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杨瑛在他心目中,已不仅仅只是一个貌若天仙的颜如玉,还是一柄打开成功大门的金钥匙。这钥匙要是给人抢跑了,自己打不开门,往日的辛苦岂不白费了?往日的罪不也就白受了?自己当初之所以打消自尽的念头,忍辱偷生,为来为去,还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像苏秦一样,乘着驷马高车,前呼后拥,衣锦还乡,这个愿望要是永远也无法实现,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真像梦中所示那样,杨瑛在长安遇上别的男人,情有别钟,那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不是为自己洗脱嫌疑,而是赶到长安去,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当下他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向西方奔去,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笑道:“这不过就是一场梦,我若傻乎乎的跑到长安,岂不自投罗网?杨姑娘和我虽未有婚姻之约,但我可以看得出来,她此生非我不嫁,我也别为了这种没影事情瞎操心了,还是想想该怎么身上这两桩贼名吧。”低头想了想,心中又道:“荀攸之事与我无关,我想朝中多有明察秋毫之人,不会指鹿为马,把罪名硬安到我头上,这事倒不用担心。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想个法子解决蹇乂那桩案子,只要我能把这桩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我一定可以扬眉吐气,扬名立万。皇上见我有如此本事,也一定会器重我,重用我。到那时我就可以向梦里那样,坐着驷马高车,前往太行山麓提亲。如今要想这官越做越大,在朝中没有人可不行,杨瑛的父亲杨彪海内人望,朝中官员多是他的门生故旧,我成了他的女婿,将来的仕途一定会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他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开心,不禁双手插腰,在林中哈哈大笑。笑了一会,他猛地想起自己现在可是官府缉拿的要犯,是一头人人都可是痛打一顿落水狗。既然如此,自己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得卧着,岂能如此得意忘形,要是给路人发现,自己又该哭了。当下他收起笑容,到林中打了两头山鸡,架在树枝上这么一烤,不一会就脂香四溢,他一路上历经艰苦,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片刻之间,就将两只鸡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用了晚膳,精神大振,辩明了方向,径向函谷关奔去,在道非止一日,这日他终于到了蹇乂的故乡缑氏。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要是大摇大摆的进城,一定会被官差抓住,拉到牢里严刑拷打。当下他来到城外小树林,将自己的衣服扯个了稀烂,跟着一咬牙,挥拳照着自己的面门狠狠的来了几下,然后胡乱抓几把沙土往脸上一抹。可巧那片树林中有一片小湖泊,他到水边低头一瞧,好家伙,一张脸肿得像个猪头,连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来,心道这样的装扮一定能混进城去,不由精神一振。
可能是上天也觉得这样对他是有些过分,得给他一些甜头。虽说缑氏城外布告栏也贴着他的大头写真,可是他此时模样大变,守城将士又大多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懒散之辈,愣是没认出他来,这城还真让他给混进去了。缑氏是洛阳附近的一个小县,其地位有点相当于今日的卫星城。地方不大,蹇家在当地又极有势力,可以说非常好找。邓艾都没向路人打听,便找到了几乎将县城西南角整个占满了的蹇府。但见蹇府府门大开,白带高悬,布幡迎风招展,门前立着两排家奴,个个披麻吊孝,哭丧着脸,就好像别人欠他五百吊钱没还似的。很显然此次杀人事件的唯一幸存者蹇福已将蹇乂的灵柩护送回家,家里正在为他张罗丧事。
邓艾心想就自己现在这模样,肯定没法以吊丧为名混进府中打听消息。他正没理会处,忽见不远中小巷中,几个人正指着蹇府窍窍私语。他心下一喜,端着进城时顺手牵来的破碗,来到府门口,大叫:“我快要饿死了。求求老爷行行好,给两口吃的吧。”
站在队尾的家奴心想自己家里又没死人,却要替人挂孝,越想越觉得窝囊,正没好气,挥了挥手,叫道:“死叫花子,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快滚,快滚,再不滚,你爷爷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邓艾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叫道:“各位好心的大老爷,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胡乱给两口吃的吧。”
众家丁都是属螃蟹的,平时在县里都是横着爬,跋扈惯了,见这个不识好歹的叫化子居然敢惹自己不痛快,恼将起来,齐叫:“没有,没有,快滚,快滚。”
邓艾像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了,大叫乞求,叫声十分凄惨。众家奴再也忍不住了,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将他一顿好打。几位恶奴仍觉得不过瘾,七手八脚的将他高高抬起,使劲一抛,他的身子像一捆稻草一般平平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他落地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就在那条小巷里。
几个好心人上前将他扶起,一老者对他说道:“小伙子,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邓艾点了点头,道:“我是从襄……襄城来的,怎……怎么了?”
那老者向蹇府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来告诉你,城里哪家人家你都可以去要,唯独这家人家不行。”
邓艾问道:“为什么?”
那老者道:“这可是我们缑氏城里一霸,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却主动往上凑,这不是找死么?”
邓艾吐了口血,道:“洛阳城的大户人家我都去过,他们最多不给,把我大骂一顿,也没像这家人家这么凶。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尽敢胡乱打人,难道不怕王法?”
那老者道:“王法?蹇家生意遍及全国各地,十分的有钱,连县令都要让他三分。他们家其实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说只是打了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乞丐,就是打死个人,抢了个姑娘,那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又有谁敢多管闲事?”
邓艾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什么。我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事,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情?世上真有这样的事情吗,老人家你可别骗我。”
那老者最受不得激,叫道:“好端端的我骗你做什么?蹇家少爷叫蹇乂,他在世上的时候就喜欢漂亮女人,只要他在大街上相中哪个姑娘,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招呼家奴一拥而上,抢了就走。张家的闺女、李家的闺女,还有王三的媳妇都曾被他相中,抢到府里,再也没有回来。自从王三的媳妇被蹇乂那小畜生活活打死之后,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吓得再也不敢出门,多亏了这个叫邓艾的大英雄,不然咱们小百姓的苦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邓艾听那老者管自己叫大英雄,打心里眼乐了出来,悄声道:“他这么无法无天,难道官府就不管管?”
那老者苦笑了一下,道:“官府?县令大人早就被蹇家用钱收买,和他们穿一条裤子,哪会理会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一中年妇女叹道:“谁说不是呢!”四下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张大哥,你刚才说到王三的媳妇,我可听说那小畜牲之死,还和她有关,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
那姓张的老者显然没有听说,大吃一惊,道:“什么,什么?有这事?”
站在他右手边的一青年小伙子道:“李大婶,你就别听风就是雨了。我可听说蹇乂那家伙是那个叫邓艾的大英雄、大侠士杀的,官府正到处张榜通缉他呢,这事和已死了好几年的游魂野鬼可扯不上半点关系,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跑到我们这来瞎咧咧。”
那姓李的中年妇女白了他一眼,道:“谁说我在瞎说来着,我这次听来的事情,可是有鼻子有眼,绝对不是瞎说!”
人本来就是一种充满好奇心的动物,众人听她说得信誓旦旦,都感到好奇,那张姓老者问道:“怎么回事?你快和我们说说。”
那中年妇女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朗朗乾坤,红日高悬,面目狰狞的游魂野鬼肯定不会窜将出来拔下自己的大舌头,不禁放心不少,道:“那日蹇乂这该天杀的将王三的媳妇抢了去,想要糟蹋她,王三媳妇不愧是贞节烈女,抵死不从。蹇乂这小子简直就不是人,他恼将起来,竟当着众家奴的面,将她的衣衫扒去,捆在树上,亲自鞭打,每打一鞭都要放声大笑,言三语四,那些话难听得很,简直就不是人说的。王三媳妇大伙都见过吧?那是多好的一个姑娘,人也长得十分水灵,就这么着被蹇乂这挨千刀的活活打死。唉,真是可怜啊。我听蹇家的下人说,她临死前曾大声叫嚷,说是死后一定要化成厉鬼来找他报仇,不知有大伙可曾听说过这事?”
边上不少人纷纷应和道:“嗯,有这事,我们也都听说了。”
那中年妇女,又抬头四下看了看,这才神秘兮兮的说道:“下面我可要说我听来的怪事了,据一个常露宿郊外的乞丐讲,他常在半夜里听到王三媳妇的坟头上发出怪声,像是什么人在哭,又像是什么人在说话,可仔细一听却又不像。你们说说,这不是鬼魂显灵是什么?”
邓艾心中一凛,暗道:“有门,看来这件大案,着落在王三媳妇的坟上,一定能查得个水落石出。”转念又想:“我这么倒霉,但愿这次别要又是空欢喜才好。”
那老者吃了一惊,道:“什么,有这事?”
那中年妇女道:“可不,我可是听那乞丐亲口说的,那乞丐和这位小兄弟一般大,也和他年纪差不多。他白天在城东头乞讨,晚上就常在城外露宿。可自从他听到那怪声之后,吓得大病了一场,从此之后就再也不敢到城外睡觉了。他的名字我是不知道,不过大伙应该都见过他,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
边上一外五十来岁的妇女,道:“你可是说常在城东要饭的小三子?”
那中年妇女叫道:“对的,对的,我是听有人这么叫他。”
那老年妇女点点头,道:“这事我也听他说起过,可我总是不太相信。”
适才大放厥词的那青年小伙子道:“仅凭王三媳妇坟头上发出怪声,也不能说这事就一定是厉鬼在作祟啊。这人明明是邓英雄杀的,官府贴得告示上可是写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邓艾听这帮人在提到他时,总要在后面加上诸如“大英雄”、“大豪杰”之类的敬语,和其他地方百姓一提到他,就指着他脊梁骨骂个不休大同相同,不禁心中感概万千,寻思这事明明不是我做的,可这罪名却硬生生的安在我头,怎么也无法摆脱。我在其他地方听到大伙提到我时,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撕成两半。可这里人的偏偏把我当成是英雄好汉,这世上的事当真是难说的很。“那中年妇女道:“这人是邓大侠杀的没错,可我听说这其中另有隐情,可不像官府告示上写的那么简单。”
那青年大为不忿,道:“这事再明白不过了,哪有什么隐情?”
那老者道:“官官相护,官门中人有什么好东西,他们还不都是向着蹇乂说话。这告示上当然不可能把什么事都说出来。嗯,这事是另有隐情,我也听人说起过。据咱们城里曾到过曹阳县的人讲,那畜牲死的那间客栈的店小二的对他说,那畜牲之所以会陷害邓英雄,诬陷邓英雄偷了自己十万两银子,乃是因为他看上了跟邓英雄一道去长安办事的女侠……”
那青年显然不知道这事,道:“哦,有这事?”
人群中不少人附和道:“嗯,这事我们也听说了。”
那老者怪那小伙子打断了自己的话头,瞪了他一眼,接着道:“那畜牲设了一个圈套,将邓英雄抓入大牢,想利用这一点来逼那女侠就范。”
那青年大为愤慨,握紧右拳挥了两下叫道:“畜牲就是畜牲,当真是一点人事也不干。”
那老者这次倒没怪他打断自己,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那店小二说,那女侠逼不得已只好答应那畜牲提出的无礼要求,可到那去时,却发现人已经死了,墙上还留下几个血红大字,表明这事是邓英雄做的。可奇就奇在,邓英雄人还在大狱里,对此事一无所知,他怎么可能赶到客栈里去救人?”
那青年摇了摇头,道:“邓英难去客栈乃是为了报蹇乂诬陷自己之仇,和救那女侠可拉不上关系。”
那老者道:“你们年轻人总是人云亦云,从不自己分析分析。我可听说邓英雄被关了十几天,曹阳县令才开始审这个案子,他要报仇的话就应该在那几天里越狱,可他偏偏在自己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越狱,这不是很不合情理么?这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邓英雄不知怎的知道了自己意中人将要受那畜牲的污辱,这才拼了性命不要逃了出去,来到客栈中将那畜牲杀死。”
那老者