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一身虎皮就到处吃霸王餐,现在这些警察呀,真是太牛逼了。
唐印来听见这句话,朝大厅里的客人望去,却看不出是谁说的,心里越加恼火。他破口骂道:
娘个逼!老子吃霸王餐?老子又不是讨饭的,吃什么鸟霸王餐!
罗福苟看见这个领头的警察一张阔脸涨得通红,两只肥胖的手下意识地捏成拳头,腮帮上的横肉好像在打抖,知道他气得不轻,马上压低了声音(他怕自己的话又被客人们听见,会说出更不好听的来)说:
要不这样,今天中午实在腾不出包厢,晚上各位上这里来,我一定给你们安排一个包厢,怎么样?
怎样个屁!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唐所长说完这句话,把手一招:走,这家店吃不了饭,别家店哪里就不开张了?爷老子死了,娘就不可以嫁人了?他这几句话,听起来凶巴巴的,但意思却有点前后不着调。他一说完,几个人便一起跟着他呼呼啦啦往外走,走到门口,唐所长还回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
等那几个警察走远了,罗福苟问大堂领班:这几个条子是哪儿的,过去怎么没见过?
领班露出一脸茫然的样子:天知道!还不晓得他们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呢。
东风路派出所的警察,罗福苟平时与他们打交道不少,逢年过节请他们来吃个饭呀送个红包呀什么的,就指望公安能“罩”着一点。这里的警察确实也还守信用,偶尔自己有个把特别好的朋友会带到这里来“撮一顿”(当然是免费的),平时从没来找过麻烦。一般来讲,辖区派出所的关系处理好了,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罗福苟按照常规这样想,所以他虽然不知道中午那几个警察的来历,但是也没有往心里去,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偶然的事端,过去也就过去了,何况当时自己的处理也只能是那个样子,可以说做到了仁至义尽,他们要想找茬也没有理由的。但他没有想到,在某些情况下,遇到某些人,事情也有可能不按常规发展。
那个唐印来,虽然只是个县里面的小小派出所长,但他从十几岁开始当警察,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了,在长街镇乃至整个河阳县都让人生畏。当年读中学的时候,由于成绩实在太差,不用说考大学,就是高中毕业都挺成问题,于是,他那个当时在河阳县当政法委书记的姐夫就给他弄了个指标,安排他到一个乡里面当了个小警察。后来,他姐夫调市政法委的时候,他找到姐姐,让姐夫在走之前把他调回城关镇,也就是长街镇来。
长街镇过去社会治安一直存在比较严重的问题。街头上有几个小混混,纠合在一起,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哥老会”。他们多年在镇上偷盗抢掠,欺行霸市,甚至调戏妇女,没人能管得了。当时,镇派出所的警力很少,而这帮混混们又分工合作,颇有组织性。警察来了,他们就隐遁起来,警察一走,马上又出现。街上有些经商的、做小买卖的,常常成为他们敲诈的对象。如果有人胆敢不服从他们,他们就亮出随身携带的刀子。被他们用刀子刺伤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且没有人敢去报案,因为只要报案,下回准要遭到报复。有时,警察突击行动,“哥老会”的成员被抓获,但由于无法取得足以量刑的罪证,最多只能罚点款,拘留几天又放了。这样搞过几个回合,“哥老会”的小混混们更加胆大嚣张。他们甚至放言:派出所算什么?还不和鸟一样!由于这些人老也得不到应有的处罚,县城的居民们对派出所又颇有怨言,说派出所和“哥老会”的混混们是“警匪一家”,收了他们的好处,所以不对他们实行严厉打击,任其逍遥法外,戕害百姓。
唐印来在乡下派出所干了几年,开始还觉得穿上警服有些神气,但没多久就厌烦了。倒不是厌烦警察这门行业,而是对总在乡下跑跑颠颠感到憋气。他自小在学校里就是打架闹事的头,连老师都怕他,他的功课做没做老师也不敢问。当警察的头几个月,还做出一副“人民警察”的样子,凡事想讲究个规矩和形象,可干了不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经常跟着去办案子的一个老警长告诉他:警察的工作对象中,多数是那些不讲规矩、不太老实,也不肯随便就范的人,对这些人,你要讲什么规矩和形象,那他倒反过来要欺到你头上,所以,对付他们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讲规则。他们这些人啊,怕的不是你给他们讲道理,怕的是你不给他们讲道理。你这边要是和颜悦色,苦口婆心,他那边说不定就在嘲笑你婆婆妈妈;你要是声色俱厉,凶神恶刹,他马上就会在你面前软下来。还有那些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那就必须得动用拳脚了。要晓得,别看这些人刁头滑脑,他们的骨头都是软的。挨得两下,叫他干啥都乖乖的了。以后,他亲眼看见乡派出所那些警察对付一些惯偷、地痞,甚至包括那些所谓“抗粮抗税”的农民,动辄就是警棍,就是手铐,还有皮带、绳索之类,吊、打和拘禁是他们办刑事案子(有时也包括民事案子)最简便也差不多是最常用的手法之一。唐印来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对于这样办案由不习惯到习惯,又由习惯到腻烦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一来乡下派出所毕竟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都相对艰苦,比不上县城里的警察风光;二来在乡下对付那些毛贼,就他看起来是太简单了。别看他年纪不大,但人长得粗壮,拳头格外有力,下手也狠。那些人一见到他发怒,身子就发颤,就求饶,挨不了几下就躺下装死——这几乎是千篇一律的情况,因此他很快就对办案丧失了兴趣。
调到长街镇派出所以后,派出所所长就派他负责县城集镇那一带的治安,因为那一带的治安没有哪个警察愿意承担。唐印来开始不知道就里,觉得那地方挺热闹,就接受了下来。
“哥老会”的那帮混混,开始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认为他一个乡下来的土警察,又那么年轻,很好对付的,因此,甚至连假装和他套近乎的工作都懒得去做。可是,很快他们就领教了,这个叫唐印来的警察就和他的名字一样,遇事是不讲和风细雨,也不讲政策法规,“硬来”的。有一次,一个“哥老会”的成员光天化日之下抢夺一个妇女的自行车。那个妇女是来菜市场买菜的。她刚把自己新买的自行车停稳,手提包还放在车上没取下来,就转过身和地摊上的小贩讨价还价。“哥老会”那个家伙趁她没注意,骑上车子就跑。那妇女发现有人抢自己的自行车,马上边喊边追,而旁边就有一个人窜出来将她挡住,口里说,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妇女见有人阻挡自己,也没想到他是干什么的,一边推开他,一边指着前方说,有人抢自行车,有人抢自行车,快去抓他!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这时,就有人围了上来,指指点点地看热闹。这个家伙还是紧抓住妇女的衣服不放,见那个偷自行车的同伙已经转弯不见了,这边又有人看热闹,倒来了劲,干脆耍起了泼,说道:
你不要诬赖好人。谁偷你的自行车?我根本没见你骑自行车来,你敢说我偷你的自行车?到派出所去,老子要告你诬赖罪。
这时,这个妇女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家伙和刚才抢自行车的人是一伙的。她眼见追不上那个抢劫的人了,便回手也揪住这个阻挡自己的人,和他撕扯起来。
就在这时,唐印来来了,看见这里围了一群人,便走了过来。见警察来了,围观的人中就有人悄悄(不敢大声)地说,这个男的是刚才那个抢自行车的人的同伙。那意思是告诉唐印来事实真相。唐印来拨开人群进去,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胳膊,顺手一扭就扭到背后。那个家伙本以为即使到派出所,警察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最多询问两句,挨几下拳头;没想到唐印来掏出手铐一下将他铐在街旁,又让人用毛笔写了一张纸条贴在他的头顶上方:偷车贼!然后扬长而去,再不理睬。那家伙一铐就是三天,三天三夜,唐印来再没来一次。那家伙饿得两眼昏花,只得用脚将小贩扔在地上的烂菜叶拨过来,用另一只手捡起来吃。到了第四天早上,被抢走的那名妇女的自行车和挎包被悄悄放回了原地,唐印来这才将那个家伙的手铐解了。后来有人问唐印来:你那样把他铐在那里三天三夜,而且让他受尽侮辱,就不怕他一下想不开走绝路吗?唐印来眼一瞪:这种色厉内茬(他把荏字读成了茬)的人,他有那个胆子走绝路吗?
有小偷之类的被抓住,又够不上劳教或送司法机关审判的,唐印来可不对他们进行什么教育,而是让联防队员将他用麻袋上上下下绑起来,然后在他身上练拳击。如果嘴巴还不肯服软,便让队员们加上一顿乱棍。以前有警察因为违规执法被告到上面挨处分的,所以后来警察们便不大敢太违反规矩,可唐印来比他们严重得多却从没发生什么问题。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在市政法委当官的姐夫在护着他;也有人说就是他运气好,没有哪个瘌痢头敢得罪他。
但也并非是这么回事。有几个晚上,唐印来家里连续被人越过围墙朝里面扔石头和瓦片,唐印来猜到是谁干的。这天,他了解到“哥老会”几个人正在一个小酒店里聚会,他带着手枪只身一人去了。进到里面,“哥老会”哥儿几个正在喝酒呢。他抓过桌子上的半瓶酒,仰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把空酒瓶往墙上一扔,瓶子在墙上“咣”地一声炸得粉碎,然后,他掏出手枪,“啪”地拍在桌子上,说道:
我这枪里有五颗子弹,正好你们一人一颗。我知道你们平时身上都带着刀。这样吧,你们先一人捅老子一刀,然后再一人挨老子一枪!
那几个人被他震慑住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都僵在那儿。
想在老子头上拉屎,老子下回把你们的屁股眼都缝起来!
“哥老会”为首的叫“疤子”的家伙战战兢兢走上前来,跟他作揖道,唐警官不要误会,我们不敢和你作对——以后再也不敢了。
另几个人也颤着声音说,不敢了,不敢了,以后绝对不敢了。
唐印来这才把枪收起来:什么“哥老会”,你们是哥,我就是老子,知道吗?
知道,知道。
你们在别的地方干啥老子管不着,要在老子管辖的地面上坏我的事,老子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自此,“哥老会”在集镇这一带的犯罪行为收敛多了。
这一带的居民不再骂“警匪一家”,但警察内部却有人说,唐印来讲“哥老会”那帮家伙是哥,而他自己是老子,这下唐印来成了“哥老会”的老大了。
唐印来当上长街镇派出所的所长时,他姐夫早已经从市委政法委调到省公安厅去了。所以他从不肯承认自己当上所长是因为有个姐夫的原因,而是说成是自己“博”出来和“熬”出来的。
唐印来在长街镇“横”惯了,上哪儿吃饭哪家老板不是必恭必敬待若上宾的?他也知道,到了河阳市,那儿根本不归他管,哪怕发生了案子,一般情况下也没他什么事。但他自认为“东阳顺”的老板让他在部下面前栽了脸,连个小服务员都敢“晾”他,还被讽刺为吃“霸王餐”,心里因此很不痛快。这天,“哥老会”几个人请他吃饭,知道了他的心事,就撺掇说,那个什么“东阳顺”,并不是河阳市的人在那儿办的,不过是县里人开的,能有什么大背景?而且听说它那个楼上的桑拿房实际上是个“鸡”窝。下次就说去查卖淫嫖娼,弄它一下。只要抓住了把柄,就是真有什么局长之类的替它撑腰,也不敢站出来帮它讲话。唐印来凭着酒劲,当场把这事决定下来。
经过几天的侦察摸底,唐印来基本掌握了“东阳顺”三楼的情形。这一天,他让“疤子”假扮成商人,在“东阳顺”开了一桌酒席,吃完后上楼去做桑拿和按摩。等到袒胸露背的按摩小姐再三勾引,让她的客人“放松放松嘛”,“玩一玩嘛”的时候,“疤子”假装被撩得兴起,伸手去解小姐的衣扣,那小姐不等“疤子”动手,早自己就将胸罩三下两下解开,又将三角裤褪下,这边还去扒“疤子”的短裤。趁这个时候,“疤子”将手伸向放在床头的手机,悄悄拨了个快捷键。唐印来接到信号,立即率人冲进“东阳顺”,直奔三楼而去。楼下的保安想要阻拦,唐印来掏出一张纸片一晃,说,这是搜查证。然后吼道:哪个敢阻挠执法,老子枪子不认人。保安们情知这下要出事,但谁也不敢再妄动。
唐印来带来的警察冲进“疤子”所在的按摩房,端起相机“咔嚓咔嚓”,闪光灯一阵亮,一男一女两个人赤身裸体的形象被从各种角度拍了个够。当然,拍照的警察按照事先的安排,镜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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