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知道惊叹号确实是在为他担心,也挺感动的,拍着胸膛对惊叹号吹牛:“这些事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再说了,我也托人问过了,直接找纪委的朋友问的,我的事情纪委确实已经扔下不管了。真的,你别急着回去,我们一起吃饭。”
惊叹号推辞了:“我开别人的车,得给人送回去,时间长了不好,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起步挂挡,驶离了民政局。他万万想不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车轱辘。
车轱辘也万万想不到,就在他对惊叹号拍着胸脯打包票自己可以轻松过关的时候,民政局纪检组长郭晓梅正在跟市纪委专案组一起向单立人汇报手中已经掌握的证据。经过他们初步查证,基本上可以认定车轱辘隐瞒了车祸真相,并且是通过行贿受手段掩盖事故真相。郭晓梅和专案组的共同意见是,现在就应该正面接触交警队的王队长,要求他交代自己接受贿赂,徇私枉法的严重错误。单立人听完了他们的汇报之后,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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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委查办车轱辘的案子,当然不可能绕过民政局纪检组长郭晓梅,而且,郭晓梅实际上就是市纪委针对车轱辘行贿掩盖车祸真相成立的专案调查组的成员之一。按照干部管理权限,这个案子由市纪委直接办,但是也要向民政局党组、纪检组打个招呼,这是组织原则。为了增强专案组的调查力量,纪委要求郭晓梅参与案件的调查工作,这也是郭晓梅作为纪检组长的职责。这方面,车轱辘失算了,他没有从郭晓梅的表情和行动上察觉到一点儿点的蛛丝马迹,根本不知道郭晓梅从一开始就知道市纪委调查他的事儿,并且已经参与了这个问题的调查。女人骗男人比男人骗女人容易得多。男人靠理性,理性是人类自己发明的玩意儿;女人靠感觉,感觉是上帝送给人类的礼物。所以,感觉往往比理性更加敏锐更加直接。所以,女人蒙男人很容易,男人蒙女人就得费心思还往往不成功。
对于市纪委调查组来说,车轱辘的事情确实不算什么大案要案,但是案子的性质非常恶劣,违规驾车发生事故,还采取行贿手段掩盖事故真相,作为一个正地级城市的副局级干部,这是不能宽容的错误,甚至是犯罪。对于市纪委调查组来说,查清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开始他们就绝对控制了殡葬管理科科长,从殡葬管理科拿到了当时车轱辘购买墓穴的收款收据,并且对殡葬管理科科长提出了严格的保密要求,如果发生泄密,一切后果由这位科长负责。这种后果科长是负不起责任的,所以每当车轱辘问起这方面的情况时,得到的都是虚假信息。也正是这些虚假信息,导致车轱辘沿着自己主观臆想的逃生之路越走越远。而交警队的王队长把车轱辘临时给他写的收条主动交给纪委的时候,纪委的工作人员笑了,差点说出一句成语:欲盖弥彰。这句没说出来,又想到了第二句:做贼心虚。他的收条上写的是三万六千块钱,而纪委从殡葬管理科拿到的原始凭证上记载的却是一万两千块钱。纪委专案组要找王队长谈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他请教,买墓穴他到底给了车轱辘多少钱,如果是三万六,那么,这三万六和殡葬管理科实际收到的一万二中间的差额哪儿去了,是他作假,还是让车轱辘给贪污了。纪委专案组的人都相信,这个问题他肯定很难回答圆满。
批准了专案组要求直接接触交警队王队长的申请之后,单立人已经看到了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这是一起领导干部利用职权,互相勾结,狼狈为奸,进行权钱交易,掩盖恶性交通事故的丑恶罪行。这个案子的性质让他愤怒,也让他懊恼,他真的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当领导的一个个好像疯了。好好的局长当着,非要去开车,既然那么爱开车,为什么不干脆去当司机?纪委明确规定除了公安、检察司法和执法机关执行公务以外,其他部门处级以上干部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私自驾驶公车,这既是为了避免领导干部利用职权公车私用,也是爱护干部,怕他们不是专职司机容易发生交通事故。可是这个车轱辘,对纪委的规定置若罔闻,结果出了交通事故,出了交通事故也罢,老老实实接受调查处理,大不了给个纪律处分,并不会伤筋动骨,可是他却千方百计地隐瞒事故真相,甚至不惜通过行贿掩盖事故真相,逃避党纪国法制裁,到了这个地步,他的问题的性质已经彻底变了,不伤筋动骨也不可能了。
单立人在往市委书记洪钟华办公室走的路上,脑子里一直转悠着车轱辘的事情,痛惜、恼火,还多多少少有一点儿案件调查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释然。这复杂的精神活动降低了他的反应能力,以至于他即将迈进市委大楼的时候,差点被一辆急匆匆驶来的轿车撞到。好在驾车人技术娴熟,在钢铁和人肉即将接触的刹那间,及时打了一把方向,车身擦着单立人的屁股停了下来。
司机蹦下车抱怨:“我靠,干吗呢?走路不看路,不想活了?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单立人也吓了一跳,如果发生车祸,他肯定要承担主要责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人行道走到了车道上,而且,在临近市委大楼的时候,又突然转弯朝大楼的大门走,后面来的汽车没撞到他算他命大。尽管不怪司机,可是受到这种惊吓,又受到这种辱骂,而且是在堂堂铜州市委市政府的大院里,这个司机真有点太嚣张了。单立人回过身来回骂:“你浑蛋,差点把人压了,还骂人,什么东西。”
骂人的单立人和骂人的司机一照面,俩人都愣了,随即又都笑了,司机是惊叹号,对于单立人来说,当然属于老熟人。惊叹号连忙道歉:“我……单书记,对不起啊,刚才没看明白是您老人家,惊着您了吧?”惊叹号及时把“我”后面的“靠”字咽了回去。
单立人继续骂他:“你这浑蛋玩意到底要干吗?即便我走错路了,这么大个人,大白天明晃晃地杵在这儿,你看不见啊?在市府大院里你这么横冲直撞,给谁耍威风呢?”
单立人到底是纪委书记,一张嘴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让他这么一说,他反倒有理了。确实,尽管单立人走上了车行道,更不该突然急转弯,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大个一活人杵在光秃秃的路面上,司机在这种情况下撞人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司机是瞎子;第二,司机是故意的。
当然,惊叹号既不是瞎子也不敢故意撞单立人,他的思想也在跑锚。离开了车轱辘之后,他脑子一直在车轱辘身上转悠,这位连襟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属于那种大坏事不敢干,小坏事不会干的主儿,虽然偶尔喝多了会在小姐身上花一花,可是真正去嫖,他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这场车祸上就怎么也过不去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车轱辘这是遇到坎了,惊叹号自以为给车轱辘找到了一条跨过这道坎的路子,虽然按照他这条路跨,可能多多少少会有点损失,那也总比把本钱赔光了强。可惜,车轱辘一根筋拗到死,一条路跑到黑,就是不听他劝。如果车轱辘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输个一干二净,按照他的年纪,再想翻身这辈子就不可能了。作为亲戚朋友,惊叹号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深说了,恐怕适得其反。不管怎么说,从车轱辘那里出来之后,惊叹号心情非常不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再加上急着给毛毛雨还车,车驶进了市府大院以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把车速减到二十五公里以下慢行,他觉得车速不快,实际上车速还在四十公里以上,如果不是他车技过关,紧要时刻措施得当,今天弄不好真得把单立人撞了。让单立人骂了一通,惊叹号暗暗后怕,在市府大院里不要说撞了单立人,就是撞了不相干的普通干部,这碗饭他也就吃到头了,这种事情估计黄书记也不会帮他埋单。
单立人看见惊叹号站在那儿发愣,以为自己把他骂懵了,反过来关心他:“唉,你没事吧?算了,没关系,反正也没撞着我,今后注意点就行了。”
惊叹号让单立人安慰清醒了,面对这位纪委书记,怦然心动,冲口说了一句:“我……我刚从车轱辘,就是民政局车副局长那边过来,快下班了,着急给毛毛雨还车,就跑得快了,对不起啊单书记。”
单立人反问:“你到车福禄那儿去了?上班时间跑他那儿干吗?”
这正是惊叹号想要的结果,如果单立人反过来追问这么一句,他就有了帮车轱辘打探消息,甚至说说情的机会。如果单立人对他的话没有反应,那也就只好道歉走人,车轱辘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惊叹号连忙说:“前段时间他不是遇上了一起车祸嘛,就是把魏奎杨压死的那一起,最近听说了不少事儿,他的心情不好,打电话过来,我就过去看看他,劝劝他。”
单立人听他这么说,淡淡地说了一声:“好了,你忙你的去吧,今后开车一定要小心啊,你是车队队长,在市府大院里这么开车,给其他司机做什么榜样?对车队的影响也不好。”说完,单立人转身走了。
惊叹号看着走进市府大门的单立人,给黄书记跟班多年磨炼出来的那点政治敏感告诉他,车轱辘这一回真的完了。车轱辘这一级干部,纪委立案调查他,单立人不可能不知道,惊叹号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单立人不但没有顺着话头往下说哪怕一句关于车轱辘的话,反而马上掉头离开,这预示着什么,惊叹号清清楚楚。他暗暗叹息,然后无精打采地爬上毛毛雨那辆桑塔纳两千以每小时十公里的超低速把车开回了车队停车场。
单立人来到洪钟华的办公室外面,敲门,洪忠华在里面喊了一声“请进”。单立人推门进来,看到洪忠华的样子他愣了。洪忠华头发蓬乱,脸色灰暗,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在单立人的印象里,洪钟华从来不抽烟,今天他遇上了什么事情,居然要靠香烟来排忧解闷呢?他当然不会知道,在他来之前,洪钟华给自己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他当着省委张书记给自己垫起了一道无法下脚的台阶。
第十七章 嘴上念叨下头,心里想着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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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忠华多次想给省委张书记挂电话,汇报一下铜州市近期的工作情况,顺便把按照张书记指示已经解除万鲁生老婆李芳双规的事情报告一下。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勇气给张书记打这个电话。省委张书记在铜州市期间发生的那些事儿,等于老百姓当着省委张书记的面给他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省委张书记离开铜州已经两个多月了,破解难题的答案连影子都没有,他不知道该怎么向省委说,也没有办法说。尽管张书记至今没有直接催促他们,洪忠华却相信,这决不意味着张书记把这件事情忘掉了,他最怕张书记当面向他提起这个问题,那样他就非常被动,非常狼狈,因为他手里没有任何可以应付过去的成果,哪怕是预期的成果都没有。
他还在这里迟疑不决,张书记却主动找他了,张书记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里再一次研读那两份公车改革方案。让他看来,这两份方案没有一份是可以操作的。红色电话一响,洪忠华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这部电话是直通省委的,除了省委领导,一般人不会拨打这个号码,而且,这个电话是跟他的手机连通的,如果他不在办公室里,拨打这部电话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接通。果然,电话是省委张书记打过来的,问好寒暄之后,张书记开门见山地问起了他在铜州市视察调研期间遇到的问题,铜州市采取了什么措施,老百姓的困难是不是解决了,铜州市委市政府对树立科学发展观,创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有没有新的思路和新的举措等。
洪钟华让张书记问得发懵,懵归懵,洪钟华听明白了,张书记说了那么多,实际上就是一句话:他在铜州市视察调研时候,发生的那些事儿,铜州市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张书记看不见洪钟华的尴尬,却听到了洪钟华紧张粗重的呼吸,这让张书记觉得洪钟华像一个面对老师提问的劣等生。张书记只好把自己当成一个优秀教师进一步提示他:“最近省委调研室两个同志到你们三顺滩开发区做了些调研工作,回来我问了问情况,你们对三顺滩拆迁户的补偿还没有落实啊。”
洪钟华心头大震,他明白,所谓两个同志到三顺滩开发区做调研工作,绝对不是省委调研室没事干忽然想起来派两个人过来搞什么调研。而且,如果是正常的调研工作,省上的干部到铜州市来肯定会给铜州市打招呼,让铜州市安排接待。省委调研室不声不响地派两个人过来搞调研,可以看成是省委对铜州市的情况进行暗访。省委张书记对在铜州市视察期间发生的问题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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