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顾里,然后激动地抓着南湘的手,哆嗦地说:“南湘!刚才你们在跳跃旋转的时候,我们在下面都特别的激动!你裙子下面的红色内裤,被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沸腾了!”我和顾里迅速抬起手扶住了额头……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地方在于,唐宛如紧接着用尽她丹田的力量,冲着南湘大吼了一声:“感觉和主席台上飞扬的国旗极其呼应!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哦对,‘战士的鲜血染红了它!’”
这件事情以一个异常具有戏剧张力的ending收了场,那就是,这句“战士的鲜血染红了它”连同之前那两句关于南湘内裤的描述,随着我和南湘胸口还没有摘下来的迷你麦克风,传遍了学校的操场,整个学生队伍的上空,持续回荡着“染红了它……染红了它……红了……它……”……
典礼结束后南湘请了三天的病假……第四天戴着口罩来上课。
在那之后,我们总是能够在学校里听见这样的对话,无论是学校食堂里不知道什么原因而露出诡异红色血丝的馒头,还是英文老师白衬衣里透出的红色内衣,抑或是傍晚天空灿烂的云霞,以及让人痛恨的红色英语书封面,大家对这些东西的解释,都是“战士的鲜血染红了它”。
除此之外,如如还特别的勇敢,不怕死,什么事情都敢做。包括上次在钱柜喝醉了,拉开顾里的Kenzo包包,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吐在了里面,吐完之后还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把拉链拉上,随我们继续唱歌,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当然,事后顾里把她反锁在厕所里一整天没有给她饭吃。)
还有一次她发烧上街买药,莫名其妙走进药店隔壁的屈臣氏,径直走到露得清的柜台,冲着卖面膜的小姐撕心裂肺地说:“给我药!快给我药!我觉得我要不行了!”当时柜台小姐差点就拨打了110……
当然,围绕在我们身边的自然也少不了英俊的男生们。以顾里和南湘的资质,无论什么帅哥都能斩下马来,我也能顺便拣一个摔晕了的。人们不总是说么,你周围的朋友都特别优秀的话,别人也会觉得你特别优秀。我一直以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我的男朋友,看上去都还不错的样子。
顾里有一个铁了心爱她的公子哥顾源,尽管这名字听上去像她哥哥。如果我们的生活是一场肥皂剧的话,那顾源就有可能在将来的日子里,被揭露出他原来和顾里有血缘关系,于是有情人魂飞魄散或者四世同堂。当然,这不是琼瑶写的小说,顾里、顾源也不是刘雪华和马景涛,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而南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叫做席城的男人一直纠缠了多年。对,如果你对我们的生活还有些了解的话,那么,十几天以前,我就是跟着南湘跳上了火车,然后碰见了这个鬼一样的男人。我当时恨不得让他死。
而唐宛如,和我们学校的肌肉帅哥卫海产生了无比微妙的化学反应。对此,我和顾里都不想作任何的评价。因为任何和唐宛如沾边的事情,最后都会急转直下变成一场难以收拾的闹剧!Every time!
此刻的我,喝着香槟,蜷缩在沙发上,一双眼睛红得像是刚刚拿着菜刀屠杀完了一整条南京西路上的游客的罪犯。我一边笑,一边用一种类似哭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三个好朋友,如果现在我的面前有一块镜子的话,我一定会被自己极其扭曲的表情吓得立刻清醒过来。
我看着面前的南湘和顾里,她们两个彼此依偎着站在镜子前,顾里正在帮南湘发髻里一缕把跑出来的头发扎到脑后去。她们微笑着小声地说话,看上去就像两个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而唐宛如躺在沙发上,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们,那种表情我从来没在她脸上看见过,我觉得以唐宛如的智商,她不足以具备这样表情深邃用心复杂的面容。她柔柔地对她们说:“看见你们两个这个样子,我好开心啊。你们真的和好了呢。”
我醉醺醺地歪在沙发上,在周围持续不断的香槟酒气里,恍惚觉得面前的场景极其恐怖。两个美艳动人的女人,亲切地在镜子面前梳头发,另外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横窝在沙发上哼哼。感觉就像在看电影《画皮》。我甚至觉得顾里和南湘,随时都会把她们的皮撕下来,然后用无比妖媚的声音,一个说:“我是妖。”另一个说:“我不吃人心,会老的。”
我他妈肯定喝醉了。
而且,你们也一定不会相信,在我们四个如此亲密地聚在同一个屋檐下之前,仅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之前,我们彼此的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那完全超越了任何狗血的肥皂剧,或者神经病脑海里的臆想世界。我们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大爆炸,比任何好莱坞的动作片都精彩。血肉横飞,支离破碎,魂魄被炸到天上去胡乱飘着,孤魂野鬼,千秋万岁。
我的男朋友在和我交往的同时,和另一个女人又接吻又上床的,末了还指责我偷人;顾里和南湘,彼此暗地里分享了同一个男人;南湘卷着十几万现金,把我骗上了火车逃亡了整整十几天;而我的新爱人崇光,这个癌症晚期的人快要被我搞疯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等着吧,潮水退去的那一天,当你们看见露出整个海面的沙滩大陆时,你们才会发现,有多少尸骸碎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现在,一片蔚蓝的海洋,看起来美好极了。
就在我从香槟瓶子里再也倒不出酒来的时候,顾里和南湘朝我走过来,她们一人一边在我身旁坐下,顾里说:“你现在给我去洗澡。”
我摇头,说:“我喝醉了,走不稳。”
顾里皱着眉头,一把把我手里的杯子抢过来放到茶几上,说:“你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么?你现在身上就像是一条在男厕所里死了五天的金枪鱼,”她停了停,接着补充道:“又被放进泡菜坛子里泡了三天之后捞了起来的味道!”
南湘企图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林萧,你四天没洗澡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被南湘扯得一阵头晕恶心,快要吐了,我低头瞄了瞄顾里放在沙发上的LV包包,还没等我反应,顾里就迅速抓起她的包包远远地丢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她恶狠狠地看着我说:“你休想像唐宛如一样用呕吐物毁掉我的LV!我顾里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说完之后,她回过头,看见正在用餐巾纸匆忙地擦着她丢过去的LV包包的唐宛如……唐宛如扶着胸口,惊吓地说:“不怪我,是你自己把包包丢过来的,正好砸中我手里的香槟。人家还受到了惊吓呢!”
我看见顾里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活生生把那条死在男厕所五天的鱼吞了下去一样,于是我又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疯子。
南湘和顾里拉扯着,把我丢进了浴室里。
莲蓬头被打开了,哗啦啦地往下喷水。我依然是一个喝醉酒的疯子,哭着,闹着,笑着。一会儿蹲在地上,一会儿又摇头晃脑地站起来。我把顾里和南湘两个人也弄得湿淋淋的。她们的头发都湿透了,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最后顾里看不下去了,抓过我的头发,甩手给了我重重的一个耳光。
“林萧你他妈够了!我爸爸死的时候,我也没像你这么要死要活的!”
我看着面前湿淋淋的顾里,哪怕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她脸上的妆容依然娇艳欲滴,防水的化妆品让她时时刻刻看起来都像是一个精致的假人。我靠在墙上,指着她,说:“是啊,你没哭,你多牛逼啊!你爸爸死了的当天晚上你就在温暖的烛光下看他的遗嘱,这个画面多棒啊,应该裱起来挂在墙上,叫《顾氏孝女图》。我多想像你一样啊!做一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永远不朽的标本。你百毒不侵,金光灿灿,你就是站在曼哈顿岛上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我擦了擦眼睛里流淌下来的泪水,对顾里说:“你满意了吗!但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头顶的莲蓬头源源不断地把热水往下洒,我们三个站在下面,头顶是浴霸投下的滚烫而又强烈的黄色灯光,把我们每一个人的皮肤都照得完美无瑕,像是16岁的少女般娇艳欲滴——但我们都知道,我们的16岁早就远离我们了。满大街游走的90后门,总是用一种怜悯的眼光扫视着我们的黑灰色系的衣服。当然,顾里总是用一种更加怜悯的目光扫视回去,她穷尽毕生精力,也无法搞懂为什么会有女人愿意把自己穿成发廊门口的旋转彩灯。
持续蒸腾的热汽,把整个浴室弄得氤氲一片,感觉特不真实。我们像是站在一场悲伤的大雨里,所有的雨水都像是滚烫的眼泪,持续不断地浇在我们身上。顾里擦了擦脸上的水,把外衣脱下来,转身用力扔进旁边的洗衣篮里。然后拧开门走出了浴室。她一言不发的背影像另外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南湘走过来,抱着我。我们两个穿着衣服站在花洒下面。
地面马赛克上的流水哗啦啦的,耳朵里都是这样的水声。我闭上眼睛,不肯相信这是现实。我反复催眠自己这是一场梦。我希望睁开眼睛的时候,时光倒流到四天以前。
四天前的这个时候,我觉得我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四天前】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顾里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疯子。
就比如现在,前一秒钟,我还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万劫不复了,从此必定深陷泥潭亡命天涯。而一秒钟之后,顾里用一个电话,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天堂的门口(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死了),从此幸福的世界向我敞开了大门。
电话里,顾里告诉我,南湘的事情她已经彻底解决了。我和南湘可以回上海来了,我们不必再亡命天涯。不过,说亡命天涯,有点太过夸张,事实是,我和南湘跳上火车之后,只是逃到了南京,并且在第二天就忍不住打了电话给顾里,然后顾里就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安排,把这场恐怖的逃亡,变成了我和南湘躲在南京泡温泉的一个假期……我和南湘整日无所事事,除了不能和外界联系暴露行踪之外,我们躲在温泉酒店里,吃喝拉撒、美容纤体,并且时不时地和那个送水果的年轻小帅哥眉目传情。(尽管第三天的时候,那个小帅哥就把我们当成了知心好姐妹,和我们分享他刚刚分手的那个负心男友多么下贱……他撅嘴的样子太过可爱,让我和南湘都输得心服口服。)
知道我们第二天就可以回上海之后,我的心情一下子好得有点不真实,于是我冲动地邀请顾里:“顾里呀,要么你也来南京吧,反正你也要让司机来接我们回上海,不如今天晚上你就来酒店和我们一起泡温泉吧?”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南湘就在旁边心酸地摇头。
电话里传来的顾里银铃一般的笑声,让我迅速了解到了南湘的心情:“哟,嗬嗬嗬嗬……我说林萧,嗯……当然,首先还是感谢你邀请我,但是,怎么说呢,我一般不太参与这种太过廉价的度假。你要知道上次顾源带我去日本泡温泉,我回来一个月也没给他好脸色看,所以,就别提南京了。对了,你们那个酒店虽然号称是五星的,但是我上网查了查,哎,怎么说呢,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两个……不过,最后还是谢谢你邀请我……”
顾里在电话里情真意切的羞辱并没有放我放弃,在太过于美好的心情之下,我坚持着邀请她过来。在我不断重复着邀请她和我们一起泡温泉的时候,南湘在我旁边表情非常沉痛,和她每次看春节联欢晚会时的表情一样。
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在我坚持着和她打了三十七分钟电话,反复说着同样一句“你一定要过来”之后,她开心地加入了我们的温泉之旅。我觉得对顾里来说,这个牺牲可谓很大,要知道,她在上海,连内环都不愿意溜达出去。就连去浦东陆家嘴的证劵交易中心时,她都一直用一种很贱的表情说着“浦东的空气,无论什么时候闻起来,都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当时周围的浦东居民,为什么没有当场从窗户上丢一盆花出来砸死她,真是一个谜。
但是,挂断电话还不到一分钟,我得意的表情就僵死在了脸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顾里发来的短信:“唐宛如和我一起来。”
我和南湘对看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响地抓起身边的红酒仰头喝起来。我们都想迅速把自己灌醉。
离南京几百公里之外的上海,顾里挂掉电话之后,继续在大卖场里逛着。
对,你们并没有看错。她确实是在逛大卖场。但是呢,这样的大卖场,上海也就只有两个。一个在时代广场的负一层,一个在久光百货的负一层。里面的商品包装上没有一个中文字,全英文日文法文的包装上,贴着小小的印着中文的粘纸标签。菜市场里卖几毛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