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连退几步,一跤跌坐在地,面如土色,杨景修却如木雕泥塑般定立原地不动,哈哈一笑,说道:“哈哈,无极门天罡正一神功也……不……”一句话没说完,脑袋一仰,喷出一口鲜血出来。
汤光亭原以为杨景修深藏不露,见他突然吐血,倒是吃了一惊,接着只看他身子一晃,仗刀拄地,左手伸出袖子往嘴上一抹,居然还是接着笑道:“也……不过如此……”那在一旁观战的老者,脸色铁青,如罩寒霜。
只见那老者身旁的汉子将手中长剑虚劈几下,口里喝道:“姓杨的,就让我来会一会你!”那老者将手一拦,道:“慢着,百成!”那汉子道:“怎么了师父?”那老者道:“你没瞧见他伤重吐血,奄奄一息吗?”那汉子道:“百成瞧见了,那还不趁这个时候收拾下他,更待何时?”那老者道:“这杨景修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声,要是你真的把他收拾了,明天江湖上不就都会说:‘快刀杨景修栽了,听说还是栽在长剑门的一个后辈小子石百成的手上。’你石百成一夕成名,这可不就累了咱们无极门的这些师兄了吗?”那石百成道:“会吗?这百成可不懂了。”那老者笑道:“无极门这么多师兄弟被杨景修所伤,而最后杨景修又被你拿下,这可不是说无极门不如长剑门吗?”
这话被那刚刚与杨景修对掌,一跤跌坐在地的道士听到。他“哼”地一声慢慢站起身子,冷冷说道:“周兄,您也别客气了,待会儿小徒若是再不成,说不得还望长剑门拔刀相助,免得今日全数葬身于此。”那姓周的老者见他明明才被杨景修一掌撂倒,才一会儿的工夫,马上又能行动说话如常,对于无极门天罡正一神功更添一分佩服,忙道:“您这是哪儿的话?无极门天罡正一神功高深莫测,薛师兄内力深湛,实在可喜可贺。这姓杨的虽然号称快刀,但此刻他上气不接下气,薛师兄只消出一根小指头,恐怕就能让他躺下。长剑门今日于此,不过做一个见证罢了,刚才制止小徒,不过是不想掠人之美,薛师兄千万不可误会。”话是这么说,但也有想试一试他的意思。
那姓薛的道士转念想想也是,但长剑门在一旁看戏却也是事实,当下避重就轻,淡淡地道:“刚刚我一跤坐倒,这里人人都见到了,是我输了,我要是耍赖不认,死缠烂打,那岂不成了市井无赖了吗?”回头说道:“善清,去替为师的拿下了!这剑术上要是有使得不周全的地方,正好叫长剑门的长辈们请教。”那在一旁扶着同门师兄弟的年轻道士应了一声,拔剑出鞘,走到杨景修的跟前,眼里看着周姓老者,说道:“请周师叔还有石大哥指教。”竟不把杨景修放在眼里。
杨景修不愠不火,淡淡说道:“原来你也是清字辈的,不知与贵派的一清道兄比较起来,哪一个武功厉害?”善清“哼”地一声,说道:“我一清师兄乃无极门三清剑之首,善清如何能比?但他今日不幸遭奸人所伤,善清顾全同门义气,明知学艺不精,也要为他出这一口气!”那石百成拍手叫好,赞道:“好啊善清!好样的!”
杨景修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足尖往那刀背一点,那单刀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迳往善清门面招呼过去。
那善清自从本门第一位师长与杨景修对招以来,对于杨景修所对应出来的每一招每一式,无不用心记忆,详加推演揣摩,如今自己无极门这一方的四人,已经有三人先后轮流上阵,对方在他眼前使用出现过的招数,不知几千,按理对手大致的出招习惯与接招应变方式,也早该在心里有个谱了。再加上杨景修就算再厉害,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正如石百成的师父所说,恐怕只消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他躺下。
善清想起师父在吩咐自己收拾杨景修时,那种鼓励关爱眼神,摆明了是要让自己坐享打败快刀后成名的果实,免得在无极门里,永远排在三清剑的后面,一辈子出不了头。这无形之中给他带来的压力,让他下定决心要出重手尽速解决杨景修。此时见杨景修说动手就动手,单刀一弹,竟往自己门面而来,心里对于他的顽强不禁感到佩服,却也更加让他觉得今日若不除此人,恐怕后患无穷。
善清见单刀掩至,毫不思索地侧身一让,手中长剑同时递出,攻守兼具,使的是一招“圆转如意”。汤光亭虽然武艺低微,但也瞧得出他这一手颇为犀利,杨景修才受伤咯血,连站都站不稳了,这下只怕要糟。果见杨景修这第一招出奇不能占到便宜,接着便一路挨打,毫无还手的机会,待拆到第二三十招上下,只听得善清大喝一声:“着!”杨景修左肩应声中了一剑。又堪堪过了十来招,接着又听得“嗤”的一声,右腿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汤光亭在一旁瞧得心急,便动手去将那姓薛的道士,刚刚飞落在树丛里的长剑给拿在手上,做出一付跃跃欲试,想要拔刀相助的样子。林蓝瓶伸手拉住他,轻道:“你想干嘛?”汤光亭道:“你没瞧见吗?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一个人,这不是太……那个什么了吗?”林蓝瓶也认出杨景修来了,便道:“那个家伙刚刚在饭馆里,不知可有多神气,怎么这一会儿不见,却变得这般不济?”
汤光亭瞪了她一眼,说道:“他们一个一个这么轮流打下来,任你武功再高再强,就算累也把人给累死了。”林蓝瓶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对江湖上的事也颇有所闻,也知道以多欺少,以众凌寡,甚不合乎江湖道义,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道:“这群人是过分了一点。”
其实汤光亭今天才第一次遇见杨景修,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之所以这么在乎他,一方面是他初入江湖,不知江湖险恶,只觉路见不平,仗义执言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另一方面的因素,却是杨景修自信潇洒与豪放不羁的个性,深深地吸引住他。虽然之前他也很幸运的,在几天之内就见过几位武林的成名人物。撇开沈凤鸣、熊一飞等,在他面前败得狼狈的几个人不说:宋镇山剑法精妙,但为人却呆板无趣,老是愁眉苦脸;莫高天武功深不可测,却过于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陆半剑剑如闪电,威力惊人,可惜性子急躁,又装着一付道貌岸然的样子。只有杨景修快意自然,兼之少年成名,最符合他对未来的期望。
这会儿听到林蓝瓶也表示同意,更觉受到鼓舞,眼见杨景修渐渐不支,却不吭一声,不由心焦起来,这时杨景修正巧一跤绊倒,顺势在地上翻了几滚,正往自己这边靠近,那善清毫不放松,纵身一跃,提剑跟着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便只听到“铿锵”一声,同时有人喝道:“住手!”“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啊!”接着剑光一闪,一柄长剑飞出,落在一旁的草丛里。只见善清愣在原地,手上空空如也,脸上俱是惊疑的神色。杨景修则是靠在一株树干底下一跤坐倒,脸色惨白,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人,手持长剑,正气凛凛,却是汤光亭。
众人原先关心战局,全没发现在一旁还有人窥视。不过汤光亭既然现身,依众人的武功之高,林蓝瓶焉能再躲?众人围了过来,那姓薛的道士喝道:“还有谁鬼鬼祟祟的躲在里面?快给我滚出来了!”他见汤光亭衣衫污秽,想他是个乡野村夫,农稼汉子,想必躲在树丛里的应该也是一般,口气便颇为轻蔑。没想到树枝颤动,从里面走出来的竟是一个荳蔻少女,亭亭玉立,衣衫却颇为光鲜,众人一见,都轻轻“哦”的一声。
汤光亭与林蓝瓶的突然出现,包括杨景修在内,人人都是满腹疑窦。那石百成最是沈不住气,劈头就骂道:“你这臭小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躲在这里偷看爷儿们练功,你们这可是犯了武林大忌,你们还要命不要?……哎哟!你这手上还拿着我们薛道长的剑,真是不要命了,还不快快还来!”汤光亭被他这么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口气给弄僵住了,把原本想好的一些场面话全部咽了回去,只道:“你……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人,羞也不羞!”
石百成喝道:“臭小子胡说什么……”抬起手来作势要挥拳,姓薛的道士一把拦住,说道:“师姪且慢!”石百成把手停在半空中,听他示下,却听得自己的师父接口道:“村野小童,理他做啥?快打发走了。”姓薛的道士道:“周兄稍安勿躁,待我问来。”走近汤光亭,问道:“这位小兄弟,是到这附近采野药吗?万师父他可安好?”
汤光亭见他对自己如此和善倒吃了一惊,再听他说话更是牛头不对马嘴,但忽然间福至心灵,竟脱口说道:“我师父他前几个月出门去了,道长认识我师父吗?”语音诚挚,说得跟真的一样。
原来这姓薛的道士,名叫薛远方,正是当今无极门掌门人最小的师弟。无极门与千药门素来交好,是故陆半剑一眼便认出汤光亭身上的服色,而这薛远方是无极门的第四把交椅,岂有不识之理?所以一上来便试了汤光亭一下,见他反应自然,答如所问,心里倒信了八成,接着说道:“我与令师曾有数面之缘,算来也是你的长辈。小兄弟路见不平,仗义勇为,万师父有你这样的徒儿,老道也实在为他感到高兴。不过在你眼前这位,乃是奸恶之徒,绝非善类,你这份心是用错地方了。”转头对善清说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善清有负师望,害怕师父责骂,颤颤巍巍地道:“他……他飞刀而出,刀柄后面的绳索缠住了我的剑,然后……”薛远方点了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善清道:“是,是。”
那姓周的老者见薛远方居然跟那个小鬼谈这么多话,不禁疑窦暗启,开口向那薛远方问道:“这小子什么来头?薛师兄居然对他这般客气?”薛远方道:“那也不叫什么客气。他是千药门的弟子。”姓周的老者道:“哦,原来如此。”虽然仍是一肚子疑问,却不愿显得比薛远方孤陋寡闻,便不再追问下去。回头见汤光亭还是待在原地不动,便向他说道:“喂!你们千药门可是名门正派,绝不可能跟这奸徒有什么瓜葛,还是快快离开,免得多惹是非。”
汤光亭听他这么说,碍于扮演的角色,如果自己坚持不让开,恐怕就站不住脚了,便佯装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事情是样的,你们这么一说我就懂了。难怪刚刚在前面那个镇上,躺在地上的这位仁兄也被四五个道士围攻,不用说,这人果真是罪孽深重,否则为何天底下的道士都要追杀他呢?不过那几个道士……哎,可惜,可惜!”
薛远方听他讲什么道士,立刻留上了心。虽然天底下的道士不知凡几,但这几天无极门分派了几队人马追捕杨景修,在这附近又成群结队会武功的,恐怕就是无极门的人了。于是马上追问道:“不知小兄弟嘴里所说的道士,不知他们相貌如何?”汤光亭道:“你是说他们的长相吗?”薛远方道:“正是。”汤光亭故作思索状,沈吟道:“这个嘛……当时场面混乱,我也记不清楚了,不过他们其中有一个老道士……”指着薛远方,续道:“年纪看来比你还老得多,身材长得是高头大马,两只手掌张开来,就像两只蒲扇那么大,嘿,瞧不出他两边的头发都已经白了,可是这剑法可快得很呐!不过躺在地上的这位仁兄也不赖,一柄单刀使开来,就像在刮风一样。两个人就这么你刺过来,我砍过去,看得我是眼花撩乱,目瞪口呆……”连说带比,看得善清与他同门师兄弟是面面相觑。那杨景修躺在树干底下看着汤光亭,也是一脸狐疑。他早已认出他们是饭馆中的那两人,而且看样子是友非敌,更让他摸不着头绪。
众人听他说了一会儿,善清忽道:“师父,他说的那道士可能是陆师伯,还有永清他们,可是永清他们那一组,还有陈师弟与黄师弟,他们两个可不是道士碍…”话没说完,汤光亭插嘴道:“咦?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也瞧见了?怎么你光看他们挨打,也不出来帮忙?”
善清不擅长耍嘴皮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道:“我才没瞧见呢!你说他们全都挨打,我才不信呢!我师伯他武功高强,世间少有敌手。”汤光亭指着杨景修道:“那请问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后面怎么没人追啊?”薛远方听他这么说,心里想起刚刚与杨景修交手的情况,确是觉得他招式精妙,但力不从心,好像才与人打过一架的样子。虽然自己仍被他以巧劲绊了一跤,但他死命硬撑的结果,却也重伤呕血,这实在与他在外名声不符。
所以薛远方虽怀疑汤光亭的说词,但也不免心中惴惴,便道:“善清,你身上没伤,赶紧追到镇上去,要是发现什么,立刻回报!”善清领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