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吧!
只听那梅映雪接着又道:“阿蕊?是你吗?”汤光亭听这话中的意思,却不是她发现自己了,而是另有其人,忙向她那处瞧去。只见梅映雪两眼盯着岩洞的另一边,一面缓缓地向池边移去,伸直了右手,好像要去拿什么东西一样。忽然一句阴森森的话从那一头传来:“梅师妹,是我!”梅映雪听着一愣,惊道:“万……万师兄……”她原本左手掩着胸口,微微起身,右手便要向池边的石缝探去,听这声音一响,又急忙躲进水里,只露出了一个头来。
接着那个声音又道:“不只是我来了,还有冯师弟也来看你了!”声音已近了许多。梅映雪是个姑娘,这样的场合让她尴尬不已,虽然极力镇定,但言语中已难掩惊骇,只道:“咱们孤男寡女,夤夜不宜共处一室,要看小妹,还是明儿个一大早再让小妹向两位师兄问安吧!”接着喊道:“阿蕊!阿蕊!”
那个声音道:“你不用再找阿蕊了!我已经叫她先回去休息了。”语毕,两道人影已经出现在眼前。梅映雪虽然已将自己的身子尽可能的潜在水里,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说道:“这阿蕊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们两个是一块长大的,这世上除了我的命令,她是一概不听,你又怎么能够叫她回去休息呢?……你们究竟把她怎么了?”
另外一个姓冯的道:“没错,这个小丫鬟的脾气,可真是倔得很,除了你之外,还真的没人使唤得动她。只不过这一回是阎罗王要她去,她也不得不去了!”
汤光亭听这声音耳熟,忽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不速之客,正是他身陷山边小屋的陷阱时,那两个在屋中,用人来试毒药的神祕人物。他不禁回想起当时这两人的对话,好像是研究了一种新毒药,用来对付一个“臭丫头”什么的,这会儿看样子,他门口中的臭丫头,说得便是梅映雪了。
这时梅映雪听到阿蕊竟然遭到了他们的毒手,不禁又惊又怒,喝道:“什么!你……冯云岳,阿蕊还不过是个孩子,你竟然下得了手!”那冯云岳说道:“还是个孩子?不会吧?我瞧这个身材体格,已经是个大人啰!”他嘴里说的是阿蕊,两只眼睛却不住地往梅映雪藏在水面下的身体瞧去,轻薄之意溢于言表。
梅映雪又怒又窘,一张粉脸气得通红。这流水之物本来就是透明的,到底能不能藏住她的身子,梅映雪殊无把握,这冯云岳的一番丑态,让她不自主地将身子不停地往后移。但如此一来,虽然离得她的那位师兄远了,距离汤光亭藏身的地方却不过咫尺。
先前说话的那个人接口说道:“梅师妹,你也不必气恼,只要你肯把东西交出来,不用说我保证让你毫发无伤,甚至原封不动地平安离开这里,就连刚刚你冯师兄对你无理,我也会要他跟你赔不是。”
梅映雪却道:“阿蕊都给你们害了,赔个不是就能让她转活过来吗?不要说你说的那个什么东西我根本没有,就算是有,为了它你们已经害了我姊妹的性命,我就是拼着一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冯云岳听她说得斩钉截铁,便道:“师哥,我看这臭小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们就给她一点颜色瞧瞧,还跟她客气什么呢!”
汤光亭见这两人来者不善,再加上这个姓冯的在一旁火上添油,只怕梅映雪立刻就要吃亏。他其实很想来一齣英雄救美,只可惜一来自己武艺低微,二来自己处境尴尬,实在颇为为难。正犹豫间,只见那先前说话的那个人,一步步向池边走近,梅映雪见状,喝令道:“站住!不要过来!”那人恍若不闻,一直走到池边才停步。汤光亭瞧着瞧着比梅映雪还要紧张,额头上的汗珠,已不住落将下来。
那人蹲下身去,伸手舀了一点泉水在口鼻间嗅闻,忽然淡淡说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在这附近的山林野地不知走过几百回了,今天要不是跟着阿蕊这个丫头,就算再过个几十年,恐怕也很难发现这个地方。而师妹两年前才来到千药谷,却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一口可遇不可求的‘凝碧泉’,这若不是你的祖父梅师成私下授受,遗爱孙女,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由此可知,梅师成不知隐瞒了多少千药门的祕密,却违反门规诫律,不传给掌门弟子,独厚他的子孙!”
梅映雪得知他的目的,反倒轻松下来,轻轻哼了一声,道:“这‘凝碧泉’在奇药释典里写得明明白白,说这泉水性寒,入以鲜血凝而不化,七日转碧。又说:‘凡水经流,百草不生,夜以泉涌,日出而止。’另外在千药门的万金要方里,矿石篇的补遗上,也白纸黑字的写着:‘地涌热泉者,莫不以黄、赭,惟凝碧水温则青,既凉则无色。’这凝碧泉既然有这么多与众不同的特性,是非常容易发现的。万师兄一心想要光大我千药门派,这些年来的用心,师妹是明白人,内心亦甚为敬佩。只是你一心钻研武功精进,却对本门所长者视而不见,那不是舍本逐末了吗?”
那位万师兄冷笑了一声,神情鄙夷,并不相信梅映雪对于她能自己找到凝碧泉的话。那梅映雪续道:“现在万师兄一口咬定我私藏了什么本门的不传之秘,为此还带着冯云岳联手害了阿蕊。我的祖父其实也就是你的师祖,刚才你连名带姓喊他名讳,言语中殊无敬意。哼,你既然早已把我当成了敌人,有什么招数就尽量使出来吧,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那万师兄淡淡地道:“本门名为千药,医道一途那是不用说的了,但是梅师成当年扬名武林的,除了他那一手医术之外,还有一个浑号叫:‘没钱没救’,这一点我想师妹应有所闻吧!”梅映雪把头一撇,并不答话。那万师兄续道:“行走江湖,干的是在刀口上舐血的日子,谁能保证一辈子没个闪失?于是求医者,技不如人的虽然占了大多数,但这武功高强的也不是没有啊!可是你听,‘没钱没救’这四个字是多么响亮,多么霸道,也多么豪气,这其中仗的是什么?是梅师成的臭脾气吗?错了,梅师成不仅医术高明,他还有一身足以让他跻身一流高手之列的好功夫。否则因为这个臭规矩所树立下来的仇家何止千百?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就拿这个‘凝碧泉’来说吧,我们都知道它的功效怎么样,但是你在这水里面又加了不少药材,是用来修炼一种内功吧?”梅映雪倒不隐瞒,说道:“这是先祖留下来的一个练功法子,不过只适合女人修炼。”那万师兄缓缓地道:“这药材内容我不知道,翻遍门中藏书亦无所载,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梅师成的武功那么高,而他嫡传的掌门弟子,也就是我父亲,武功却如此低微的原因了!唉,师妹,你年纪尚小,不知其中缘由,所以我也不来怪你,只要你肯好好交出梅师成当年留下来给你的东西,我万小丹以人格保证,不但刚刚说出来的条件,仍旧一一照办外,我还马上双手奉上解药……你不必强做镇定了,从刚刚开始我就发觉你在发抖了,是胸口痛得让你开不了口吧?没关系,只要你点一点头,就是先拿解药救你也是无妨……”汤光亭听他这么说大吃一惊,心想梅姑娘她什么时候中毒了?却果然瞧见她的背影在微微颤抖,而且不住后退。
那冯云岳也瞧见了,说道:“师哥,这臭丫头毒发了!”言语中充满了惊喜。那万小丹亦道:“就怕这臭丫头骨头硬,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交出东西。她死了不打紧,那东西可就难找了。”略一沈吟,便道:“师弟,想办法把她拉上来,可别让她死了。”冯云岳喜道:“是!”心里却想:“那东西又没长脚,慢慢找就是了,这丫头长得这么标致,让她死了才真是暴殄天物呢!”抽出随身长剑,沿着池边,慢慢走到最靠近梅映雪的地方。
这池边连着梅映雪所靠着的石壁,所以只要跃上岩壁,便能一路扶着岩块走近她的身畔,那时梅映雪手无缚鸡之力,是用手抓着她的头发也好,还是直接抓着她的手拉她上来也行,这一点冯云岳心里明白,梅映雪的心里自然也是雪亮的。然则纵使她现在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冯云岳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近。虽然她知道这姓冯的武功远不如己,但她现在心口剧痛,几次都几乎让她快昏过去,哪里还谈得上运功伤敌呢?她现在只后悔自己没趁着刚毒发当儿,自己还有些气力的时候咬舌自尽,现下自己全身赤裸,根本不敢去想,待会儿会受到什么样的侮辱。
她脑海中只有不断地自责着:“怎么会着了道了?怎么会着了道了?”明知对方会使诡计,还千叮万嘱地提醒自己小心,最后却还是莫名其妙地中了对方的毒,当真是死不瞑目。瞥眼见到那冯云岳正蹑手蹑脚地攀着石壁爬了过来,心里忽然石火电光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毒下在水里!”回想那万小丹的举动,确实是有用手接触到这池水,那是什么毒?可以用一丁点毒药,便可以让一池子的水化成毒水,而且不经血液、口鼻,又专攻心脉的毒,那是什么毒?
她心里又惊又急,仍旧不放弃一丝一毫可以解救自己的机会。只是她并不知道,这毒药是万小丹与冯云岳专门研制来对付她的一种新药,她根本未曾听看过,又怎么会有解毒之法呢?眼见冯云岳已在咫尺,彷彿一伸手便要碰到自己,脸上是那一付诡异的笑容。梅映雪见着心里一惊,张口大叫:“走开!”这声音竟然微弱得带一点颤抖的感觉,连她自己听了都吓了一跳。
那冯云岳见她花容失色,叫出来的声音就像个柔弱的小女孩一样,心头大乐,更加刺激着激发他内心深处的那一股野兽性格。他哈哈一笑,一只手便往梅映雪的头上探去。
这冯云岳此时一心一意全都专注在梅映雪的身上,全然没注意就在同时,一团黑影往他头上罩来,待到他惊觉时,已避无可避。左手反手一剑,便朝那黑影刺去。只见那黑影被剑尖点中,居然从中溅出了几股黑水,有几滴便喷在冯云岳的右眼上。冯云岳虽然及时闭了眼睛,但是黑水还是渗了进去。
只见冯云岳大叫一声,接着咕咚一声倒头栽进了水里。那万小丹与梅映雪见此突变尽皆愕然。尤其是那万小丹距离较远,根本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不敢靠近。梅映雪惊魂未定,忽觉有一件衣服从后她的背后围了上来,盖住了她的身子,接着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梅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汤光亭。
原来汤光亭一直藏身在石壁凹处,虽然不敢现身,不过却十分为梅映雪的处境而担心,全副精神都放在她身上。直至冯云岳持剑逼近,情势万分危急,汤光亭不知哪来的勇气,也没考虑到会有什么后果,甚至连救了人的下一步也没想到,便随手抓了东西就往冯云岳的脸上扔,然后趁势拿自己脱下来的衣服给梅映雪披上。这拿衣服的同时才发现,自己慌乱中扔出去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那双装着有毒蜘蛛的手套。
那只蜘蛛有拳头大小,又喝足了血,掂在手里颇有重量,汤光亭拿着顺手,想也不想地便扔了出去。冯云岳那时也是全神贯注在梅映雪身上,加上他们一路跟踪两人进了这个山洞,后来阿蕊出来,已经有了洞里只有梅映雪一人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哪能注意到她的身后还躲了一个人?眼见黑影罩顶,也就本能地以剑格挡,岂料这一剑刺去,那藏身手套中的蜘蛛当场肚破肠流,所吸饱的鲜血亦随同迸裂而出。那蜘蛛本是毒物,鲜血入它腹中,顷刻间亦都化成剧毒。冯云岳在不知情下,不慎让几滴毒血渗入右眼中,顿时痛得他天旋地转,一个倒栽葱便摔近了池中。
梅映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慌了手脚,一定神,才惊觉居然有一个男子,也是赤裸着身子,不但就跟她同浸在池子里,还出手碰到了她的身子。这一惊可真非同小可,一招“推波助澜”便往他招呼,只不过她中毒后全身乏力,这情急之下所生出来的力气,尚不足让这招厉害的杀着,发出半成的威力,她推向汤光亭胸膛的右掌,只是轻轻拂过,好似给他呵痒一般。惊骇之下,只颤声问了一句:“你是谁?”
汤光亭道:“我叫汤光亭,咱们今天早上才见过面的啊!”梅映雪一时尚无法会意,汤光亭又补充道:“我跟莫老先生一起来的。”梅映雪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他这时忽然在这里出现,实在令人猜不透是什么道理。而事实也没有时间让她多想了,便在此时,那摔在池子里的冯云岳忽然从水里站了起来,一手矇着右眼,一手执剑凭空虚砍,大喊大叫,好像发疯了一样。
万小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