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昌也随口说:“那就快去快回。”
奔驰车驶过广州街头,此时已经华灯初放。我一连跑了几家商场、超市,都没有绿茶。只有红茶。我跑了一身汗,一上车就焦急地问:“春虎,偌大个广州除了红茶,怎么没有绿茶呀?”
罗春虎思忖道:“找一家茶社差不多能有。”
我们抱着一线希望开始寻找茶社。奔驰转了半天,好不容易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茶社的招牌,罗春虎一打轮,奔驰车停在茶社门前。茶社是一座二层楼,我小跑着上了二楼,直奔柜台。
“小姐,有绿茶吗?”
女店主长着一张标准的广州女人的脸,她似笑非笑地说:“有,不过,很贵。”
我此时已经顾不了价钱,忙问:“都有什么绿茶?”
女店主微笑着回答:“有龙井和毛尖。”
我打开装龙井茶的小铁盒闻了闻问:“多少钱?”
女店主一副爱买不买的表情说:“三百。”
“这么贵!好了,拿一盒吧。”我只好认宰。
我和罗春虎推门走进张国昌的房间时,他正惬意地在沙发上抽烟,刚好茶几上缺一杯茶。
“张市长,”我殷勤地说,“茶叶买回来了,是龙井,我给你沏上吧。”
罗春虎感动地说:“大哥,你这秘书人真好,为了你能喝上绿茶,急得不得了,跑得满头大汗,还怕你着急。”
张国昌不以为然地说:“他要是心再细点,提前带上绿茶,还用费这劲儿!”
罗春虎打抱不平地说:“大哥,你这叫不知足。”
张国昌淡然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雷默这小子心里要是没有我,我能选他吗?”
果不其然,我费尽周折买回了绿茶,迫不及待地为张国昌沏了一杯,人家一口没呷,便问:“春虎呀,这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呀?”
罗春虎想了想说:“附近有一家海鲜大酒店,鱼翅做得特别好。”
张国昌将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说:“走吧,咱们喝碗鱼翅去。”
张国昌在广州开了两天会,早晨我接到边副省长秘书的电话,边福元已经带队抵达深圳,边副省长的意思是希望张国昌能赶过去,张国昌无论如何也要给边福元一个面子,因此,广州的会没开完,他就决定去深圳。
我们是中午赶到了深圳市迎宾馆的,张国昌刚下车,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热情地问:“是东州市的张市长吧?”
张国昌点了点头。工作人员介绍说:“我们主管城建的王副市长正在陪边副省长参观,下午在六栋二楼会议室座谈,请到樱桃七号楼休息吧,雷秘书,这是房卡和关于清江省考察团在深圳的活动安排。”
我看了活动安排,考察团计划在深圳考察三天。
下午,张国昌参加了座谈会,深圳市国土规划局、建设局、环保局、城管办等相关单位的一把手介绍了深圳市的城市建设和管理方面的经验,张国昌听得很认真,还认真做了笔记。
晚饭后,边福元在房间与省政府办公厅的随行人员研究明天的工作安排,张国昌敲门进来了。边福元热情地请张国昌坐,两名手下工作人员知趣地出去了。
边福元亲自为张国昌沏了一杯茶,然后在沙发上欣慰地说:“国昌,你能来,我很高兴啊!”
张国昌抱歉地说:“边省长,本来想跟考察团好好走走,学习学习兄弟城市的城市建设和管理方面的经验,可是不巧,港商得知我到深圳的消息,非邀我过香港就东州市刘家屯开发一事见见面,深圳我只能参加今天一天活动,珠海我就不能跟着去了,还望边省长见谅啊!”
边福元似平非常理解张国昌的苦衷,他用理解的口吻说:“国昌,你是省会市的常务副市长,与一般副市长不一样,你事多,你该忙啥忙啥吧。”
张国昌一脸歉意地说:“多谢老领导理解,我一定找机会赔罪。”
边福元摆了摆手笑道:“国昌,不说客气话了,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说完两个人相视而笑。
70。贼船
张国昌一回到房间,就让我退房,说要领我见个朋友,今晚就不住在这儿了。我问他是否要接待方出车?他说不要,打车走。
我们打车来到新王朝大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我隐隐感到张国昌要见的人非同一般。我们乘电梯径直来到二十五层的总统套房。
张国昌亲自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省长高远的儿子高枫。高枫与张国昌的儿子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高枫经常到张国昌家玩,我见过多次,但不知道高枫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圳。
高枫向张国昌腼腆地打了招呼,然后说:“张叔,刘叔叔来了多时了。”
这时,一位身材高大、十分英俊的中年人热情地迎了出来,身后跟着罗春虎。
“哈啰,张大哥,你等你一个多小时了。”中年人张开双臂一边拥抱张国昌一边说。
“约翰,”张国昌介绍说,“这是我的秘书雷默,雷默,这是我的朋友约翰·刘,美国太平洋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
我与约翰·刘握手后互换了名片,然后我和罗春虎被留在客厅里,张国昌和约翰·刘、高枫进了另一间屋子并关上了门。
罗春虎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我试探地问:“春虎,迎宾馆的房间退了,我和张市长今天住在这儿吗?”
罗春虎漫不经心地调着台说:“不住这儿,这儿只留高枫,咱们到海景大酒店住,那儿的老总是我的朋友,我已经安排好了,就是上次在白云机场和我一起接大哥大嫂的那个大胖子。”
找尽量回忆着那个高个子胖男人的形象,越想越觉得像黑社会老大。
罗春虎在海景大酒店为张国昌安排了豪华套房。一进房间,我发现有两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穿着朴素,白衬衫、蓝裤子,光着脚穿着褪了色的塑料凉鞋,惴惴不安地站在客厅中央,两个人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山里风进城的女孩。两个女孩见猛然进来这么多人,显得很紧张。
张国昌一进屋就看见了两个女孩,色迷迷地问:“春虎,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
“两位大哥,”罗春虎嬉皮笑脸地说,“这两个女孩是我们刚进城的打工妹,急需用钱,我也是帮帮她们,她们可是没开苞呢,约翰大哥,你洋妞玩得太多了,尝尝咱们山里的土妞,换换口味。”
约翰·刘一本正经地说:“谢谢老弟的美意。”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张国昌的生活,而同时又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他的生活,最起码眼下还不是离开他的时候,当然我骨子里恨不得马上离开他。说句实在话,这种矛盾心理伴随我很久了,几乎成了我的习惯,成了我内心世界的表现形式。我觉得我生括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虽然灯红酒绿,像天堂一样让人留恋,但是却可以将生括在天堂中的人的内心世界变成炼狱,对,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我生活的世界要么是天堂中的地狱,要么是地狱中的天堂。我自认为自己是陆地生物,却被逼迫着下了水,但是仍然学不会游泳,因此不敢进入深水区,只是站在水里既羡慕又痛苦地看着别人游泳,甚至潜水,我为自己不是天生的水生生物而痛苦,但是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一种陆生生物。我曾经在《动物世界》中看见一只虎饿极了,在河边捕捉一条鳄鱼,经过一场殊死搏斗,那条鳄鱼被虎吃进了肚子里,我羡慕虎的勇猛,我自认为身上即使没有虎的雄风,也有狼的坚韧,然而此时此刻我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狼,在房间内一边抽烟一边踱步,内心世界既孤独又悲凉。
我抽完一支烟,刚要到卫生间洗漱,有人按门铃,我开门一看是罗春虎。这个矮胖子给我的唯一好感就是在张国昌责怪我没给他带茶时,大骂了韩寿生,他迈着熊步走进来,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就好像两百斤的麻袋戳在了沙发上。
“雷默,”罗春虎掏出一支烟点上火一边吸一边说,“我看你这个人不错,比韩寿生强多了,以前这小子到深圳使劲祸害我。既然你给大哥当秘书,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有朋友到深圳来,跟我打个招呼,我安排。”
“春虎,”我试探地问,“这个约翰·刘,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几次,”罗春虎不经意地说,“他这次来深圳是为了高枫出国留学的事。”
“到哪个学校留学?”我随口问。
“到哈佛读商学院。”罗春虎无心地回答。
我听了倒吸了一日冷气,心想,哈佛大学的学费贵得惊人,莫非约翰·刘是资助人?我不敢深想,只觉得这个罗春虎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便貌似闲聊地问:“春虎,你与张市长好像认识好多年了?”
“那年头可太久了,”罗春虎吹嘘道,“以前我们两家住过邻居,后来,张大哥当了市长,到广州考察,那时,我还给市领导开车,他坐我车,一下子认出我来了。后来,我老板升任省领导,没多久我就下海了。我下海后,张大哥每次来广州深圳都是我陪着,主要是陪他去香港,我那边哥们儿多,都是生意上的朋友。上次,我陪大哥到赌船上玩,大哥手壮,一晚上赢了一百多万港币。”
我听后心中不寒而栗,心跳明显加快,有一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恐惧。
“不会就你们俩吧?”我继续不动声色地问。
“哪儿呀,还有丁仁杰和李凤江,这两个小子手臭,一个劲儿地输。”
“春虎,”我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只听说过赌场,从未听说过赌船,赌船是怎么一回事呀?”
罗春虎炫耀地说:“香港有一种豪华赌船,上面应有尽有,晚上开到公海,早上开回香港。”
“春虎,”我皱着眉头问,“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也不太明白。”
“什么问题?”罗春虎脱口而问。
“从我当秘书的那天起,张市长就让我忍韩寿生,为啥偏要忍他?”我不解地问。
“这小子顶不是东西了,”罗春虎嗤之以鼻地说,“跟着张大哥,吃香的喝辣的,知道大哥好玩,为了当官,竟然要挟大哥,说不提官就给往外捅,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白眼狼,怕这小子狗急跳墙,所以大哥让你忍他。好了,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了。”
罗春虎看了看手表,起身告辞。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罗春虎是司机出身,心眼儿直。今天通过跟他套话,我全都明白了。我确实上了一条贼船,而且被卷入了一个致命的漩涡。这个漩涡是深不可测的,不仅湍急,而且充满了吸引力,它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旋转着,旋转着,充满了毁灭的魅力。我越想越怕,我觉得过往的云烟犹如一场虚无缥缈的盛宴,眼前的真实残酷得可以打碎一切梦想,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一定要尽快摆脱这个漩涡。
第二天早餐后,张国昌对我说,他和春虎、约翰去香港办点事,明天中午回来,让我订好回程的机票,在深圳等他。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们到香港要办什么事,好在没让我跟着一起去,我自己有一种站在河边的感觉。
张国昌等人走后,我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看了一天电视,傍晚在酒店餐厅要了碗面,吃完后回到房间打开电视,想看看《新闻联播》,没想到《新闻联播》快结束时播了一条与东州有关的重要新闻:东州市获得了联合国颁发的旨在奖励东州市城市建设成就的人居奖。这个消息太意外了,我高兴得一个人在屋子里跳了起来,恨不得赶紧将好消息告诉张国昌,我情不自禁地拨着张国昌的手机号,然而他的手机关机。我看了看手表,知道他此时已经登上了罗春虎向我炫耀的赌船。一种莫大的无奈涌上心头,联合国人居奖颁发给了东州,这是莫大的殊荣,这说明东州市在城市建设上取得的成就,获得了联合国的肯定,我心中既高兴又无奈之余,暗自思忖,这项巨大的殊荣应该属于李国藩呢,还是张国昌呢?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心里还真糊涂了!
71。智斗
第二天下午,张国昌疲惫地登上了回东州的飞机,他已经得知东州市获得联合国人居奖的消息,但他并末显得怎么高兴,看他的情绪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估计熬了一宿可能输了个底儿掉。他张着嘴睡得很痛苦,我懒得理他,一路上都盯着电视,又到了《新闻联播》时间,结果头条新闻让全飞机的人都无比震惊:本台消息,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轰炸我国驻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大使馆,造成我人员的严重伤亡和财产的重大损失。这是对《联合国宪章》和国际关系准则的公然蔑视和严重破坏,是对中国主权的粗暴侵犯。
此时张国昌被全飞机上的人的躁动惊醒了,他懵懵懂懂地问:“雷默,出什么事了?”
我气愤地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轰炸我国驻南大使馆,人员伤亡惨重。”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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