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武续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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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续红楼梦-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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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戴良是个什么好东西!跟吴新登有什么两样!姓吴的拍屁股颠了,留下一地稀屎够他们收拾的!指不定戴良钱华他们那天也戏法一变活人化烟。”贾环道:“我管他谁化烟。你不给我自己找了。”赵姨娘把他额头一戳:“等这些个奸人把府里掏空了,你只承继个壳儿,我跟你喝西北风?”贾环道:“我承继?除非那宝玉嗝儿屁朝凉大海棠了!就是他死了,老太太太太不死,他们也容不得我!你有本事先让他们都死!”赵姨娘忙握住他的嘴,眼只望着窗户,狠狠咬牙道:“缺心眼儿!有的那想法是只能存心里头万不能说出来的!”又叹口气,抓出一把钱给贾环装衣兜里。贾环忙去捞本。

史湘云吉日,平儿丰儿随着凤姐去,麝月焙茗随着宝玉去,雪雁随着黛玉去,莺儿随着宝钗去,探春因自己定了人家不合适去,惜春懒怠去,老辈分的则等着以后湘云和姑爷择时来请安。贾母虽十分疼爱这个侄孙女儿,向来与宝玉黛玉等嫡孙一视同仁,论起来究竟不过是堂祖姑,史鼐史鼎两家给多少消息,就只那点消息。故宝玉黛玉归来后,贾母对湘云种种情形询问十分详细,闻知卫家殷实姑爷倜傥婚事风光,自是欢喜。

倏忽年底将至。那赵姨娘请了假,去吃了贾菖的喜宴,带去的丫头却不是小吉祥儿。席上偏有原在史鼎家的清客,道出最新消息,就是圣上一怒之下,削了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的爵位。众人多有问他们何以惹怒圣上的。那清客道:“天怒难测。只是史家怕从此一蹶不振了。”有的道:“不过是削爵,令其闭门思过,还不是抄家治罪。回黄转绿,也是有的。”有的说:“怪不得他们早早把寄养的一个大侄女儿嫁出去了。原定是明年开春才办事的。想是他们自己心里早揣着鬼。”有的就问:“那贾府的老太太,就是史家的吧?听见这噩耗还不得背过去!”赵姨娘听了,却颇称愿,倒多喝了两杯。席散,贾菱替兄嫂送客,因对赵姨娘说:“史家两侯被削一事,只当谣言。就是府里有人漏给了老太太,不与我们相干。”赵姨娘道:“那个自然。”

几日后赵姨娘服侍贾政安歇,见贾政心事重重,也不敢问。那贾政虽多要赵姨娘服侍,却从不议及仕途经济,更不容其询问府外诸事,就是府里的大事,也从不许赵姨娘插嘴伸手。十多日过去,赵姨娘在府里四处察言观色,无人窃议史家削爵的事,贾母王夫人等皆气色如常,他倒如热锅上蚂蚁般,十分难耐。

小雪那日未时三刻,赵姨娘手里捧个果盘,蝎蝎螫螫进了贾母院,迈进堂屋,静寂无声,只有琥珀在那暖阁外扇边坐着绣东西。琥珀朝赵姨娘摆手,意思是让他先出去。二人出屋,赵姨娘小声道:“老太太还歇中觉么?原也不敢此时来请安,只是我那寡了的兄弟媳妇,他们院那房东,从南边带来些新奇的果子,叫释迦,你看这模样,可不像带一圈圈发髻的释迦牟尼佛头。房东送了弟妹,弟妹孝敬了我。我想老太太什么没见过没尝过?怕也不稀奇。只是我实实未闻未见过。只尝了一个,果肉说不出的甜软滑腻,最合老人家牙口。实在不敢自己吃了,特特的来献给老太太,恳请他笑纳吧!”琥珀一看,果然新奇。接过果盘道:“我且拿去给鸳鸯姐姐看看。你请回吧。老太太睡新鲜了,我替你问安吧。”赵姨娘答应着。琥珀将那盘释迦端走,没了身影,赵姨娘左右望望,并无别的人影,便在暖阁窗外高声说:“圣上大怒,那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双双被削爵了!”稍停,又高声道:“谣言如何信得!”随即一溜烟跑出贾母院,幸喜院里、穿堂门并夹道都空无一人。转身回到王夫人院,立刻进正房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那时已经歇过中觉,正嘱咐玉钏收拾东西,赵姨娘挽挽袖子,把镯子往上推推,上去帮忙,王夫人也没理他。

贾母那边,琥珀回到暖阁外头,听里面仍无动静,心想老太太今日怎么这样能睡?睡多了也不好。便进去。一瞅,惊得出不来声。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史太君失语难瞑目 金鸳鸯守志宁玉碎

却说琥珀见贾母歪在炕上,口眼歪斜,嘴角流出口涎,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叫几声老太太,那有回应,又不敢乱扶乱抚,忙飞奔去唤鸳鸯。鸳鸯等来至暖阁,翡翠玻璃等吓得哭出声来,鸳鸯上炕先将贾母轻揽怀里,用手帕揩去口涎,一边叫唤老太太一边掐老太太人中,又吩咐道:“琥珀玻璃快去报告太太二奶奶。翡翠你来帮我且将老太太轻轻放平。”琥珀玻璃岂敢怠慢,即刻去了。

彼时阖府皆知贾母中风。王夫人贾琏凤姐先到。一时贾赦邢夫人贾珍尤氏也到。家人去衙门报知贾政,贾政请假早退,赶回家中。至晚,薛姨妈薛蟠宝钗并薛蝌宝琴亦到,王子腾夫妇等至亲亦赶来慰问。贾琏早请来太医诊治。经太医针灸,老太太口眼不斜了,却依旧说不出话来,半边身子瘫得厉害。

乱烘烘直到亥时,老太太合眼睡去,气息尚平,王夫人凤姐方叫过鸳鸯琥珀细问端详。鸳鸯先跪下称罪。琥珀道出经过。凤姐道:“赵姨娘蹊跷。”王夫人虽深恶赵姨娘,回想起来,那赵姨娘申时前已在正房,神色似也无异。琥珀道:“那释迦果并未给老太太吃过。”凤姐道:“叫那赵姨娘过来问个明白。”玻璃去了,回来报:“我只告诉小鹊了。他说姨娘正服侍老爷呢。老爷身心交瘁,怕老爷也出差池。没让我进屋,只得这么回来。”凤姐道:“鸳鸯去传。就说待老爷歇息了,让赵姨娘赶紧过来。”王夫人道:“且放一放。给老太太治病要紧。这个太医不行,多找几个,并有那奇效偏方的,多搜集些,让老爷们定夺取舍。”

第二日清晨,贾赦贾政贾琏等看望贾母后会齐。那贾母尚昏睡不醒。贾政道:“今日申时还须到衙门。忠孝实难两全。”贾赦便对贾琏道:“你和凤姐儿须担待起来。”贾琏先低头道:“实不能瞒。府里银库总管吴新登卷逃匿藏,虽已报官缉拿,一时还难断明罚没他家产赔偿。现盘点出好大亏空。又有找上门来讨债的。我媳妇牵扯其中弊端甚大,此刻也不敢详述。总是我责任最大,罪该万死。”说着跪下:“眼前给老太太治病,维持局面,尚勉强可支撑。只怕老太太竟好不起来,要准备白事,那就难以招架了。就是老太太一时好了,节期在即,那过节的银子还没处着落。今年庄上几处报了灾,交上来的东西银子大不如前,听说东府那边今年年成尚好,或父亲叔叔竟跟珍大哥说明,暂从东府筹措些备下,以免事到掣肘。”贾政叹道:“我只当把家交给你们管,再不济也不当说出这般话来。谁想荒唐至此!”贾赦道:“老太太是跟着你们住。虽说年事渐高,终会成仙,究竟不知是怎么突然中风的。此事鸳鸯责任最大,须严加追究责罚。此其一。其二,老太太竟失语,只怕也就失忆。如就此撂手,岂不留下一笔糊涂账?快寻好太医好方子,千方百计让老太太开口,留下遗言,我们作子孙的也好遵旨照办。至于往珍哥儿那边求助银子,两府原是分门别户各有账本的,虽说珍哥儿现为族长,谁好跟他开口?你叔叔说得对,你们忒荒唐得走了大褶儿!竟趁早想办法补窟窿为是。”贾琏惭愧站起。贾珍也就从东府过来了。贾珍请示:“是否知会宫中娘娘?”贾政道:“娘娘现有身孕,如何听得这个消息?”贾赦道:“唯愿过几天好了。”贾政不敢耽误政事,匆匆走了。贾赦也要回自己那边院休息,对贾琏道:“那鸳鸯实在可恶。竟未守在老太太身边。究竟什么心思?你们问不出,我来亲自拷问!”贾珍道:“眼下老太太更离不了鸳鸯。令他边服侍边交代吧。”又道:“我看鸳鸯还好。生老病死,谁能豁免?老太太毕竟这个寿数了,服侍得再好,不眨眼的守着,也只不定那一刻就忽然中风。”贾赦且回去休息不提。

贾琏因向贾珍道:“我那媳妇捅的漏子,想你也听说了。那吴新登有些个烂账,他为从中取利竟掺乎进去。就是官府缉拿到吴新登,他把实情索性道出,人家不说是我媳妇一人的事,把府里牵进去,可怎么撕捋开?眼下他还梗着脖子半不认账!看我腾出手来不把他休了,一打趸的算个总账!你是族长,你须作主!”贾珍劝道:“且平平气,莫说那么远。眼下救治老太太要紧。看这情势,怕该把后事也趁早备一备了。”贾琏本想厚一厚脸皮把借银的事说了,终于还是说不出口,叹口气道:“我那媳妇,凡沾钱财的事,都不能让他办了。只求哥哥开恩,让嫂子每天到这边来,帮着料理料理。我这里先道个谢。”说着就作揖。贾珍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好说好说。就让他来协理。”

贾珍贾琏同去给王夫人请安。因把暂由尤氏接过王熙凤拨银发对牌等权限事讲了。王夫人也知凤姐确实贪弊过甚,应允了。一时邢夫人王熙凤到了,尤氏亦到了。王夫人因道:“凤哥儿身子原未复原,近来精神更加不好,我们商议过了,且让珍哥儿媳妇辛苦一点,来这边协理协理。”王熙凤自知有愧,忙道:“大嫂子原比我强。”尤氏也不推脱,道:“事关老祖宗。两府统共就这么一个老祖宗了,我们后辈辛苦点是应当的。”便议论请医问药的事,定夺后吩咐下去。贾珍方腾挪出精神道:“圣上因几件事把史鼐史鼎的保龄侯忠靖侯全削了。如今乃多事之秋。”王熙凤道:“别是因为听到这消息,老太太才中风的吧?”王夫人道:“他从那里听到呢?连我也不知道。”邢夫人道:“我倒听大老爷说起。总有十来天了。”王夫人道:“我们老爷素来口紧。家里总不说这些个事。”尤氏道:“老太太纵使听说,也能经受。那甄家抄家治罪,他知道了可曾慌过神儿?”大家又议论预备棺椁等事,或许冲一冲反倒转危为安。

宝玉黛玉头天去探视贾母,彼时贾母头脑似尚清醒,眼睛睁得大大,见到他们嘴唇微抖。宝玉连唤:“老太太!老太太!”黛玉欲唤只觉咽喉梗堵。琥珀忙将他们引开。这日再去,探春正在榻旁帮助鸳鸯服侍。宝玉又哭,探春轻声道:“二哥哥别出声。老太太再受不得惊。”惜春亦来探望,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妙玉亦曾来探视。李纨与凤姐商定晚间轮流值班。且说黛玉回至房间,紫鹃因道:“有桩大事还待老太太开口。唯愿几剂药后能恢复如常。”黛玉不问他什么大事,只是默然心酸。紫鹃又道:“今早遇见鸳鸯姐姐,他告诉我,知道昨日宝玉跟姑娘同去探望老太太时候,老太太睁眼望着你们,心里想的什么,那嘴唇抖,是在说‘冤家’两个字呢!”雪雁听了插嘴:“‘不是冤家不聚头’,前二年老太太说过的,我到今日还记得!”黛玉道:“别胡猜乱想吧。”紫鹃递上桂圆汤,道:“乱想的可不是我们。老太太主意是抱定了的。”雪雁问:“老太太抱定什么主意?”黛玉道:“你且去忙你的吧。”雪雁道:“正是要叠衣服去。”紫鹃叹了一声。黛玉想说他两句,终究还是由他去叹。

贾母医治之事,两位太医意见分驰,贾赦贾政亦生龃龉。一位赵太医主张参汤补阳,促贾母早复元气开口说话,贾赦甚赞其方。一位王太医主张温润缓提,说纵使不能开口说话,渐渐能扶着起坐就是福音,贾政力主此法。邢王两夫人各随其夫。王熙凤深知邢夫人觊觎贾母之财,提醒贾琏逮机会早与鸳鸯密谈,把贾母私蓄摸清,贾琏知是正理,听了只皱眉道:“如今就该恪尽孝道,扯这些作甚!”贾珍不好擅作主张,尤氏更两头为难。或这日按赵太医主张服药,或那日遵王太医之法针灸。如此一来,贾母病势日益加重。冬至前一日丑时,李纨鸳鸯值班时,贾母忽然两腿一蹬,知是不好,李纨忙摸贾母鼻息,竟已停了,忍不住哭泣起来。鸳鸯飞跑去报王夫人等。宝玉黛玉惊醒后速速赶到榻前,只见贾母身体虽然强直,那眼睛却还睁着,嘴也并未合上,似不甘心就此撒手,还想看什么、说什么。宝玉忙爬上榻去,用手将贾母眼皮合拢。黛玉也挣扎着爬上榻去,轻轻将贾母嘴巴合拢。一时贾政王夫人贾琏王熙凤尤氏探春惜春等皆到,哭声一片。嗣后贾赦邢夫人贾珍等赶到,云板响过,阖府皆知。那贾母虽是福深之人,究竟还是未能享足八十一岁。

宁荣两府同时开丧,顿成白汪汪世界。那荣国府享有两代国公之荣。第一代贾法,第二代即是贾母之夫贾代善,到贾赦,方降格为一等将军。论起来,倒比宁国府更光彩。那宁府第一代贾源为宁国公,第二代贾代化即已降格,到第三代本应贾敬承袭,他竟执意要到城外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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