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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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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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

车轱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是他回答的声音仍然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我下午一定去,一定去……”

他还想再问一下郭晓梅知不知道市纪委找他干吗,郭晓梅却说了一声:“那就好,下午见。”随即挂了电话。

车轱辘坐在轿车柔软舒适的座位上,却仍然感到腿发软,心跳气促,他断定自己的事情终于发作了,而且估摸着这一次发作就像癌症晚期,一旦发作,要想救治就已经成了徒劳。

葫芦在车轱辘接听电话的时候,马上竖起耳朵竭力想听到通话内容,可惜通话时间太短,加上没有及时关闭车内音响,通话内容他一点儿也没有听到。但是从车轱辘接过电话后的神情他却能够感到,这个电话绝对不是报喜。葫芦跟车轱辘现在是利益攸关方,车轱辘的荣辱祸福紧紧跟葫芦的身家命运联系在一起。所以,尽管刚刚正在和车轱辘发生冷战,他仍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车局,有事吗?”

车轱辘长叹一声:“有没有事我现在都无所谓了。”

2

汪清清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见到万鲁生撒娇使气地不答理他。万鲁生涎皮涎脸地坐到了汪清清身边,在医院里,尽管是单人病房,医生护士随时都有可能进来,万鲁生倒也不敢做出过于亲密的动作,只是声音极度轻柔地问候汪清清:“好一点儿了吗?”

汪清清哼了一声:“好得很,没让你摔死算我命大。”

万鲁生诚恳地检讨:“唉,实在对不起,经验主义害死人,怎么好好的床就换了地方呢。”

汪清清听到万鲁生“经验主义害死人”这句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娇嗔地说:“你干吗?那天晚上疯了一样。”

万鲁生看到汪清清不生气了,也就更加涎皮涎脸了,腻声说道:“心里高兴,想你又想得急,也没认真看看房间有什么变化,就把我的老婆摔成这样了,保证今后绝对不能再犯经验主义了。”

汪清清“呸”了一声:“谁是你老婆?”

万鲁生说:“现在还不是,很快就是了。”

汪清清不屑:“别那么说啊,好像谁稀罕当你老婆似的。”

万鲁生一本正经地说:“不跟你开玩笑,我已经下决心了,跟李芳离婚,不离也不行了,今天我已经给洪书记打招呼了,他支持我离婚。”

汪清清好奇地问:“怎么突然想起跟你老婆离婚了?离个婚还得市委书记批准吗?”

万鲁生这才想到,汪清清还不知道李芳被拘押的事情,便告诉她说:“李芳的事情堵不住了,上一次双规她的时候,我出面干预,把洪钟华和单立人惹恼了,人家表面上服了个软,把她放了出来。实际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成立一个由检察院、公安局经济队组成的,直接受纪委领导的联合调查组。就李芳那点事,人家只要想查,还有查不清楚的?前天人家就把她正式刑拘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人家不会对她那样的,她算是把自己玩完了。不跟她离婚,我就得替她背黑锅,这种情况下,你说我能怎么办?”

汪清清听到这话,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们男人啊,真的寡情薄义,为了保你头上的乌纱帽,就连一起过了几十年的结发妻子都不要了?她犯罪有法律制裁,可是你当丈夫的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这样把人家像扔破鞋烂袜子一样地扔了啊。可怕,真可怕,你们这些官员的心真的比石头还硬啊。”

万鲁生连忙替自己辩解:“离婚不是我造成的,你怎么不反过来想一想,如果她顾念我这个丈夫,怎么会那么大胆地贪污受贿呢?这种女人真的要不得,是官员杀手。”

汪清清追问他:“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我不相信。”

万鲁生一本正经地说:“隐隐约约有点感觉,详细情况真的不知道。实话实说,我对这些事情看得很透,干到我这个级别,啥问题都有国家包了,要说有钱,谁能比国家有钱?我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合理合法的得到,何必再贪污受贿?真不值当,万一被发现了,成本太高承担不起。”

汪清清笑眯眯地问:“你说的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合理合法地得到,是不是也包括我?”

万鲁生半真半假地回答:“是啊,我这不就要跟李芳离婚,跟你结婚嘛。”

汪清清说:“你还忘了问我,我愿意不愿意啊。”

万鲁生自信地说:“肯定愿意,不愿意你跟我在一起做啥呢?”

汪清清若有所思地轻声说:“跟你在一起是一回事,跟你结婚过日子是另一回事。这件事情也不是你我说了就算的,别忘了,我还有丈夫、孩子,你总不会把我丈夫和孩子都一起接受了吧?”

万鲁生惊愕不已:“听你的意思,你不愿意跟我结婚了?”

汪清清说:“这件事情我现在没办法答应你,我得认真想一想。”

万鲁生有点撞墙的感觉,也尝到了伤自尊的味道。在他的观念里,一个女人能够和他这样的高级干部结缡,那是天大的幸事,理应对命运的眷顾和领导的恩惠感激不尽。尤其是像汪清清这种已经跟自己有了一腿的女人,如果能够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由在野党升格为执政党,更应该欢欣雀跃,激动万分,迫不及待地扑到他的怀抱里才对。万万没想到汪清清居然摆出了这副不冷不热、半推半就的矜持样儿,这让万鲁生活像从蒸气浴室突然浸到了冰水坑里,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不适应。身为一市之长,万鲁生看惯了奉迎的笑脸,听惯了谄媚的谀词,也习惯了汪清清顺从、主动和热情。汪清清现在的表现让万鲁生的心里冷冷的,脸上讪讪的,如果不是顾念到汪清清是他给摔到医院里来的,万鲁生早就拂袖而去了。

察言观色是汪清清当接待处处长的看家本领,加之对万鲁生秉性的了解,汪清清不但马上看出了万鲁生的不愉,而且活像用超声波观察胎儿性别一样对他的心理活动掌握得一清二楚。汪清清淡淡一笑:“万市长,你看你这个人,稍微听一点儿不顺耳的就拉脸子。人家也不是拒绝你,人家就是觉得突然要跟你这样一位成功男士正式成家过日子,有点突然,有点……怎么说呢,反正你得给我一点儿时间考虑嘛……”

到底是接待处处长,而且是女接待处处长,汪清清软如丝锻、柔若温水的一段话,顿时消除了万鲁生心里的不快,只是脸上一时还有些堆不出笑来,万鲁生暗想:你要考虑一下,我还要考虑一下呢。心里这样想着,站起身告辞:“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尽管吱声,下午、晚上我们要开会,明天我再抽时间来看你。”

看到汪清清苍白的面容和娇俏的五官,万鲁生忍不住想偷空吻她一下,可惜电话响了。电话是洪钟华打过来的,万鲁生连忙接听,一边接听一边朝汪清清挥手告别,朝病房外头走。洪钟华告诉他,明天下午要召开常委扩大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讨论公车管理改革方案,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参加。此外,两份公车改革方案他已经叫市委秘书处送到了市政府办公室,请万鲁生在开会之前再看一下。

万鲁生连连答应着,心里却暗暗诧异,过去开会常委会都是由市委秘书长或者市委办公室主任通知他,洪钟华绝对不会亲自打电话请他参加常委会。转念一想,万鲁生也就释然了,今天洪钟华亲自打电话通知他参加常委会,背后的潜台词就是:一定要在会上跟他洪钟华保持一致,两个人联手尽快把公车改革方案推动起来。想想也是,洪钟华当着省委张书记的面作出的承诺,如果不能尽快开花结果拿到场面上展示一番,等于再一次放空炮忽悠省委书记,省委张书记的反应和随之而来的后果是可想而知却又令人不敢想象的。

万鲁生坐进了车里,司机请示他上哪儿,万鲁生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出来自己应该去哪儿。按说,他应该按照洪钟华的要求回去再看看那两份车改方案,以便在会上讨论的时候拿出自己的意见来。可是,他根本就没心情再去审阅那两份已经看过并且早就扔到了废纸篓里的公车改革方案。因为,作为一个大学本科毕业又有多年领导工作经验的现任市长,他非常清楚这种改革方案或者根本行不通,或者适得其反。他深知,即使把公车泛滥列入特权和腐化的范畴,这种特权和腐化也是有制度保障的,如果不从制度上着手解决问题,单单想消除公车腐败,无异于缘木求鱼,最终不但抓不到鱼,弄不好还会摔个半死。他相信,如果没有上级的压力和老百姓的紧逼,洪钟华也会清醒地看到这个问题和试图解决这个问题的前景,但是,洪钟华现在已经让上下左右的挤压逼疯了,基本上没有了冷静。人不但会利令智昏,逼急了更会发昏,洪钟华就是最现实的例子。

至于他自己更是内外交困,根本没有本钱跟洪钟华计较任何问题,在洪钟华面前已经丧失了市长的话语权,所以不管洪钟华想做什么,他都抱着附和、顺从的态度,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就是:所有事情都具备两面性甚至多面性,正如中国人总结的“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前面有个一把手,不得劲的地方是不能随心所欲,说了就算数。得劲的地方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是一把手难辞其咎。这就是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的道理。万鲁生想通了这一点,便一通百通,所以他也根本就不在乎那个狗屁公车改革方案了,主动投降,随他洪钟华折腾去,折腾成了,万鲁生是市长,功不可没。折腾不成,洪钟华是一把手,责任应该和权利相对等,这是不言而喻的。

“回市政府。”万鲁生吩咐司机,司机加速,汽车冲出了医院,朝市政府驶去。本能告诉万鲁生,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越是要坚守在市长的岗位上,哪怕是形式上的,他也不能脱岗,他的岗位说透了,就是市长办公室那几十平方米的房子。

市政府外面照例又有一群人在集体上访,照例又有身着便衣和身着警服的人正在柔性拦截。司机照例熟练地绕开了上访的人群,从政府大院的侧门进入,停在市政府办公大楼的正门前面。万鲁生心里有事,下了车朝大楼里走的时候,蓦然觉得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旁擦肩而过,熟悉而又难闻的烟油子味道提醒他,刚才过去的是单立人。他因为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国事、家事、麻烦事,所以没有注意,难道单立人见了自己也竟然置之不理吗?万鲁生回过身来,果然看见单立人正朝他自己那辆丰田越野车走,万鲁生喊了他一声:“单书记、老单……”

单立人站住了,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其实刚才单立人朝万鲁生打招呼了,看到万鲁生迎面走来,不得不在极为僵硬的黑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模样,并且朝万鲁生点了点头。万鲁生埋头走路心里想事儿,根本就没有注意他。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让单立人很尴尬,很不高兴,心里嘀咕:就算你不理我,对我恨之入骨,你老婆的事情我也得一查到底。万鲁生突然回过身来叫他,倒叫单立人猝不及防,莫名其妙地回过身来。

万鲁生笑眯眯地走过来:“单书记,谢谢你了。”说着抓住单立人的手用力摇了又摇,其行其状好像省委张书记慰问部下。

单立人真的懵了,搞不懂他这是干什么,以为他这是嘲弄讥讽,正要反唇相讥,万鲁生却转身走了,临进政府大门,还回过身来朝单立人挥挥手:“真的谢谢你了,单书记。”

单立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句损话,所以他不明白万鲁生的意思。他懵怔了片刻,钻进车里,越想越气恼,越想越窝囊,站在他的角度看,万鲁生刚才的所作所为不但是嘲讽,还是挑衅。

“这人脑子有病……”单立人嘟囔了一句,司机没听清,连忙问道:“单书记您说啥?”

单立人:“没说啥,去看守所。”

3

市民李桂香今天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人不安,就好像身上某个地方痒痒,挠哪儿也不解痒。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很不安宁。当交通协理员,上班时间和全市人民的下班时间重合,别人下班,他们上班,因为别人下班的时间正是交通高峰时间。李桂香早上七点钟上岗,到九点半下班;十点半上班,一点半下班;下午四点半上班,七点半下班。中途休息的时候,李桂香并不能休息,她要抽这休息的时间给小燕准备饭,还要到美能达大厦上班。

下午一点半下班以后,李桂香急匆匆地跑回家,给小燕做了晚饭,然后就跑到美能达大厦打扫卫生。当她给悦来茶馆打扫卫生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这里碰见的那个让她丢了大纽约保洁员工作的局长,恍然醒悟,今天之所以觉得心里不安,就是因为中午在路上碰到了那个姓车的局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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