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适值刘兴祚回来,先见了济尔哈朗,说明朝鲜已承认贡献,现偕李觉同来订约。济尔哈朗道:“如此便好订盟。”兴祚道:“须禀过元帅。”济尔哈朗说是不必。兴祚道:“倘元帅诘责,奈何?”济尔哈朗微笑道:“有我在,不妨。”胸有成竹。便召李觉进见,与他订定草约,随后入见阿敏,说已定盟。阿敏怒道:“我为统帅,如何全未报知?”济尔哈朗道:“朝鲜已承认贡献,理应许和,何苦久劳兵众?”阿敏道:“你许和,我不许和。”铜气攻心。济尔哈朗仍是微笑。忽帐下来报道:“圣旨到,请大帅迎接!”阿敏急令军士排好香案,率大小官员出帐跪迎。差官下马读诏,内称:“朝鲜有意求和,应即与订盟约,克日班师,毋得骚扰。”阿敏无奈,起接圣旨,饯送差官毕,方把盟约签字;暗中却埋怨济尔哈朗,料知此番旨到,定是他秘密奏闻;从阿敏意中想出,以便回应上文。他要硬做名誉,钳制咱们,咱们偏要掳掠一回。就暗暗嘱咐亲信军队,四出抢夺,又得了无数子女玉帛,金银财宝,满载而归。只苦了朝鲜百姓。
李觉随了满兵入朝。满主太宗出城犒军,与阿敏行抱见礼,便赐阿敏御衣一袭,诸贝勒马一匹;李觉随即叩见,命他起坐,并赏他蟒衣一件,大开筵宴,封赏各官。过了数天,李觉回国去了。
太宗既征服朝鲜,遂一意攻明,传令御驾亲征,命贝勒杜度阿巴泰居守,自己带领八旗,由贝勒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萨哈廉、豪格等作为前队,攻城诸将,携着云梯盾牌,并橐驼负着辎重,作为后队。前呼后拥,渡过辽河,向大小凌河进发。
是时辽东经略王之臣,与崇焕不睦,明廷召还之臣,命崇焕统领关内外各军。崇焕闻满兵又来犯边,急令赵率教率师往援。率教到了锦州,由探马报说:“大凌河已陷。”率教急命军士濬濠掘堑,多运矢石上城;复遣人向宁远告急。次日,忽来明兵一二千人,在城下大叫开门。率教上城探视,问所自来?城下兵士,答称从大凌河逃至。率教见彼无狼狈情形,竟喝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叫汝等临阵逃走么?汝等既负了朝廷豢养之恩,还有何颜入城见我?”义正词严。说毕,城下兵士,尚哗噪不已。率教拈弓搭箭,射倒兵目一人,并厉声道:“汝等再如此喧嚷,教你人人这般。”于是城下兵士,一哄而散。原来这等兵士,有一半是被满兵获住的明军,有一半是满兵伪服汉装,冒充明军来赚锦州,幸亏率教窥破,不中他计。写赵率教机智。率教下城,暗想:“满主诡计,虽已瞧破,然明日必来猛攻,现在守兵不足,援师未至,倘有疏虞,如何是好。”踌躇良久,忽猛省道:“有了。”当命亲卒请钦差纪用商议。
纪用本是明廷太监,因钻入魏阉门路,得了巡视锦州的差使,太监也预军事,实是明朝气数。不料满兵前来,一时不能出城,正在着急,闻率教相请,勉强出来应酬。率教与他耳语一番,纪用本来没用,只好答道:“遵命!”率教大喜,遂修好文书,由纪用署名,差人赍往满营。满洲太宗阅毕,问道:“尔是纪钦差遣来的么?”明使答道:“是。”太宗道:“纪钦差既欲求和,可出城面陈衷曲。尔边将平日欺我,正思与尔钦差言明,转奏尔主,就使攻破尔城,我亦不妄加杀害。纪钦差可自立记号,别居他所,免致误伤。”说罢,令差官回报。率教闻知,命差官再往满营,传说:“明日当出城议和。”明日纪用不出。又次日,满营遗书诘责,率教令纪用优待来人,设词延约。接连三日,太宗未免动疑,夜睡时辗转不寐;忽心中猛悟,披衣起坐道:“错了,错了!我中他计了!”到底聪明,然亦晚矣。原来率教令纪用求和,分明是缓兵之计,他要纪用出名,一面是阳为推崇,使纪用心欢,一面因太监署名求和,易使敌人相信,待至满洲太宗窥破兵谋,援师已到城下,这正是赵率教的机智。极力褒奖。
是夕,满洲太宗即传集军士,夤夜薄城,一声觱栗,三军齐动,直向锦州城扑来。迟了。赵率教也曾防着这一层,日夜留心,猛听得远远角声,料是满营出发,忙上城指麾守兵,四面防守。霎时间满军已到,急麾众齐掷矢石。满军受伤颇多,忽向城西聚集,抵死猛攻。城上守兵,亦分队来援,满兵少却。此时天色黎明,两造军士,都有倦容,蓦见满军后面,队伍自乱,隐约露出明军旗帜。率教见援军已到,一声号炮,开城出攻,满军前后受敌,只得突围而退,且战且走。明军趁势会合,并力追杀,约五里许,方鸣金收军而去。这一阵,杀得满军七零八落,幸亏太宗素有约束,不致全军溃散。语有分寸。
太宗见明军已退,扎住了营,遣人至沈阳调发军队,报恨泄忿。不多日,沈阳兵到,太宗令新军作了前锋,乘夜间寂静时候,偷越锦州,去袭宁远。也是妙计。此时正是仲夏天气,草木阴浓,虫声嘈杂,满军衔枚疾进,直达宁远城北冈,太宗先上冈了望,见城上旌旗不整,刁斗无声,便命军士倚冈下寨。众贝勒请速攻城,太宗道:“这是袁蛮子驻守的城池,难道没有防备么?此中必有诡计。”也自精细。立营未定,忽西北来了一彪人马,挂着袁字旗号,疾驱而至。太宗命军士迎敌,两边混战起来。不一时,明军望后而退,太宗乘势追赶,将到城下,忽刺斜里杀出一员大帅,手执令旗,指挥杀敌。这人非别,正是统辖关内外的袁崇焕。此老又复出现。他自锦州开仗,便防着满军分袭宁远,是日由密探报知,便令城内掩旗息鼓,诱引满兵攻城,他却分兵两路,埋伏左右,俟满军一到,出来夹击。偏偏太宗倚冈立寨,逗军不进。崇焕见此计不中,就暗令左翼兵上前挑战,自己尚埋伏城右。此次太宗却上他的当,追赶前来,他就从右侧杀出,横截满军。被追的明军,又转身奋斗,太宗忙分兵抵御,可奈明军越战越勇,看看有些支持不住;猛见袁崇焕带领诸将,冲入中军,太宗急命阿济格、萨哈廉等,上前抵敌,阿、萨二人,正奉命出战,不防一矢前来,正中阿济格右肩,险些儿落下马来,幸亏萨哈廉猛力救护,阿济格方逃入军中。太宗见阿济格受伤,别令部将瓦克达,率精兵接应萨哈廉,一面令军士向后渐退。崇焕被萨、瓦二人牵制,不及追赶。太宗退军数里,检点军士,已丧失不少。只萨、瓦二人未回,待了好多时,始见二人身负重创,带着残兵,踉跄奔还。太宗咬牙切齿道:“这个袁蛮子,真正厉害!怪不得先考在日,也吃一场大亏。此人不除,哪里能夺得明朝江山?”为后文伏笔。当下令济尔哈朗断后,把败军徐退锦州。满军虽败,仍有节制,写太宗,亦是写袁崇焕。崇焕闻满军退去,料想太宗定有准备,也收兵不追。
太宗过了锦州,仍令后队猛攻一番,这是假作攻势,以进为退之计。自己却排齐队伍,一队一队的退归沈阳。话分两头,单说袁崇焕逐退满军,遣使告捷,满望明廷降旨叙功,不料朝旨下来,反斥他不救锦州之罪。真正发昏。崇焕接旨大愤,即上表乞休。圣旨准奏,仍命王之臣代崇焕。满洲太宗探得此信,方额手称庆,意图再举,只因兵士新败,不得不休养一年,拟至来岁出兵。到了冬季,探报明熹宗崩,皇五弟信王嗣位,魏忠贤伏诛,太宗尚不介意。至明崇祯元年四月,探报袁崇焕复督师蓟辽,太宗顿足道:“我刚想发兵攻明,如何这袁蛮子又来了?”看官!你道袁崇焕如何再出督师?原来崇焕免官,都由魏忠贤暗中反对,至崇祯帝嗣位,开手便放戮魏阉,召用袁崇焕。崇焕陛见时,崇祯帝问他治辽方略,他却奏称假臣便宜,五年可复全辽。未免自夸。当时给事中许誉卿,已说他言过其实。崇焕复奏称五年以内,户部发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遣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能济事。但恐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的人,即不明掣臣肘,亦能暗乱臣谋云云。崇焕之言,虽确中时弊,然语近要挟,后来动帝之疑,实伏于此。崇祯帝为之动容,援为兵部尚书,赐尚方剑,命他即日启行。
崇焕到了关上,复缮折奏称恢复之计,应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法在渐不在骄,在实不在虚,愿至尊任而勿贰,信而勿疑,毋偏听左右,毋堕敌反间等语。崇焕所虑在末二语,乃后文偏如所料,令人长叹!奏上,复由崇祯帝优诏褒答。崇焕方渐渐放心,遂将关内外紧要地方,修城增堡,置戍屯田,不到一年工夫,已有成效,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
那时满洲太宗闻了这信,不敢轻动,只自嗟叹不已,光阴易过,转眼间便是明崇祯二年,满洲国天聪三年,编年亦不可少。太宗无聊已甚,并恐军心懈怠,时常出猎校阅,既便消遣,又资搜讨。到了初秋,太宗正出猎回来,有亲卒报道:“明朝来了两员将官,说是到我国投降,现有名单在此。”太宗接单一阅,写着孔有德、耿仲明二名。太宗迟疑一回,便召贝勒多尔衮,及内阁学士范文程入帐,将名单与他传阅,多尔衮道:“恐是明朝奸细。”范文程道:“闻他不带兵马,只有两个光身子,何必惧他?不如召他进来,一问便知。”太宗点头称善,即命手下召入。二人入见太宗,即伏地大哭。正是:
窥辽方虑名臣在,作伥偏逢降将来。
未知二人何故愿降,且看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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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太宗确系能手,观其声东击西,征服朝鲜,其兵谋不亚乃父。朝鲜一失,明之左臂已断,袁崇焕虽智,至此亦穷于应付,然满军出攻宁、锦,袁、赵二将,计却强敌,满洲太宗亦遭败衄,可见明有袁崇焕,辽西未易动也。是故国家不可无良将。至五年复辽之语,虽近虚夸,要不得为崇焕咎。满洲所畏者惟崇焕一人而已。本回写满洲太宗处,即是写袁崇焕处。
第七回 为敌作伥满主入边 因间信谗明帝中计
却说孔耿二明将,见了满洲太宗,伏地大哭。太宗问为何事?二人奏道:“臣等都是东江总兵毛文龙部将,因袁崇焕督师蓟辽,无故将我毛帅杀死,恳求大皇帝发兵攻明,替毛帅报仇,袁崇焕杀毛文龙事,从明朝二降将口中叙出,省却无数笔墨。臣等愿为前导,虽死无恨。”朝鲜有韩润、郑梅,明朝有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何虎伥之多也!原来毛文龙蟠踞东江,素性倔强,崇焕恐他跋扈难制,借阅兵为名,诱文龙往迎。文龙见了崇焕,语多傲慢。崇焕便赚文龙登出阅兵,帐下伏了军士,把文龙拿住,数他十二大罪,请出尚方剑,将文龙斩首。这孔、耿二人,统认文龙为义父,因文龙被杀,随即逃往满洲甘作虎伥。为私灭公,二人可诛。太宗道:“照汝等说来,是真心投降么?”二人便设誓道:“如有异心?神人殛之!”太宗道:“汝二人欲我报仇,也可代为出力,但山海关内外,有袁崇焕把守,不易进取,汝等可有良策否?”二人沈吟许久,耿仲明先开口道:关内外不易得手,何不绕道西北,从“龙井关攻入?”太宗道:“龙井关在何处?”孔有德接口道:“龙井关是明都东北的长城口,此去须经过蒙古,方可沿城入关。此关若入,便可向洪山、大安二口,分路进捣,直入遵化,遵化一下,明京便摇动了。”仿佛《三国演义》中,张松献益州地图。太宗喜形于色,便道:“汝等愿作向导么?”二人齐声称愿。旁闪出多尔衮道:“二将弃逆归顺,正是识时俊杰,但二将前来,曾被明廷察觉否?”二人齐声答道:“我等潜踪而来,不但明廷未知,连关上的袁崇焕,也未必晓得。”多尔衮道:“既如此,请尔等速还登州。”太宗道:“我要他作攻明的向导,你如何教他速还登州?”此事我亦要问。多尔衮道:“我军此次攻明,料非一二个月可以回国,若被袁崇焕闻知,从登莱调遣水师,潜入我境,岂不是顾彼失此?好在二将前来,彼尚未晓,现仍回据登州,阳顺明朝,阴助我国,倘袁崇焕令他攻我,他可逗留勿进,若差了别将,他可预先报知,以便堵截,岂不是好?”太宗道:“好是好的,但无人导入龙井关,奈何?”多尔衮道:“蒙古喀尔沁部,已归顺我国,我军到了蒙古,择一熟路的作了向导,便可入龙井关。从前蒙古尝入贡明廷,岂无人熟识路径?”太宗大喜,便手指多尔衮,对孔、耿二人道:“这是皇弟多尔衮,足智多谋,计出万全,现请汝等依了他计,仍回登州,秘密行事,将来为我立功,不吝重赏。”孔、耿二人领命去讫。多尔衮此计,仍是未信孔、耿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