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听说要找梅映雪,当然也是十分赞成,当下帮忙收拾东西,便往镇上出发。
天黑之际,三人便赶到了镇上,投宿于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接着白天汤光亭要不就跟着万回春到处闲逛,不然便是留在客栈里练功,到了晚上,万回春就替汤光亭诊脉,或拟方煎药,或艾灸针砭,不一而足。汤光亭也觉得身体强健,一日胜过一日,偶有毒性发作,也已不像先前那般煎熬难受。而丁白云则有时出现,有时却一整天不见人影。汤光亭心有疑问,但是也没提。
如此又过了几天,一早汤光亭刚刚坐在床上打坐练功完毕,忽然耳里听到丁白云说道:“师父,成了,高大人请了张苍松来接我们……”汤光亭心想:“什么高大人?”一时想不起来,再度侧耳倾听时,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汤光亭推出房门,来到客栈大厅上,见丁白云与万回春在靠近门边的桌子旁,相对而坐。那丁白云坐外朝里,见到汤光亭,立即闭嘴不语。万回春一回头,指着身旁的长凳,说道:“来,一起坐吧!”
汤光亭见丁白云神色古怪,但还是依言坐下。万回春问了他几句对身体的感觉,汤光亭说了几句,万回春抓起他的手,搭住手腕,低头沉思。
这一日算来,距离汤光亭第一次开始修习内功,大约只有五天的时间,万回春但觉汤光亭内息流转,充沛丰盈,虽说他未练之前,体内已经积蓄了不小内力,但这股在他体内依经脉正常流动的内劲,常人却需耗时五六年以上才能做到。
万回春又惊又喜,又爱又怕,一时不知自己此举对未来是祸是福,寻思:“按脉像推算,他吃了九转易筋丸应该有二十来天了,这药效当还有五十几天,到时九转完成,他的功力岂不是要强过百年?天下绝无此理!”他一方面不相信,却又希望这是真的,又想:“这小子内力一强,在体内积蓄越多,若不会运用之法,于身体终究有害,到时说不定不能继续发挥久转易筋的功效。可是一教他运用,个把月之后,这里可没人拦得住他了。”
他先前不知汤光亭是否吃了九转易筋丸,行事徬徨,举棋不定,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汤光亭是吃了久转易筋丸,也决意一边协助,一边研究,却依然患得患失,踌躇难安。
正思虑间,忽然门外进来一人。万回春觉得汤光亭身子一震,便抬眼看去。只见那人正往自己走来,拱手说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请万掌门大人大量,海涵,海涵!”
万回春起身道:“原来是张兄,请坐,请坐,有话坐下再说。”那人便在汤光亭的对面坐下,汤光亭一时惊疑不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即将发生什么事。
那人正是在归云山庄时,被躲在人群中的万回春,一语道出出身门派的张苍松。
原来这几天丁白云一直前往寿春,打探淮西防禦使高智阳的落脚处。他的打算其实很简单,高智阳是朝廷中的一方大员,归云山庄因为他的一句话,当天就在武林中消失,现在自然也可以再因为他的一句话,重新站起来。
更何况大宋皇帝赵匡胤雄才大略,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其时四境板荡,改朝换代已成了家常便饭,黎民百姓对于谁来当朝主政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自从赵匡胤即位以来,中原安定,民生日益富足,早已深得民心。丁白云早已暗自打算,天下终归宋有,此乃大势所趋,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不如早日表态,则天下初定,用人孔急之际,还能占到先机。
皇天不负苦心人,丁白云终于在昨天与高智阳的从人搭上线,一边向高智阳道歉,一边表明愿为宋廷效力之心。那高智阳本来就不愿得罪武林中人,归云山庄丁家若真愿意归顺,依照丁家在江北的影响力,很能对其他的武林同道产生一个带头作用。于是不但欣然接受丁白云的道歉,甚至有意让归云山庄原地重建,惟一的要求,自然是丁白云必须回到寿春,以发挥他的影响力。
这一天,张苍松奉派来接万回春与丁白云,一见面,自然先是化敌为友,为往后的合作关系铺路。
张苍松一坐定,便即说道:“高大人得知那日在归云山庄中救人的,原来便是鼎鼎大名的千药门门主万掌门,心里真是佩服得不得了,说万掌门武功高强,又有胆识,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能人。又说那天场面太乱,急切之中什么人也没瞧清楚,所以特别吩咐小弟,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万掌门请到将军府上一叙,说什么也要见一见万掌门的庐山真面目。”
万回春脸上一红,说道:“那日得罪了高大人,没想到高大人大人大量,非但不记恨,还这么样地称赞在下,万某实在愧不敢当。”
张苍松道:“欸,万掌门这么说就不对了。那高大人虽是朝廷大臣,位高权重,但他却非常看重我们这群江湖朋友,说我们讲情重义,愿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值得钦佩的英雄,更说当日万掌门甘冒奇险,为救朋友赴汤蹈火,以这样的人品武功,实在罕见。又听说万掌门执掌千药门,妙手回春,医术天下第一,更是啧啧称奇。试想,若不是因为万掌门有这一份义气,这一手能耐,高大人又如何能赞不绝口,又如何会迫不及待地吩咐在下,来请万掌门过府呢?”
虽然万回春也知道,这番话多半是张苍松自己捏造出来的,但还是直说得他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心想:“这就算是这张苍松自己编造出来的,也总有那么几分真实吧?他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敢乱传话。”说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不知高大人现在何处?万某也想亲自与高大人道谢,当然也要顺便为当日之事请罪。”
张苍松喜道:“万掌门肯去,那可真是求之不得,高大人要是知道了,定然欢喜。”挥手从门外叫进一人,低声吩咐道:“你快马赶在前头,回去与高大人报信,就说已经请得千药门万掌门,我们即刻启程,你快去,快去!”那人领命,迳自去了。
张苍松这才续道:“这将军府是临时的,算是高大人在寿春的一处行馆,位置就设在之前归云山庄的旧址。”那万回春“哦”地一声,忍不住看了丁白云一眼,只见他略有愤恨之色,却并未有惊异的表情,想来他早已知道了。
那张苍松并不关心,也未曾留意,接着说道:“咱们现在立刻出发,天黑之前,就能到达寿春,高大人见我派人传信回去,想必一定会在府内设宴,去得迟了,只怕不好意思。”
万回春点头称是,三人便即动身。
那张苍松见汤光亭也跟着随行,初时只觉得这人眼熟,后来才想起他原先好像跟莫高天是一夥的。但是既然归云山庄的少庄主,都能反过头来向高大人效忠,汤光亭又有何不可呢?当下也不好意思多问,牵过马匹,让他们三人都上了马,这才翻身而上。与牵马的几名从人说道:“好了,你们自个而慢慢回去吧,回头我跟你们头儿说去,让你们路上多玩几天。”说着,朝其中一人扔了几锭银子。那人伸手接着了,欢天喜地地道:“谢张爷赏。”
张苍松喝了一声:“去!”马首嘶昂,更不停蹄,四人一前三后,直往西方,绝尘而去。
第十一回 玄玑真人
四人马不停蹄,在夕阳余晖映照于寿州城墙上的同时,策马入城。
既入得城来,四人各将跨下蹄子放慢,走在街道上的百姓有几个眼尖,认出丁白云,议论纷纷道:“那个不是丁家的少爷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他家老爷呢?怎么也不见丁姑娘?”“你别大惊小怪了,我前天就看到丁少爷了,他虽然戴了一顶大毡帽子,我还是一眼就瞧出来了。嘿嘿……”“你瞧出来有什么了不起,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吗?”“嘘,小声一点,前面那个是当差的,乱讲话小心把你抓了去!”
丁白云对这些言语充耳不闻,表情木然,看不出喜怒哀乐。不久四人弯过普济寺,来到通往归云山庄的青石板路上,远远地便瞧见五六个官差拦在路边,其中一个人高举手上单刀,大声喝道:“来人下马!”“唉呀,那不是张爷吗?”“快去通报一声,说张爷回来了!”“张爷,你可回来了,高大人吩附了,说一见到张爷,就要你立刻到花厅上去见他。快请吧!”
张苍松“嗯”地一声,翻身下马,早有其他人等候在一旁,将马辔接了过去。至于万回春与丁白云等也是如此。
四人下马步行,不久来到丁家大门,汤光亭抬头一看,原本挂着“归云山庄”的匾,如今以红布覆盖,不知所谓。进得门来,不时可以碰到警戒巡逻的侍卫,他们看到张苍松时,都颇有礼貌,不是亲热地打招呼,便是点头躬身,状态十分恭敬。汤光亭心想:“这姓张的老儿,不过是请来的打手,身份地位却不低,到处有人打恭作揖,受到这般的礼遇,当真十分威风,难怪有这么多人喜欢当官,当不上的,就巴结官府。”
不久之后,四人便来到花厅之前。看门的仆役见是张苍松,急忙开门让他进去。
汤光亭与众人进得厅来,只见正中央的首座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不正是高智阳是谁?左右两边各放置座椅向外一字排开,坐位上大都坐着有人。高智阳见张苍松带人进来,满脸笑容,立即起身相迎。其余众人见高大人起身,亦纷纷站起。
张苍松行礼说道:“大人,幸不辱命。这位便是千药门门主,万回春万掌门。”
高智阳哈哈大笑,说道:“张先生辛苦!”接着才与万回春道:“当日万先生惊鸿一瞥,身手敏捷,虽然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万万没想到,万先生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千药门门主。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万回春道:“万某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夫,贱名何劳大人挂齿。大人不治我当日不敬之罪,对万某已是天大的恩典,怎好再劳烦大人派人相邀?万某惶愧无地,特来请罪。”
高智阳将手一摆,道:“江湖高人,义之所在,趋之若鹜,不须受朝廷礼节约束,不识朝廷命官更是无罪,请什么罪呢?来人啊,给万先生看座。”将万回春冒犯自己的过失推给“不识朝廷命官”,算是给双方有个台阶下。
这时汤光亭才瞧清楚,左右两排各有五张座椅,椅子前站着的人,自己都是曾见过的。原来除了像刘不信、康永疑、范忠义与甘俊之等四人之外,还有后来表态加入的徐凤五,以及飞刀插满一身镖囊的邢小喜,都在这花厅之上。高智阳回到原位坐下,他的旁边另外还有一张空的椅子。
那万回春被领着在左首第二张椅子坐下,汤光亭没有位子,只站在万回春身后。众人也纷纷跟着坐定。丁白云是万回春的徒弟,正也打算站到万回春身后去,忽听得高智阳喊住丁白云,说道:“少庄主不坐在主人的位子上,弄得本官好像在这里喧宾夺主,不是令人尴尬吗,哈哈。”
丁白云不知是否高智阳有意取笑,还是另有所指,一时手足无措。万回春道:“白云,你父亲既不在此间,高大人又如此说了,为师给你做主,尽管上去坐便了。”丁白云听到万回春如此说,心里才略为踏实,道:“是。”趋步上前,与高智阳隔着茶几并肩坐好。
高智阳笑道:“真是太好了,在座各位,都是江北豪杰,宋室有各位齐心戮力,何愁天下不平?来来来,咱们大夥儿先干一杯,预祝日后合作无间,大公告成!”早有仆役托盘端着酒杯上来,一人一杯,连汤光亭也有份,另有几名侍婢提着酒壶在一旁侍候,酒杯一空,立刻满满斟上一杯。
顷刻间,众人连尽三杯。高智阳显得十分欢喜,说道:“趁着酒菜还没准备好,咱们先谈谈几件正事吧,不过待会儿酒菜一上桌,只许聊风花雪月,越荒唐的奖赏越大,公事可一句也不准提,谁提了谁就充军!”众人哄堂大笑。
高智阳待众人笑声停歇,这才正色道:“上个月本官奉命捉拿南唐奸细,结果不幸功败垂成。虽然如此,但当晋王爷得知后,却未曾责怪本官。诸位可知是何故吗?”张苍松抢先道:“那是王爷体恤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高智阳摇头道:“事情交办,成则成,败则败,岂有败而言苦也。”张苍松惭愧道:“是,全怪属下办事不力。”
高智阳忙道:“不,晋王爷既然没有怪我,我也不会假传圣旨,怪罪大家,推卸责任。不过王爷真正的用意,希望大家也帮我多担待些。”
汤光亭只听得万回春左手边,一个阴阳怪气声音说道:“我是个粗人,还请大人言明,康某这次保证不再失手便是。”汤光亭认得这个声音,知道他是那个长得像鬼的康永疑。
高智阳道:“好,康先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