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晋写字的手一僵,他将笔握在手里转了两圈,才淡淡应道:“没做什么。”
“骗谁呢,”东门越忽然奸诈一笑,“我刚刚都听到了,你在喊……”
西门晋猛地转过头盯着东门越,眼底有一丝无法察觉的紧张,“喊什么了?”
东门越本就是想诈他的话,闻言一噎,索性破罐子破摔,眯起眼睛猥琐的笑,“你喊了苍井空。”
西门晋淡定地扭头重新开始写字,半晌后才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
东门越:“……”
其实一直到下节课上课铃打响,东门越心中上节课残留下的悸动都没有消失,他几乎已经确定,这四年西门晋肯定发生了什么,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这次和西门晋重新相遇,他总是隐隐有种违和感,而后来,他终于想通这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小时候的西门晋性格虽然孤僻了一些,不爱笑,但他笑的时候整个眼睛都是亮的,像是漫天的星河都坠到了里面。
现在的西门晋,虽然比以前笑得要轻易地多,但他笑的时候,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那浓到令人心慌的眸色,像是所有的光明都被抽走,徒留无尽的黑暗。
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一个人变成这样?又想起方才西门晋沉睡在梦中时那个表情,他忽然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无法言喻的生疼一点一点慢慢扩散。
他很想知道。他很想知道当初西门晋为什么会突然搬家,还有当初他手肘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的脚为何会这样,这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从未有过这样迫切的渴望,去了解一个人所有他不知道的过往。
第一次模拟考试过去,西门晋轻轻松松夺得了第一名的宝座,而正是因为有他的出现,东门越终于可怜巴巴的被挤出了前十名。
市一中学生自我约束力统一比较高,学校一直讲究的是素质教育,为了不让学生压力太大,在每一次模拟考试之后都会放一天的假。
因为平时实在太忙了,连周末都有课,除了一起吃中饭之外,东门越几乎没有和瑞凡在一起联络感情的时间,趁着这次休息,他们约了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是一部青春小文艺片,等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眼睛都是红红的,瑞凡手上捏着一张面纸,一边哭一边拉着东门越吐槽着剧情,东门越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看这部电影看得想睡觉。
两人手拉着手没有分开,一起沿着街逛了一会,瑞凡突然指着一家礼品店对东门越说:“西门晋不是转到你们班了吗?我前几天去那家店买东西,看到他在里面打工。”
东门越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打工?”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高三学生打工,高三学习本来就够忙了,天天作业不到凌晨根本做不掉,就是这样,西门晋还要抽出时间打工,而且成绩居然还居高不掉。
东门越简直难以想象西门晋每天是怎么过来的。
西门晋的父母呢?为什么会让他自己打工?
东门越心中难以控制的浮现出一个猜测,心又忍不住开始隐隐的疼,他发现自己自从遇到西门晋之后,就总是会感到心疼。
这几乎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东门越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女孩子在这方面总是十分敏锐,瑞凡提醒了他几下后小心翼翼地问,“东门,你是不是有事?”
东门越犹豫了下,然后点点头。
瑞凡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去忙吧。”
东门越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我送你吧。”
瑞凡体贴地建议,“我打的回去就行了,不会出事的,现在天不早了,你记得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两人分开后,东门越在原地站了会,然后走向礼品店。
礼品店装着玻璃移门,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西门晋穿着白色的制服,一群女生正围着他不知在说什么,西门晋礼貌地回答了,然后那群女生轰的一下就炸了开来,你推我我推你笑成一团。
女生们离开后,西门晋低头写作业,室内开着空调,他穿的制服是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认真的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纽扣,看着斯文而又严肃。
从外面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一个侧脸,线条流畅优美,下巴下面是十分明显的喉结,西门晋虽然清瘦,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是那种文弱的男生,他的身体线条有种内敛的力量。
东门越在门外站了好久,冷风呼啸着吹过,卷起他额前的碎发,打在□□在外的肌肤上是一阵刺骨的冰凉。
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西门晋写了会作业,似有所觉一般,抬头看向外面,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却没有一个驻足,华灯初上,清冷的白色的灯光打在走廊下,显得寂寞而又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chatper14(捉虫)
冬天的天黑得尤其早,尤其在J市,不到五点的时候街上的路灯就都打开了。
尽管已经过了年,晚上依旧很冷,裹得再怎么严实身上的热气也留不住。如果可以所有人都会选择缩在家里足不出户,这样的天气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客人的,西门晋挑了几份要检查的模拟卷写完了,伸出胳膊舒展了一下坐得太久有些僵硬的身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七点了。
他向另一个服务生打了招呼,到里间换下制服,穿回自己半旧不新的棉袄。这件棉袄是两年前买的地摊货,开始穿的时候还好,几次过水洗过之后,里面的棉花都结在了一起,穿在身上除了压得沉甸甸的厚重感,冷风却还是能嗖嗖地挤过棉花吹到里面,冻得人直打哆嗦,又臃肿又不保暖。
他叠好制服塞到书包里,走到门口,看了眼寥无行人的街道,踌躇了下,将棉袄上的拉链一直拉到最上面,挡住了半个下巴,这才伸手拉开了玻璃移门。
冷风一下子扑面而来,每一下都像刀一样,割得□□在外的皮肤生疼,西门晋难以适应的眯了一下眼睛,将手揣在衣服兜里。
就在这一犹豫的间隙中,他恍惚看到礼品店旁边小巷子中,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块黑影动了动。
西门晋停下脚步,透过呼啸的寒风,有些不确定地仔细看向那块黑影,黑影在他的注视下,犹豫着晃了两下,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西门晋认出那是东门越。
东门越身材修长,在路灯的映衬下更显挺拔,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白格子围巾,迎风走来的时候垂挂下来的围巾边和衣角一起微微飘荡,大概是站的久了,他走得很慢,腿脚间的动作有些僵硬,□□在外的眼睛和鼻子也被冻得通红。
被西门晋发现,东门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团白汽从他嘴里喷出,弥漫在面前,使他俊朗的五官柔和了不少。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他怎么会在这?站了多久?
西门晋抿着唇,看着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被泼了一杯温水,是一种久违的温暖,却又有种无言的干涩。
“你怎么会在这?”他顿了顿,又道,“等我吗?”
东门越点了点头,看到西门晋在棉袄的包裹下越发单薄苍白的脸颊,寒风一吹,一双眼里就被冻出一层水汽,湿漉漉的,没了平日看到的晦涩幽深,显得格外惹人怜爱。他心下一软,慢慢停下了脚步。
西门晋有些不可思议:“你一直在外面等?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怎么不进去?”他说着跟着东门越停住了,缩了缩脖子,斜睨他一眼,不解地问,“怎么了?”
东门越拆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直接伸手围在了西门晋脖子上,西门晋和他一样高,他替他围围巾时颇有些困难,不得不贴的近了一些,近到西门晋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西门晋呼吸滞了一瞬,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时,东门越已经退了开去,歪着头打量着他笑,“我也是正好路过,看你做作业很认真,本来没有想打扰你的……这条围巾你带着居然比我还好看,就送给你吧。”
西门晋伸手捏了下围巾,羊毛的,很暖和,紧贴着皮肤的地方还能感受到东门越的余温,他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心里仿佛被什么填满了,充实的感觉让他舍不得说出拒绝的话,沉默了好一会,才轻笑了下,“嗯,谢了。”
“不客气,”难得听西门晋道谢,东门越咧嘴笑了,雀跃道,“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我知道前面有家自助餐厅,饭菜挺不错的。”
西门晋犹豫了下,然后有些内疚的说,“东门,抱歉,我过会还有一份兼职……要不,你自己去吃吧。”
短短的时间里,就又听他道谢又听他道歉,东门越觉得头晕乎乎的,心里居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他迟了两秒才慢慢反应过来,“还有兼职?”
“嗯。”
东门越瞪大眼睛:“你一天做多少兼职?”
“休息日做的就多一些,”西门晋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再晚也不会超过十一点。”
“你在哪些地方做兼职?”
“东门,”西门晋却不回答了,声音淡淡的,透出一股微不可见的抗拒,“你先回去吧。”
东门越本来还想问一问西门晋家里人的事情,但见他这样,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拉住西门晋,让他在原地等一等他,然后跑到最近的一家肯德基买了一份套餐,跑回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有些红,喘着气说,“你不吃晚饭不行,就算要去兼职,把这些带走吃吧。”
西门晋接过套餐,套餐里的可乐被东门越体贴的换成了热咖啡,正冒着热气,握在手里有些烫,在这样的天气里很舒服。
东门越的关心太突然了,西门晋心里感到温暖的同时,却又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四年里没受过这样细致入微的关心,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东门……”
东门越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嘻嘻哈哈道,“不用感谢我,下一次你再请回来就行了。”
话说到这份上,西门晋不好再拒绝,只好抿了抿唇,然后点了点头,低低笑了两声,“好啊,你可别想吃太贵的,那我就亏大了。”
步行街离中心广场很近,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中心广场,西门晋一抬眼,这才发现已经来到Hades门口了,他脚步一顿,正在说的话也停住了。
东门越发现了他的异常,正要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就见Hades的门被打开,一个面目清秀的服务生送一名打扮浓艳的女人走了出来,女人喝得有些醉,看到西门晋忽然眼睛一亮,大着舌头打着招呼,“你,J,你来啦?好久不见啊……好想念你……”女人打了一个嗝,后面“调的酒”三个字就没说得出来。
西门晋忽然有些不敢看东门越,他向前走了一步,那名服务生将女人送上一辆出租车,就笑着和西门晋打招呼,“晋哥,你来啦,Abel等了你一会了,他今天要早点回去陪他小女朋友,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一提到女朋友就急的不得了。”
“我这就去换他。”
西门晋淡笑着应了声,脚下却不动,他看着对方进入Hades后,顿了一顿,然后看向从刚刚开始就沉默的东门越,黑色的眸子一瞬就变得疏离,笑里也像隔了什么东西,“东门,我还要上班,你就先回家吧。”
东门越沉默着回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
西门晋突然有些不耐烦,还有种空荡荡的失落。不想去探究东门越那个表情的深意,他知道在像东门越这样好学生的心中,酒吧这种地方意味着什么。
垂下眼,干脆的转身,拄着手杖走向Hades的褐色玻璃门——这一系列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做出了十分决绝的味道。
东门越心中一跳,连忙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门前,西门晋从玻璃门反射的景象上上看到,东门越慢慢的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过来。
心中失落的感觉渐渐消散,但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耐烦却更加清晰,让他终于不能再忽略。
西门晋慢慢停在了门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容看着又严肃又倔强,“东门越,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门越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是看我可怜,是同情我吗?”他的声音很冷静,很冷漠,很平淡,就像说的不是和他自己相关的事,“我早在四年前就和你说过,我不要别人同情。”
“你在说什么,西门,我们不是朋友吗,”东门越心中一阵刺痛,面上却一下子笑了出来,他缓缓开口,故意把每一个字都咬的极准,郑重的口吻,“关心朋友是应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