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揭出老袁意思,标识特详。还有一着布置,龙子运乾,系陆荣廷女夫,彼此是儿女亲家,当然不致龃龉,既可借龙制陆,复可借龙劝陆,实是当日无上的妙计。计策固好,谁知偏不如所料。
龙觐光拟全拨粤军,奋力攻滇,可奈民党中人,都因滇、黔起义,相率遥应。前粤督陈炯阴,邀同柏文蔚、林虎、钮永建、熊克武、龚振鹏、谭人凤、李根源、冷遹、耿毅等,癸丑之变,多已见过。在南洋新嘉坡,设一总机关部,派军入粤,进攻惠州。粤军自顾不遑,哪里还好调拨?不过广东将军龙济光,是龙觐光弟兄,骨肉至亲,不得不极力腾挪,当派陆军第二旅第三团长李文富为先锋,虎门要塞司令黄恩锡为前敌司令,率军四千人,陆续出发。龙觐光自带卫队数十名,潜乘广利兵轮,至北海登岸,经过廉州,直抵南宁。南宁即粤西省会,将军陆荣廷,就此驻扎。前清以桂林为省会,民国始移至南宁。龙觐光已入省城,并未见荣廷出迎,至投刺入见,尚在客厅中坐候多时,好容易盼到主人,还是缓步进来,差不多有重病模样。当下行过常礼,略叙寒暄,但闻荣廷低声道:“兄弟近日,适患心疾,昼不得安,夜不得眠,害得精神困惫,几难支持,亲翁此来,有失远迎,幸勿见罪!”龙觐光道:“曾否延名医诊治?”荣廷道:“医生亦诊过数次,可奈服药少效。”心病还须心药医,岂寻常医生可以疗治?龙觐光道:“目下滇、黔谋变,粤西正当要冲,兄弟奉命西行,全仗亲翁协助,偏偏尊体违和,如何是好?”他正为你生病。荣廷答道:“弟正为此事烦躁,益觉寝馈不安,添了好几分贱恙,医生说须静心调养,方可渐瘥。亲翁来得正好,一切军事,好凭大才调度,弟可向中央请假数旬。”觐光道:“粤东亦有乱事,军队只堪自顾,兄弟带来的兵士,不过三四千名,奉中央命令,饬在此处招添十营,且闻亲翁处亦令招募,想亲翁总也接洽呢。”荣廷半晌才答道:“命令是已经接到了,只因有病在身,不能亲募,现已托王巡按使代理,亲翁若有教言,请直接与他面谈罢。”说着,用手扪心,并皱着两眉,似有无限的痛苦。那时觐光不便多谈,只好起座告别道:“亲翁且自休养,弟且到王巡按处,商议军情便了。”急惊风碰着慢医生,真也没法。荣廷也不挽留,随送出厅。觐光用手相拦,请他不必远送,荣廷也即止步,只道了“简慢”两字。待觐光出门,即展颜入内,自不消说。
觐光转至巡按使署,巡按使王祖同,忙即迎入,两下晤谈,述及募兵办法。王祖同道:“粤西硗瘠,公所深知,欲要募兵,先需军费。前日陆将军召弟商议,委弟筹款垫发,且令弟代行招募,弟正为此事踌躇呢。”又是一个为难。觐光见他支吾情状,不由的躁急道:“救兵如救火,不容迟缓,况政府已有明令,饷械由中央接济,尊处能筹款垫付,不消几日,便可由中央汇到,一律给还了。”王祖同道:“兄弟也这般想,但急切提不出这种现款,也是没法,昨已驰电达京,催解汇款去了。”觐光道:“募兵已有地点么?”祖同道:“已借军械局开办。”觐光道:“我且去一观,何如?”祖同说了“奉陪”二字,便与觐光一同出署,至局所中巡视一周。但见临武将军行辕,已经设着,觐光便就此寄居,祖同自行返署。
看官道这陆、王二人,究竟是甚么意见呢?原来陆氏宗旨,是完全的保障共和,反对帝制,且已接着岑春煊及梁启超等密函,劝他联络滇、黔,勉图独立,他已怦怦欲动,只因饷械未足,不便冒昧举事,并且长子裕勋,在京为官,一或发难,未免投鼠忌器,所以托词心疾,请假养疴;独王祖同是骑墙人物,袁氏曾命他会办军务,监察老陆,他持着中立态度,两面敷衍,此次对付觐光,也是这番手段。最好是这种手段。觐光在局募兵,起初是京款未到,只好静坐以待,及款已汇至,赶紧招募,偏桂人不甚踊跃,每日来局报名,多不过百人,少仅数十人,任你龙将军如何劝导,也一时不能成军。忽一日,由贵来电,龙济光已击退乱党,解惠州围,中央加封济光为郡王。插入粤事,较省笔墨。觐光也为心喜,当即发电道贺,并商令酌拨粤军,由海道来南宁,以便即日赴滇等语。嗣得复电,略言:“惠州虽然得捷,乱党仍然蔓延,随在需防,无兵可拨,赴滇军请自行募足”云云。于是觐光无援可恃,且又不便久留,只好把新募各兵,检点起来,约得四千名,加入前时带去的粤军,共计得八千人,新旧合组,得二十营,号称一万二千,分作五路,令李文富为前锋,率兵千五百名,由百色进发。黄恩锡率兵千五百名,间道出广南,会合李军,进攻剥隘,再令粤西军官张耀山、吕春绾,各率兵两千,作为前后两路的援应,并令侄儿体乾,统领两军,称为第三第四队;又另遣朱桂英率兵千人;入窥黔边,牵制黔军援滇。觐光仍驻节南宁,满望着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小子有诗叹道:
士甘焚死不封侯,气节销磨一代羞。
争说两龙跨粤海,为何甘作顺风牛?
觐光既遣发各军,当然奏报中央,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上半回是叙述内情,缴足上回文字,下半回是叙述外事,暗启下回文字。观内情之蒙蔽,已知袁氏之难乎为帝,观外事之溃散,尤知袁氏之不能为帝。洪姨爱姬也,而欺之,陆荣廷,良将也,而亦欺之,余如安女士之朋比为奸,王巡按之模棱两可,更不必问。内外交构,何事可成?故本回虽显分两撅,而暗中却自有相对外,是在阅者之静心体察可耳。
第六十四回 暗刺明讥冯张解体 邀功争宠川蜀鏖兵
却说袁皇帝接到龙觐光奏章,披阅以后,深喜他实心效忠,不负委任,桂边一路,似可无忧,川、湘一带,已是大兵迭发,当亦不致有意外情事;惟江宁将军冯国璋,前曾调他来京,任为参谋总长,偏他请假养疴,相隔数月,尚未到任,老袁愈觉生疑,特派遣蒋雁行,南赴江宁,调查防务,临行时且有密言相嘱。蒋衔命南下,与冯相见,谈了许久,冯只管无情无绪,淡淡的答了数声,有几语简直不答。雁行因奉着主命,未便敷衍过去,便进言道:“极峰意见,要上将出任行军总司令,因未得尊意赞成,所以嘱弟转达。”无非要老冯离任。国璋哑然失笑道:“我去岁入京觐见,谈及帝制问题,总统誓不承认;且言国人相逼,当挂冠航海,往游伦敦,目下欧战虽剧,伦敦尚是无恙,总统何不前往,还要兴什么大军?授什么总司令呢?”国璋入觐,借他口中补叙,并补述袁氏前言,以证其欺。雁行道:“往事也不必重提了。但上将与总统相知有年,也应助他一臂,借尽友谊。”国璋道:“我正为友谊相关,始终不敢背弃,无如抱病未痊,力不从心,还请代达总统,求他原谅!”陆既称病,冯亦如是,真是一个病夫国。雁行又道:“总统亦系念贵体,特遣兄弟前来探望,并嘱令代阅防务,俾上将安心休养,早日告痊,得以销假视事。”国璋笑答道:“多谢总统盛意,近日一切政务,也多委王镇守使代理,今又得足下代劳,兄弟不胜感激哩。”说罢,即呵欠了好几声。雁行料不便多言,遂即退出,向镇守使王廷桢处,会叙多时,至回寓后,即将冯国璋言动情形,叙入电稿,寄达中央。隔了一天,即由政事堂传出申令,因冯国璋尚在假中,着王廷桢暂行代理。是电一传,与冯交好的疆吏,多疑老袁将免冯职,致起违言。即后文所谓河间系。山东将军靳云鹏,江西将军李纯,电袁留冯,略谓:“冯保障东南,关系大局,不应无故调动”等情,于是老袁改了初念,另派佐命功臣阮忠枢,至徐州来说张勋。张勋自任长江巡阅使后,以徐州为盘踞地,逍遥河上,花酒耽情,除宠妾小毛子外,复纳一个女优王克琴,端的是风流大帅,洪福齐天;惟他有一种特别的性格,终身不忘故主宣统帝,东海等人应输他一筹。所以袁氏要想登极,他虽阳示赞同,暗地里实是反对。滇、黔发难,竟上书直谏老袁,内有大不忍四则,能言人所未言,小子因胪述如下:
(甲)纵容长子,谋复帝制,密电岂能戡乱?国本因而动摇,不忍一。
(乙)赣、宁乱后,元气亏损,无开诚公布之治,辟奸佞尝试之门,贪图尊荣,孤注国家,不忍二。
(丙)云南不靖,兄弟阋墙,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生灵堕于涂炭,地方夷为灰烬,国家养兵,反而自祸,不忍三。
(丁)宣统名号,依然存在,妄自称尊,惭负隆裕,生不齿于世人,殁受诛于《春秋》,不忍四。
这四大不忍等语,呈将上去,袁皇帝却容受得住,并不加责。亏他耐得住。他知张大帅的性质,并非袒护滇、黔,不过系念故主,聊发牢骚,但教好言抚慰,虚名笼络,仍可受我约束,不致生变,因此派遣阮忠枢,来与张大帅商叙军情。张勋接入,便开口道:“老斗,你来做甚么?”阮字斗瞻,张大帅一经开口,便肖性情。忠枢道:“闻大帅新纳名姝,特来贺喜。”张勋道:“你怎么知道?”忠枢笑道:“上海滩上第一个名伶,被你选取了来,已收尽江南春色,全国统已知晓,小弟也有耳目,难道不闻不知么?”张勋道:“照你说来,你简直到此,来敲我几台喜席。我这里有酒有肉,任你吃,任你喝,可好么?”豪爽得很。忠枢道:“这是蒙大帅的赏赐,还有何说?但小弟还有特别要求,未知大帅肯赏光么?”张勋道:“你且说来!”忠枢笑道:“要请贵姨太太出见,赏光一套西皮调,给我恭听,那是格外承情了。”张勋笑道:“老斗,你又来胡闹了。闲话少说,我吩咐厨役,备些可口的菜蔬,与你畅饮,你若有暇,请在此多逛几天,多年老友,难得常聚哩。”忠枢说声叨扰。张勋便嘱咐左右,传语厨子去讫。两人又闲谈了一时,外面已搬进酒肴,由张勋邀客入座,豪饮起来。酒至半酣,忠枢用言挑着道:“长江一带,幸亏大帅坐镇雍容,才保无事。”张勋不待说毕,便接入道:“百姓并不要造反,只外面的革命党,里面的袁项城,统是无风生浪,瞎闹一场,所以国家不能太平。”忠枢道:“项城也只望太平哩。”张勋哈哈大笑道:“你是十三太保中的领袖,怪不得有这般说。项城世受清恩,前时投入革党,赞成共和,硬逼故帝退位,已是铸成大错,此次要重行帝制,谅亦有些悔意了。但现成的宣统皇帝,尚在宫中,何不请他出来,再坐龙庭?他今朝要自做皇帝,哼哼,恐怕有些为难呢!”快人快语,如闻其声。忠枢闻言,不觉面上一红,勉强答应道:“这也是出自民意,项城不能强辞,就是大帅前日,也曾推举项城,难道是贵人善忘吗?”以矛攻盾,却也能言。张勋顿时变色道:“他屡次给我密函,要我向他劝进,我的秘书,也向我说着,不如顾全旧谊,休与反对,我才叫他写了几句,电复了事,横直将来人多意多,总有几个硬头子,出来反抗,我老张也不是真呆,何苦与他结怨。现在云南、贵州,已创起什么护国军,竟不出我所料,项城想我出去打仗,我为了项城的事情,惹人怨骂,还要我兜掉面子,向外国人赔礼,我已吃尽苦楚,此番不来上他的当了。”尽情出之,好似并剪哀梨。忠枢听说,尚未回答,张勋又道:“我所以说了四大不忍,呈将进去,叫项城自去反省。”忠枢趁势探着道:“云南、贵州的变事,大帅还是反对,还是赞成哩?”张勋道:“我去赞成他做甚么?我只晓得整顿军备,保卫地方罢了。”这两语亦太自夸。忠枢又进一步道:“大帅高见,很足钦佩,但云、贵既已倡乱,应该如何对付,方得平和?”张勋沈着脸道:“他闹他的云、贵,我守我的徐州,干我甚事?”又是快语,忠枢知不可喻,不得已据实相告道:“项城本意,也不要调动大帅,不过想抽调军队,并添设长江上游巡阅使,敢问大帅意下如何?”张勋佯笑道:“我料你是贵忙得很,断不至无因至此。你去回报项城,长江上游巡阅使,他欲要设,尽管去设,我老张不来多嘴,但恐增设一人,也是无益,若要抽调军队,我的兵士,素不服他人节制,调往他处,非但无益,反恐有损呢。”忠枢至此,已晓得张勋用意,不必再与多谈,便又借贺喜为名,敬了张勋数杯。张勋亦回敬数杯,随即吃过了饭,撤席散坐。是夕,复呼枭喝卢,极尽豪兴,最后仍央请张大帅,唤出新姬,果然是绝世尤物,倾国倾城,惹得这位阮钦使,也不禁目眩神迷,魂飞色舞。待王姨太太道了万福,转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