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天道:“过了那么多年,没想到师兄居然还是耿耿于怀,至今仍忘不了那件事。”李坤松冷笑道:“忘了?能忘了吗?俊之,你能忘得了吗?”甘俊之上前一步,恨恨地说道:“孩儿决不敢忘!那天夜里,就是你,你莫高天找上门来,在院子里跟我爹大打出手。我娘抱着我,还有刚出生的弟弟,躲在床脚边,听着外面乒乒乓乓震天价响,我娘就一边发抖,一边流泪。我问她:‘娘,你为什么这么伤心?’我娘就跟我说:‘我这不是伤心,我是担心害怕。’我又问她:‘娘,你担心害怕什么?’我娘紧紧地搂着我,说道:‘我是担心你爹爹,害怕你们兄弟俩,就要变成孤儿了。’我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外面那个恶人吗?’我娘又说:‘小声一点,别给那个恶人听到了。’我跟着说道:‘娘,你别怕,我去帮爹将恶人赶跑。’我娘一听却更怕了,紧拉着我说道:‘孩儿,你别去,千万别去。这个恶人的武功是很厉害的,现在别去,以后也别去。孩儿,你要记住,若是以后你长大成人,跟你父亲一样也在江湖上讨生活,只要听到‘莫高天’这个人,就千万躲得远远的,躲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甘俊之两眼紧紧地盯着莫高天看,但是莫高天想起二十几年前的那段往事,对眼前的事物视而不见。甘俊之还以为他心虚,续道:“后来我父亲打不过你,迫不得已扔下我们母子三人跑了。你跟着追出去之后,那些原本住在我家里的那些人,想我父亲的势力从此就要垮了,更怕你回过头来找他们,竟然将我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搜括一空,几个动作慢的,没抢到东西,便当场与那些人争吵起来,更多人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我娘怕我们兄弟两个无辜受累,偷偷带着我们从后门逃走,从此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后来我们才辗转得知,父亲已经死在你的掌下,母亲得知消息,悲伤不已,身子常常生病,为了生存下去,便把弟弟送给当地农家,把我送到天台山上。哼,人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八个字正是我家的写照,也是你莫高天做的好事!”
莫高天听完,淡淡说道:“那个时候你不过只有三四岁大,这么多事可以记得这么清楚,应该是有人跟你讲的吧?你说你母亲送你上天台山,我看也未必,应该是我师兄李坤松送你上去的吧?我这位师兄不亲自教你武功,却替你安排到天台山紫霄宫,去拜吕老道为师,我想也是有他的用意。不过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跟你说了这么多前尘往事,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年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不知也让几个原本和乐的家庭,尝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滋味,更有甚者,一门上下,不问老弱,一概未留活口,暴虐残酷的程度,令人发指。所以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你若要雪耻报仇,就应该好好做人,为你父亲补过才是。”
甘俊之脸色一沉,说道:“你说什么?”李坤松道:“他自今尚不知悔过,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找了他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若不趁着今天为你父亲报仇,再过几年,他要是老死了,岂不令人扼腕?”莫高天道:“师兄,你当年没有好好教导千军师侄,以致他一错再错,终于惹下滔天大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师兄你未善尽为人师表应有的责任,我和师父还以为你早已羞愤而死,师父他还为此自责不已,终日抑郁寡欢,最后闷出病来。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就不应该再伤他老人家的心。”李坤松脸部筋肉抽动了一下,说道:“从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你少拿一个死掉的人来教训我。”
莫高天忽然哈哈大笑,恢复他往日一概的骄傲自大神气,双掌摊开,说道:“对你来说,师父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但他却活在我的心中。甘千军这个孽徒早已死了二十几年,但他却一直活在你的心里。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咱们师兄弟也几十年没见啦,也不晓得你的功夫搁下没有,希望别输给我这个师弟才好。”
李坤松眉头一轩,说道:“也好!”便要上前动手。玄玑长剑斜指,说道:“两位且慢!”莫高天道:“你也想加入吗?好好好,来来来,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语气颇为兴奋。
玄玑道:“你大概搞错了,这里现在是我和长剑门的对决,两位请先一旁观战,等我将此事解决了,其他再慢慢谈不迟。”莫高天摇头道:“此言差矣,我师兄成了你无极门的生力军,我身为他的师弟,为了怕战局一面倒,只好跳过来成为长剑门的生力军了。”玄玑将脸一拉,说道:“那么你是存心来搅局的了,是吗?”莫高天正色道:“玄玑,我当年与你论交,是欣赏你为人孤傲,武功又高,可是今日居然与几个小辈在那里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真是叫人啼笑皆非,让人好生失望。”
玄玑早在看到莫高天现身的那一刹那起,就知道今日之事已经难成了。莫说他与汤光亭还有一层关系,说不定也要为他出头,而就是没有汤光亭在这里,或是除了无极、长剑两门之外,也无一人在此,但只要是让莫高天撞见,依他的个性,就是专以破坏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乐,如何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偏偏自己的武功也高他不了多少,一班门人,武功较高的又大都伤在汤光亭手下,斟酌情势,老江湖的经历让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到如何收场,以及如何准备退路了。
这一番思考瞬间即过,玄玑旋即说道:“你划下一个道儿来,今儿个我担保你心满意足,满载而归。”莫高天笑道:“哎呀好,快人快语!规矩不用另订,咱们外甥打灯笼,照旧(舅)!你们怎么跟这个臭小子订的规矩,我便怎么办。”玄玑道:“这么吧,大家痛快一点,就我们两个打一场,我输了,我马上将所有无极门弟子撤走,剩下的人,是要继续留下给王爷办事也好,还是跟着打道回府也罢,我都不管。要是我赢了,你就马上带着这个姓汤离开。如何?”
赌彩里不包括着梅映雪,汤光亭就觉得不妥,还没答话呢,甘俊之已经抢着说:“不行,还要算上我一份!”汤光亭刚好顺水推舟,说道:“没错,你和莫前辈打的赌,为什么带上了我,我和万回春的事还没了呢!”
玄玑往后看了万回春一眼。那万回春早因逼供梅映雪,已经给她吃了失魂调和散,如今投药逾量,梅映雪几乎成了废人,除非杀了她,否则再留在身边,也是祸胎一个,眼前正是一个不用本钱的买卖,乐得点头答应。
玄玑复道:“那么我与莫高天是第一场,汤兄弟与甘兄弟是第二场,胜负互不相干,汤兄弟胜了,梅姑娘让汤兄弟带走,汤兄弟输了,莫高天任凭李兄处置。”那甘俊之与汤光亭的武功相差太多,甘俊之根本没有得胜的机会,李坤松知道这一点,马上说道:“不对,我与俊之一起上阵。”莫高天哈哈笑道:“我和梅姑娘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都这么大方,愿意与她一命换一命了,你们居然这么小气!不就是打赌吗?要是连一赔十都不买,还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李坤松道:“这报仇的事与打赌不相干,我们两个若有一人无法出手,就算能够报仇,也是一种遗憾。”莫高天自顾着笑,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了,说道:“我先与玄玑斗过一场,然后再来斗你,你的算盘打得还真好,哈哈哈,要是转行做生意,一定是一本万利,无往不利,比赌博出千还好赚!”
玄玑被他们两个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反问莫高天道:“不然你说说看,要怎么样才公平。”宋镇山跨上一步,抱拳道:“莫前辈,请让晚辈与汤兄弟联手。前辈为本门存亡出力,宋某岂有在一旁观战,袖手之理。”莫高天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你为我,我为你的,虽然刺激,但是还不够公平,还要欠人人情,老头子这辈子最怕欠人。这样吧,我要加入第三场,三战两胜,干脆一点,输的一方便任凭赢的一方处置,如何?”
李坤松道:“我不是说了,我们祖孙两个不分开应战。”他想,如果是宋镇山战甘俊之,而自己对汤光亭,那还是输面比较大,便出言反对。却听得莫高天道:“你们两个是第二场,已经是确定的了,不会分开。”玄玑道:“可是我门下弟子,大都有伤在身,已经无人适合出战。”莫高天道:“你怎么那么糊涂?此间还有一个相干的人做缩头乌龟躲在后面,不让他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忒也太便宜他了!”
万回春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莫前辈不必出言相激,只要你们有适合的人选,万某自当奉陪。”想他们只有一个陈九渊还没上阵,而若真是陈,那也不足为惧。莫高天道:“有有有,当然有!你看是要自己上场,还是派你的徒弟丁白云上场,都非常适合。”转身向台下朗声道:“丁庄主,你可以现身了!”
丁白云一听,自然大吃一惊,忙向台下瞧去,只见台下两道人影跃上,在眼前站定,果然便是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与妹妹。
丁白云惊疑不定,上前磕头。丁允中一脸怒气,冷冷说道:“丁庄主,你好了不起啊!”丁白云知道今天迟早要来,便壮着胆子道:“归云山庄本是我们丁家的产业,孩儿此举也是为了丁家千秋百代子孙着想。”丁允中一听,脸色更加难看,说道:“你是说我没有为了你们着想,是吗?”丁铃见父亲怒不可遏,急忙道:“哥,你就不要再说了!”
可是丁白云却想趁着有这么多人,为自己后盾时跟父亲说个明白,否则只怕以后就没这个胆子了,便续道:“爹,你当时为了林家子孙,宁愿放弃丁家祖产,甚至放火烧屋,可是所得的却是什么?你看,林氏兄妹现在也还不是投靠了宋廷?你的所谓江湖道义,根本一文不值。还好赵王爷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咱们丁家才能在寿春重新站起,重新成为人人敬重的江淮第一大庄。孩儿上承天意,无愧于列祖列宗,不知做错了什么?”
丁允中冷笑道:“哼,你说你让‘咱们丁家’重新站起,不知你的这个‘咱们丁家’,有没有包括我们爷俩?赵王爷宽宏大量,针对的只是你丁白云一个人吧?他出钱出力,为的只是让你对得起丁家列祖列宗?白云山庄,白云山庄,是你丁白云一个人的丁家吧?”丁白云出了一身冷汗,只想千不该万不该,将归云山庄改了名字,可是当时归云山庄有一半已烧成了一堆瓦砾,是赵王爷出资修缮的,再说当时庄院也已落入了朝廷之手,赵王爷肯将庄院重赐,又怎能要求他改回原名呢?更何况接受“白云山庄”的赐名,也有向朝廷输诚的意思。丁白云大呼冤枉,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莲,却是故意忽略了他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权力欲望。
丁允中见他颤巍不能言,便道:“第三场便由老夫出马,多加一样赌彩,那便是我们要是赢了,白云山庄改回归云山庄,归还丁家。”玄玑心想:“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外人也不必搞清楚。”便道:“这庄院可不是我的,只要现在的主人丁白云庄主同意,我也没有意见。”
丁白云只是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万回春过去扶他起来,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你父亲误会你,你就更应该好好做给他看,用事实来证明一切。”丁白云潸然泪下,说道:“可是我如何能像自己的父亲动手?”万回春道:“由你动手才最好不过,刚好可以证明凭你的才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若是由旁人出手,下手不知轻重,伤了你父亲,岂不是更糟糕?”将丁白云拉近,附耳细声道:“反过来说,也是如此。为人父母的,有谁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只要能成大事,眼前小小误会又何足道哉?”说着将丁白云推了出去。
丁允中见儿子居然不知悔改,竟还敢向自己的老子挑战,不禁怒火中烧,喝道:“丁庄主,进招吧!”丁白云骑虎难下,心想:“不错,父亲的武功远较自己为高,只有先一轮猛攻,用万师父的功夫对付,说不定可以出奇制胜。”打定主意,便道:“请父亲手下留情!”丁允中道:“请人留情?你不如直接投降吧!没用的家伙!”丁白云道:“是,是!”猱身抢出。丁铃见状急得大叫:“哥哥,你怎么真的跟爹打起来了?”
丁允中又气又急,但他知道这个宝贝儿子最是争强好胜,又爱面子,今天若是当着大家的面,伤了他的自尊,那他不知会有多伤心,可是今天如果不趁机教训他,那他以后可能就更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了。丁允中不知如何抉择,但见丁白云空手上阵,寻思:“他不用家传的五行雁翎刀法,看样子他拜万回春为师,是确有其事了。”也不用刀,想试试他的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