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有人说张副市长还出过一本诗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写的。张国昌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标,他需要身边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人才。从才能上讲,张国昌对我相当满意,他还要考察我的忠心。当然这一切我并未察觉。不过,我隐隐地感到,这次他找我可能是一次机会。
韩寿生的办公室在张副市长办公室的外屋。我随韩寿生走进办公室,他让我先坐,然后推门进了张副市长的办公室。我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心里琢磨着张副市长找我会有什么事。
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一只鹰,利爪上抓着一条蛇,我觉得这幅画颇有深意,当然出自名家之手,看来韩寿生是很有野心的,他不仅要像鹰一样展翅高飞,而且还有捕蛇的野心,我知道张副市长是属蛇的,然而蛇是代表智慧的,没有它的引诱,亚当和夏娃也不会偷吃“禁果”,被逐出伊甸园。韩寿生在办公室挂这幅画难道仅仅是向往鹰的高傲吗?画的上方还有一轮红日,我不禁想起查拉图斯特拉的名言:“啊,伟大的太阳,如果没有被你照耀的人们,你的幸福在哪里呢?”我知道韩寿生心中的太阳是什么,也知道张副市长心中的太阳是什么,因为他们心中的太阳和我心中的太阳是一个,只是升起的高度不一样,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一轮太阳,只是从政的人更崇拜它。我正胡思乱想间,张副市长红光满面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雷默,来啦,到我办公室坐吧。”张副市长和蔼可亲地与我打招呼。
我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张市长,您好!”然后拘谨地随张副市长走进办公室。
张副市长的办公室很大,一面墙的书柜,一圈的高档沙发,老板台前有一张高背黑色真皮转椅,转椅右后侧是一面国旗,老板台正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张镶在紫檀色木框里的横幅,写着“宁静致远”,字体遒劲飘逸。大红地毯,有几盆高档鲜花点缀。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
张副市长从办公桌上拿起一盒软包中华烟,抽出一支递给我。我接过烟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给张副市长点上火。张副市长指了指沙发示意我坐下。我谦恭地坐在沙发上。
韩寿生从饮水机上给张副市长专用的不锈钢茶杯加了水,又给我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白水,然后从张副市长的办公室退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张副市长一边喝着茶一边坐在沙发上,用欣赏的口吻问:“雷默,在办公厅工作有七、八年了吧?”
我拘谨地笑着说:“张市长,您记得真清楚,我到办公厅工作七年半了。”
张副市长深吸了一口烟,慨叹地说:“我看了你写的书和发表的一些文章,很有见地呀。”
我谦逊地笑了笑,“让张市长见笑了。”
张副市长赞许地挥了挥手说:“最近你在《东州日报》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提出,城市要向黑水河南部发展,产业结构要变‘二一三’为‘三二一’,我很赞同。”
我对张副市长的夸奖既兴奋又拘谨,赶忙把半截烟放在烟缸里,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张副市长又换了一支软包中华烟,他经常是一支抽几口就掐灭,然后再换一支。
张副市长一边吸烟一边说:“东州市是清江省的省会,是北方地区的集散中心,以东州市为中心到大阪、汉城、伯力都是两个小时的飞程,东州市应该成为区域经济圈中起核心作用的领袖城。”
我来不及思考,不停地拿笔记着,惟恐漏掉什么。多年的职业习惯使我的字写得龙飞凤舞,但记得很快,我能将领导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
张副市长喝了一口茶,又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接着说:“东州市要建设成为现代化、国际化大都市,必须重塑城市功能,为此,我想请你这个硕士把我的观点总结一下,写一篇关于把东州市建设成北方地区中心市场的论文,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要求五万字。怎么样?”
我一边记一边回答,“没问题,张市长,我会按时把文稿交给您。”
这时,张副市长和蔼地问:“雷默,副处长当几年啦?”
我心里一热,连忙回答:“快三年了。”
张副市长赏识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用鼓励的口吻说:“好好干!”
我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知趣地说:“张市长,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张副市长送我到门口,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好,没事常来坐坐。”
从张副市长的办公室出来以后,我心里一阵激动。我觉得张副市长能将这样一篇重要文章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如果我完成得出色,一定会得到赏识。十年寒窗立下的宏图大志就可能有机会施展。我决心以这篇文章为契机加深与张副市长的关系。不过我激动之余,也很狐疑,这篇文章要求五万字,发表太长,成书太短,我心里隐隐感觉到,这是张副市长的硕士毕业论文。但是,张副市长为什么不明说呢?这大概就是政治吧,政治是需要悟性的。想到这儿,我神采飞扬地走在市政府办公厅幽长的走廊上,心里充满了希望。
3。应酬
吃过晚饭后,我想静下心琢磨琢磨张副市长的硕士毕业论文,我是一个抓住机会就不撒手的人,为此,我从进入市政府那天起就开始做准备,尽管我觉得自己准备的够充分了,但是机会却从来未垂青过我,不过,这次不同,我有一种机会终于来了的预感。我正在书架上找着适合参考的书,家里的电话响了,杨娜接完后告诉我朱达仁和陈东海请我喝酒,车已经在楼下了。
朱达仁是市房产局房政处处长,由于大学是学哲学的,因此,言谈举止很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陈东海是市公安局法制处处长,由于是全市公安系统唯一科班法学硕士,因此说起话来很有点大律师的味道,朱达仁经常说他入错行了,应该留在大学法律系当教授。
自从我当上了市政府办公厅综合四处的副处长,晚上的活动便多了起来。盛情难却,我简单地与朱达仁通了电话,便穿上外套下了楼。
“少喝酒,早点回来!”杨娜随后紧叮一句。
我下楼一看,朱达仁正站在一辆白色本田车旁抽烟,旁边站着陈东海。朱达仁长得很像幽默大师班尼黑尔,但是并没有那么多幽默细胞;陈东海中等身材,身体结实,浓眉大眼,气质既精干又儒雅,是个美男子,别看是学法律、搞公安的,比朱达仁幽默多了。
我和朱达仁、陈东海是市委党校处级干部培训班的同学,在党校学习时,朱达仁、陈东海就已经是处长了,有专车,而我当时只是副处级调研员,所以当时我们仨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么紧密。后来,我任市政府办公厅综合四处副处长后,关系才日渐紧密,俨然老同学了。
我们简单寒暄后上了车,我问他们俩去哪儿吃,陈东海说,兰京大酒店的老板请客。
兰京大酒店地处繁华商业区,在东州市是赫赫有名的娱乐场所,进这里消费不揣个万八千的,谁也不敢轻易进去。大约二十分钟,车停在了兰京大酒店门前,说句心里话,我还是第一次来。
下车后,我随朱达仁和陈东海走进大堂,心里暗叹,这哪里是大堂,简直是金碧辉煌的殿堂,既有典雅风情,又有王者风范。这时,一位胖乎乎的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人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这位一定是雷处长吧?达仁和东海常提起你,我可是久仰很长时间了。”说着胖乎乎的手伸了过来。
我知道这位肯定是兰京大酒店的老板,但还是用探询的目光扫了朱达仁和陈东海一眼,意思是问:“这位是……”
“这位就是兰京大酒店的老板张怀亮,也是我大学同班同学。”朱达仁自豪地介绍道。
“这么说,张总也是学哲学的啦?”我用钦佩的语气问。
“马马虎虎,”张怀亮儒雅地说,“我们在大学学习的不过是空洞干瘪的冒牌哲学,除了像木乃伊一样的教条和范畴,什么也没有学到,其实哲学是学不来的,哲学只能创造。”
一开始我以为张怀亮不过是一位精明世故的商人,想不到一开口竟这么有见地,我立即肃然起敬起来。
“哲学的本意是‘爱智慧’,知识可以传播,智慧却无法转让,怪不得张总的生意做得这么红火,一定是智慧过人!”我恭维道。
“怀亮可是名正言顺的儒商,讲的是守正出奇,大商精诚啊!”陈东海插嘴说。
“不过是托朋友的福,混晚饭吃,哪敢称一个儒字。雷处长,请!”张怀亮将手一让,然后引领大家沿着汉白玉环形楼梯上二楼。
走进包房,我一下子被包房内独特的氛围吸引了,这是一间独具情趣的包房,面积足有七八十平方米,有餐饮区、会客区。餐饮区有一个高档酒柜,里面放着十几瓶世界名酒,每瓶酒在小射灯照射下,像液体宝石一样熠熠生辉,会客区除了意大利真皮沙发外,还有一个精致的书柜,我缓步走过去,用欣赏的目光浏览,大多都是哲学名著,帕斯卡尔的《思想录》、蒙田的《随笔集》、《尼采全集》、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丹纳的《艺术哲学》、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休谟的《人性论》等等,唯一与这些书不同类的是一本黑皮的《圣经》。
我欣赏一番之后,张怀亮非常热情地请大家入座,刚坐下,我发现餐饮区不仅墙上挂的世界名画,连天花板吊挂的也是世界名画。
趁领班上菜之机,张怀亮介绍说:“雷处长有所不知,这间包房从来不对外,是我专门会朋友的地方,因此摆了书柜和酒柜,书不过是附庸风雅摆摆样子,酒可是相中哪瓶喝哪瓶。”
一看朱达仁和陈东海就是这里的常客,陈东海二话没说就从酒柜中选了一瓶轩尼诗XO。这时,张怀亮向领班挥了挥手,领班心领神会地开始上菜。
一碗鱼翅下肚,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张总,我见你的书柜内几乎都是哲学名著,为什么还有一本《圣经》?这可是宗教类的,莫非张总信仰基督教?”
张怀亮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淡雅地笑道:“我一向把《圣经》看作是拯救灵魂的哲学著作,我觉得中国的经史典籍很多,但唯独缺一本拯救灵魂的书。中国知识分子一向讲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物质条件一旦满足了,带来的结果往往不是进步,而是堕落。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只考虑拯救人民大众的肉体,救世主救出了人的肉体,但并没有拯救人的精神,甚至相反,将肉体救了出来,却让精神带上了桎梏,真正的信仰应该是提高人的自由水平,而我们的自由水平两千多年来一直停留在温饱的层次上,我觉得非常值得深思。”
“中国人有信仰吗?”陈东海质疑道,“别看我们有‘儒释道’,但我觉得中国人好像什么都不信。”
朱达仁接过话茬,用沉思的口吻说:“中国人没有真正的信仰只是表象,中国人信仰物质,即使信仰精神,也是物质化的精神。”
“达仁说的有道理,”我赞同地说,“气、天理、天道都是物质化了的精神。信仰被物质化了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没有真正的个人,个人被物质取而代之,没有独立的人格,没有内心独立的精神生活和精神需要,全被物质上的需要取代了,知识分子虽然有精神上的需要,但是往往被物质上的需要压倒和覆盖了,甚至被排挤了。人人都生活在群体意识当中,强大的群体意识从来都是中国特色的。”
张怀亮深有同感地说:“其实原始社会是真正的天人合一,人类最初是群体的,没有个人意识,是儒家使中国古代社会脱离了原始状态,这是儒家的大功劳,儒家使天人分开破除了迷信,但有一点没破除,这就是群体意识,儒家不仅把群体意识保留下来,而且通过大一统的制度,使中国人自觉沉默在群体之中,因此天人合一变成了人人合一。儒家使人类社会群体有了秩序,这样一种制度化了的群体对个人更加压抑,还没有原始人有个性,原始人还有野蛮的独立性,在大一统的秩序中不允许有。”
陈东海有些不解,他浓眉一挑问:“那么中国人的精神是什么?”
张怀亮笑道:“中国人的精神还是一种气,叫做浩然正气,是制度规定好的,也是一种群体意识。”
“张总,”我若有所思地问,“北宋张载有几句话很有点气魄,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怎么理解?”
张怀亮点了一支烟,洞若观火地说:“这纯粹是群体意识催生的一种救世主思想。中国人有点本事就要代他人立言,代他人说话,来决定他人的利益,来拯救他人,梦想使自己成为圣人、救世主,还是儒家的立德、立言、立功,并没有独立的精神,并没有真正的思想,关公是圣人,老百姓都崇拜,但关公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