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槿也心知留在陈家是最稳妥的法子,且陈家家主陈老太爷是南华书院的院长,萧烨曾经也在南华书院陈老太爷门下就读过一段时间,陈峖柏又是身在朝堂,她无论是想联系到萧烨还是想了解多些岭南,住在陈家都是极好的选择。
反是霍家,就算再信任外祖母的眼光,她也没真的见过,相较来说已经相处过一些时日的陈家之人倒是更让她安心。
只是陈大夫人待自己真诚,隐瞒身份住在陈家到底有些愧疚。
陈大夫人看她脸色犹豫,便笑着道:“槿儿,我看你的画技十分出色,再过一个月就是我们陈家老太爷的六十寿辰,我还一直愁着送些什么礼物给老太爷,槿儿你若是有时间,不若帮我画一幅老太爷的画像,我再题了字,一起送给老太爷?”
陈大夫人的父亲是书法大家,她自己也是写的一手好字,不过她给陈老太爷的寿礼其实本早已准备好,此时提这建议也不过是想让安槿安心住下而已,当然她私心里也是有心想让安槿得到陈老太爷认可的意思。
其实这些时日的相处,陈大夫人已经起了心思想收安槿做义女留了她在陈家,只是被儿子陈峖柏劝下了,陈峖柏较为谨慎,已经派人去京都锦华书院查安槿父亲的事情,劝母亲过些时日待安槿的身份确认又查明安家情况之后,再多了解一段时间再作决定也不迟。
安槿听了陈大夫人的提议倒是眼睛一亮,她的画技前世的痕迹很重,技法偏写实,而萧烨最是熟悉自己的画技,若是陈老太爷那日寿辰他也会过来,看到那副画,自然就能查到自己的消息。
安槿忙点头应下,不过想到这帮陈老太爷画像,她又华丽丽的囧了一下,陈老太爷住在南华书院,她见都没见过,怎么画?她有这疑问,自是问了出来,不然回头难道要对着墙自己画个老人家?
陈大夫人就笑道:“傻孩子,过两日休沐时间老太爷就会回来一趟,届时你就过来见见太爷便可。”
安槿忙点头谢过陈大夫人道:“多谢伯母,这段时日多亏伯母照料了,若是伯母不嫌弃,阿槿也画一副送给伯母可好?”
陈大夫人温和雅致,待安槿处处照顾周到,就是安槿她亲娘因着阮家姐妹众多又多家务事操持,对她也未及这般细致周到的。而后来她养在宫中,赵皇贵太妃虽然对她甚好,性子却是冷淡,又有意锻炼她,多是放养着的。因此安槿是实实在在的喜欢陈大夫人,两人相处融洽并无丝毫假意。
陈大夫人就拉了安槿的手笑着道:“自然不会嫌弃,你是知道我是有多喜欢你的画的,只是你现在伤还未痊愈,可别太劳累了,待老太爷寿辰过了,不若我们一起画个游园图也是不错。”
安槿便笑着应了不提。
她想,意外被陈家所救,认识陈大夫人,真的是因祸得福,岭南的生活从这里慢慢掀开让她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安槿虽有心利用陈老太爷的寿辰将自己的消息传给萧烨,但是陈老太爷的寿辰还是在一个月之后,而萧烨此时必是已经得知自己失踪的消息了。
现在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病重,王府形势不明,她很不愿意萧烨再为自己担心又分心,为寻找自己耗费精力人力,所以想着该用什么法子尽快让他知道自己安好才行。
最后安槿仔细斟酌了下,还是用炭笔勾了一张写真画,正是她幼时家里的院子,院墙的刻纹,庭院里的桂花,树下的秋千,寥寥几笔却是栩栩如生。
画完后她便找了陈峖柏,请他帮忙将画送到一个来前她外祖母顺国公老夫人给她置办的小别院。
其实得知霍家大公子那边联系不上,她就一直考虑要不要送些信物至别院,因为那别院的地址她的侍女兼暗卫采枝以及贴身大丫鬟雪芽都是知道的,她们找不到自己,必会找去别院。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本不愿留下太多线索给陈峖柏,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顺藤摸瓜,暴露了自己身份。
她对陈峖柏道:“家父身体不好,早些年就有了把我送回岭南的打算,所以在这边也置了一个小院子,只是那里的人手都是家父拜托霍家帮忙安排的,我也不知根底。但这院子护送我来的家仆和护卫却是知道的,我想着,您能否帮我把这幅画送过去,若我的家仆和护卫侥幸生还,也好知道我还在生的消息,免得他们心焦。”
陈峖柏接过画,看着画纸上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的别致院景,细腻中满满溢着的都是怀念情绪,让人观之都忍不住心里为之柔软而思念。
他抬眼静静看了安槿两眼,心道,这到底是一个小姑娘,逢此大难,能如此表现,足可见其心性坚稳又不失柔善,他对她一直防备冷淡,她明明感觉出来了,也还是有礼有度不卑不亢,而他,对她真的是苛刻了些。
念及此,陈峖柏的面色也软了些,他点了点头,道:“姑娘且放心,我今日便派人送过去,并跟他们打声招呼,若姑娘的家仆和护卫寻到了这院子,就让他们过来见姑娘。”声音中难得的带了些温和。
他又看了一眼安槿,继续道,“我已派人去京都,若是见到你父亲,也会将你安好的消息传给他。”
安槿听了一怔,随即眼神黯了黯,苦笑了一下,却并没说什么。
陈峖柏去京都查也是查不出什么情况的,锦华书院的确有一位姓安的先生,不过却已过世。而她真正的父亲,也真是锦华书院的先生,她的事情,书院院长再清楚不过。安槿既然用了这个身份随商队来岭南,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安槿送画至别院不过是权当一试,不想收到的反馈竟是意外的快,画送出去几日后,她的贴身侍女兼暗卫采枝以及大丫鬟雪芽便寻到了陈府。
陈峖柏问过这两个丫鬟话,句句和安槿所言相符,便将她们送到了安槿身边。安槿见到她们两,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也来不及叙话,就先和陈大夫人禀告了,得了陈大夫人许可,才留了两人在自己身边服侍。
待无人时,采枝跪下道:“奴婢无能,让郡主遇险,还请郡主责罚。”
安槿摇头,拉了她起身,细细问了她们那日她们失散后的情况,又问了其他侍卫和侍女可还安好,最后才问道:“世子可已知我的下落?还有雪青现在如何?”
雪青便是扮了她,充作顺宁郡主嫁来岭南的她的贴身大丫鬟。
算算时间,雪青这些日子就该到岭南了,可是她在陈府养伤,怕露了行迹,也不敢太过打探这些消息,并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
采枝起身站定禀道:“世子得知郡主失踪,很是担心,一直派人在暗中搜寻,因此奴婢寻到别院看到郡主的画,便立即传讯给了世子,是世子吩咐奴婢和雪芽过来服侍郡主的。世子爷吩咐了,陈家家风清正,郡主可暂时留在陈家。”
安槿点头,却并没有出声说什么。
果然采枝就接着道,“雪青前些日子已经到了王城,但是她在进入王城之前中毒,现在还是昏迷不醒,所以世子和郡主的婚礼也是延期了。”
安槿的脸色一变,道:“傅姑姑怎么说?”
傅姑姑是世子萧烨身边一位医毒都很精湛的医师,五年前萧烨在京中的时候,曾让傅姑姑跟着安槿一段时间给她调理身子。
采枝摇头道:“姑姑已经帮她解毒,道是好好疗养一番身子应是无碍。只是此毒霸道,即使解了毒,也有不少毒素染了肌肤,雪青的面上和身上会留下很多毒痕。”
采枝是暗卫,自小经过特殊训练的,对容貌并不是特别在意,但她也知道容貌对普通姑娘的重要性,说到这里,也是有些许不忍。
安槿更是脸色不好看,雪青是自幼就陪她长大的丫鬟,情分自是不比寻常,因着自己,让她涉险,她心里不可能好受。
一旁的雪芽和雪青一样,都是自小服侍安槿的贴身丫鬟,自是知道安槿的性子,知她必会因为雪青受到伤害而难受。
就出声劝道:“郡主不必担心,世子对外说雪青昏迷不醒需要休养,也是为了保护郡主和雪青,如此各本地世家必然放下戒心,不会再对雪青不利。世子那边也派了多人保护雪青,想来再不会有事的。就是那些毒痕,其实傅姑姑说了,假以时日调养,也会慢慢淡下来的。其实,要奴婢说,雪青现在有这些毒痕,反要更安全些。”
安槿点头,心里略定了些,只要安全无虞,只是毒痕傅姑姑这样说了,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此,安槿才安心的在陈家住了下来。
陈家人口简单,陈老太爷和陈大老爷平日里都住在城外南华书院里,大房便只有陈大夫人和陈峖柏两个主子,二房陈二老爷在临州城为官,陈二夫人有二子一女,其两子都在南华书院读书,女儿陈峖棋则是跟着去了任上。
所以平日里安槿不过就是和陈大夫人说说话,聊着些岭南的风情旧事,书院的八卦轶事,其余时间一边养着伤,一边就看看书画些画,陈家藏书极多,陈大夫人怕安槿生闷,送了不少书给安槿看,就是陈峖柏知道安槿喜欢看些游记杂记一类的,偶尔也会寻来几本送她。如此,安槿的生活倒是意外的平静丰富起来。
这晚安槿莫名想起京都的日子,便有些睡不着,她也没有惊动采枝和雪芽,只自己披了衣服在桌前慢慢磨着墨。
她的嫁妆大部分都随着郡主的仪仗运送过来,直接去了王府,所以那些书籍画稿她现在是一样也见不着,偶然想起,便只能凭着记忆画些手稿,怕手稿被陈家人看见泄露太多她过去的生活,她能画的不过是简单的她在家中的小景,京里郊外的景致。
夜晚总是让人格外容易伤感些,哪怕安槿不是伤感的性子也有些惆怅,她正想着事,却听到窗户传来两声“笃笃”声。
她的心莫名的一跳,她记得那时在宫中,萧烨最爱敲她的窗户,明明有门,却总是喜欢从窗里面跳进来,虽然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但奇异的,这些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
第4章 夜相见
安槿上前打开了窗户,就看见夜色下迎窗而立的萧烨。
时光穿过了五年,他的棱角更加分明,五官更为出色,犹如雕刻般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却也冷硬得让人心惊,眼神在夜色下越发显得疏远而冷酷,带着些晦涩不明。
只是安槿看着他,却从他冷漠的眼神下看到了隐隐闪着的欣喜愧疚忐忑种种夹杂的情绪,还有看着自己时那藏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她向来如此,从她幼时,便能从他的伪装中感知他的情绪和真实的情感。
只是安槿看着他,很有些不适,因为他长大了,很明显不再是那个十三岁,伪装的再好,在她眼里仍是有些可爱的萧烨。
她和他青梅竹马,可那时她只有九岁,他也只有十三岁,她在宫中受人刁难,他表面对她很凶很无理的样子,但实际却是处处维护她,保护她,她对他心存感激,也真的喜欢他,可却绝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毕竟她不是真的九岁的孩子。
可是他对她好她都知道,她知道他处境艰难,无论在京都还是在岭南都举步维艰,小心翼翼用暴戾野蛮的外表去掩饰真实的自己,所以赵皇贵太妃娘娘想让自己嫁给他,他也喜欢她,她想清楚了便就不会拒绝,因为她并没有喜欢任何其他人超过他,而且,她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可是她此时看着他,心跳却忍不住有些加速,她想,大概是这种明明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感觉让人惶惑,还有他身上的压迫感太重,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些,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的。
安槿看着萧烨,萧烨也一直紧紧看着安槿,细细看她的每一丝表情和反应。
其实甫一得知她在陈府,他便已经偷偷过来看过她,只是远远的看过一次,却没有靠近。他的身边窥视的人很多,与她相关的事,他必须小心谨慎再小心谨慎。
他看到她已经长大,可是那眉眼,那笑容,那微微侧眼调皮的样子,还有瞪圆了眼睛或懊恼或惊讶的样子,还有最常见的板了脸一本正经装作大人的样子,其实和五年前一点也没变,她还是那个软软的小姑娘,总是喜欢装作什么也不在意却总是心软极了的小姑娘。
今晚他心绪不宁,就忍不住跑过来看她,却发现她一个人在桌前磨墨。
他是记得她这个习惯的,只要她心里有些不平静的时候,就喜欢半夜爬起来磨墨,她说听着那闷闷沙沙的声音,看着浓浓的墨汁慢慢滑动,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只剩下温馨和喜悦。
他隔着窗纱看着她小小的身影低头认真的样子,心里涌上一阵酸涩和心疼,握着剑柄的手也是越捏越紧。
她是在京都锦绣堆里锦衣玉食长大的,何曾受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