小姐也说不上是太高攀对吧?而且人大多有上进心,没几个人会像你一样甘于生活在现在的圈子里毫不振作。就这点来说,你实在不能怪我有爱慕德法日小姐进而要娶了她的想法。或许,我的朋友,你不会告诉我说你也喜欢上她了吧?你能明确告诉我一个答案吗?”
卡顿看看斯曲里弗,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那个玩偶?斯曲里弗,你是在开玩笑么?而且,我也从不认为你会因为我的想法而改变你自己的意图。话说回来,你到底是爱慕她多一些还是爱慕她的家世多一些呢?”
斯曲里弗听到卡顿声明并不和他竞争的话,明显放松了许多,但说出的话却仍旧毫不示弱:“你说得对,我的朋友!就算你也喜欢德法日小姐,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让步。你要知道,关于爱情,人们都要勇往直前,这并不是不谦虚的表现,相反,这才是对爱情的最大尊重。而你,虽然你的外表勉强和我持平,但是你的家世和身份都着实赶不上我,德法日小姐并不是那种没眼光的肤浅女人。虽然我并不想打击你,但我不得不出于朋友的好心而对你实话实说,若你真的爱上了德法日小姐,你当然可以追求她,不过你的失败者下场也是注定的。至于我到底是看了上德法日小姐还是她的家世,我的朋友,你实在是犯了一个逻辑上的错误。德法日小姐虽然是一个人,但她的家世却是与她密不可分的,我们实在不能把她自己孤立来看,不是吗?”
卡顿有点烦躁地甩了甩头,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其实自我们认识时起,你就一直是这样,任何事情都冲在前面,不停地冲啊撞啊挤啊,把别人都挤到一边去,拼命站到前面的行列里。你说得对,我就是满足于现状的人,并不认为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或者说,并不觉得有什么改变的必要。”
斯曲里弗道:“你能看清这点就好,这说明你还不是那种完全不可救药的人。放心吧,我的朋友。只要你一直跟着我,忠于我,我就一定会好好关照你,让你按照你的意愿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而不必去费心改变你的什么现状。你与我不同,我虽然出身不在前面的那列人里,但我相信我努力了,我就能挤到那里面。对我这种想法,就连诺曼先生都很赞赏,你自然也不会觉得我错了,你说对吧?”
卡顿的步子稍稍迈得快了些,斯曲里弗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
“是的。你说得都对。所以,你现在也不必像跟我解释一样说这些话。我说,你想去追求德法日小姐就去追吧,只是你要当心,诺曼先生虽然对你印象很好,但不代表他就会觉得你会是他的好女婿人选。更何况,德法日小姐的年纪实在太小,离结婚还有一段距离,这是我身为朋友要提醒你的地方。”
斯曲里弗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现在也还没毕业,不急着结婚的事。只要德法日小姐能答应我的追求,我不介意和她多相处几年。而且就算不是真正的女婿,相信诺曼先生对他的准女婿也不会有所亏待的。”他说着,眼看卡顿越走越远,不由得更是加快了脚步,简直是一路小跑才能拖着圆滚滚的身体跟上卡顿的速度。
第九章 佐伊往教堂里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诺曼夫人正站在另一边看着她。
佐伊忙走过去,略带歉意地道:“婶婶早祷已经结束很久了么?”
诺曼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仍旧有点出神地看着佐伊身后的方向。
佐伊回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但仍旧坦然道:“刚刚在教堂门口碰到了昨天拦住惊马救下了我的斯曲里弗先生和卡顿先生,随意说了几句。”
诺曼夫人点点头,收回目光,道:“那我们走吧。”说着向外走去。
佐伊忙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教堂,这时诺曼夫人的马车刚刚好回来,菲琳娜小心将诺曼夫人和德法日小姐都扶上马车,这才随后坐了上去。
车夫尼尔赶着马车回了府。
诺曼夫人想了一会儿,道:“佐,你对昨天那三个人感觉如何?”
佐伊“啊?”了一声,迷惑道:“哪三个人?”待与诺曼夫人的眼光对视时,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婶婶的所指,便道:“还好吧?不管怎么说,这三人是佐的恩人,不能让别人说诺曼先生家的人对恩人不敬。”
诺曼夫人摇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佐。我并不是说你与他们交谈不对,只是想知道你对这三个人的普遍观感。”
佐伊虽然仍旧不是很明白诺曼夫人的话,仍旧老老实实地道:“那位斯曲里弗先生,一看就是很喜欢钻营的人,这种人一般来说比较容易抓住生活里的机遇,所以如果他一心事业的话,我觉得他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而罗克先生,……感觉有些市侩,而且着实还没学会掩饰这一点,虽然看起来出身比另两位好些,但恐怕只能靠着自己家中的庇佑,本身的成就倒未必能有多大。”
诺曼夫人见佐伊停了话,便道:“你只说了两个,还有一位年轻人你没有提到。”
佐伊偏头想了想,斟酌了半天用词,才缓缓道:“卡顿先生……关于这个人,婶婶,说真的,我很难定义他。”
诺曼夫人笑了笑,道:“怎么?”
佐伊道:“按说这个人,一副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无欲无求的样子。所以每次看到他的神态时,我就有一种感觉,若不是亲身经历,我真的很难相信这个人居然会主动出手制住惊马,还是冒着那么大的生命危险。在这件事上来说,卡顿先生是我最大的恩人,三个人中,我最该感谢的就是他。可是我总是有点事情想不明白,比如说,卡顿先生明明只是个大学生,为何会随身带着连惊马都足以制住的结实绳子?”
诺曼夫人收了笑,姣好的脸上透出些严肃神情:“佐,你是在暗指他与你的马受惊有某种关联么?”
佐伊忙摇头道:“不,婶婶,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正相反,卡顿先生虽然看起来总是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但他的眼神很清澈,没有丝毫邪恶在里面,这让我相信,在天主面前,卡顿先生的灵魂其实与我们的灵魂同样纯洁。”
诺曼夫人这才嘘了口气,道:“这样最好。佐,要知道,你的年纪虽然不大,刚刚十六岁,但是你一向早熟,我早就感觉到,你对别人的判断以及心理的把握甚至要比我这个婶婶都准确得多。所以我实在不希望从你的口中听到这三个人与惊马有关系的判断,那就意味着他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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